金銮殿上,皇帝英俊的脸上一片阴鸷,群臣们垂首,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朱庸,你生养出的好儿子,收受贿赂,贩卖考题,这是拿朕的江山社稷当儿戏。”
    皇帝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盯着眼前须发皆白的老臣,一字一顿道:“你朱家,莫非要反了?”
    “皇上。”
    朱相国伏于地上,头磕得砰砰响:“老臣的逆子虽愚钝不堪大用,但绝不敢做出贩卖考题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请皇上明断。”
    皇帝尚未开口,礼部尚书李兴朝和御史台御史郑泰铭突然上前跪下。
    李尚书哀求:“朱相国于社稷有功,朱氏一门忠心耿耿,陛下不能因捕风捉影之事就断定朱侍郎的罪行,这会寒了臣子们的心啊。”
    郑泰铭也道:“如今大辽来袭,边关不宁,我大夏当集举国之力应对战事,万不可自乱阵脚。依微臣之见,此事很可能是辽国奸细所做,为的就是动摇我大夏的国本,好渔翁得利。”
    听得这话,皇帝再忍不住,抓起奏折狠狠砸向郑御史。
    “郑泰铭,朕且问你,朱侍郎给花魁赎身的银子从何而来,朱侍郎的夫人买田庄又是哪来的钱?你们一个个蒙朕的眼睛捂朕的耳朵,将朕当傻子。到底谁给你的胆子欺君罔上,难道是朱相国不成?”
    “皇上,微臣冤枉啊。”
    郑御史吓得面如土色,求助的目光投向朱相国,朱相国伏在地上,顺着他的视线,只露出官帽之下花白的头发。郑御史心头大乱。
    皇帝突然不耐烦地挥手,着人将他拖走。
    “原御史台左御史郑泰铭徇私枉法,霍乱朝纲,即刻起免去官职,打入大牢待审。”
    “御史台右御史纪文岳擢左御史,会同顺天府尹程英彻查此案。”
    皇帝冷冷说完,袖子一甩便走了,留下一干噤若寒蝉的大臣。
    大臣们面面相觑,待皇帝走得远了才起身。朱相国年事已高,趴在地上久了,一时竟爬不起来。
    “相国大人。”两个门生过来小心扶起他。
    朱相国咳了一声,抬起头,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
    待回到相府,一家人早已得到消息,朱老夫人和姜氏顾不得其他,立刻赶上前来。
    “怎样了?皇上有没有放了我们家老二?”
    朱老夫人面色焦灼,因攥着帕子的手太过用力,指尖发白。
    朱相国看着老妻,心中亦是愧疚:“皇上令纪文岳和程英彻查此事。方才郑泰铭求情,被皇上免官不说,还扔进了监牢。如今旁人怕是不敢再为老二求情了。”
    朱老夫人听得这话,心里又怕又恨,泪珠子刚掉下来,又拿帕子狠狠擦去。
    “我们朱氏这些年明里暗里为他做过多少事,要不是老爷,他岂能坐上那把龙椅。如今为着这么点小事儿就要让我们儿子坐牢,且不说事情尚未查明名,他可真是——真是——”
    朱夫人捂着胸口,气得浑身乱颤,在朱相国冷冽的目光下,终是将那句大逆不道的话吞了回去。
    这时姜氏突然大哭起来,跪倒在朱相国身前:“老太爷求您救救我们家老爷,他是您亲儿子,您一定要救他,不然他会死的呀。”
    朱老夫人赶紧扶住姜氏:“我的儿,未出月子就掉泪,往后会见不得风的。这里有我和你父亲,你且放心休息去。”
    朱老夫人唤来丫鬟:“还不将二夫人扶回房里去。”
    姜氏浑浑噩噩地被丫鬟玉柳扶回了房,脚步都是虚软的。
    玉柳伺候她上床,又拿手绢擦了她的眼泪,柔声劝道:“夫人莫要担心,有老太爷在,老爷不会有事的。”
    姜氏咬唇抽噎,心中的恐惧如浪潮般一阵阵上涌,脸儿白得像纸:“是我害了老爷,若我不贪那些个银子,老爷就不会被管道牢里去了。”
    玉柳吃了一惊:“夫人……”
    姜氏小产一直情绪不稳,此时此刻,悔恨快要将她揉碎,她再不说出来,会被逼疯的。
    她哭道:“老爷原本用我嫁妆将那些银子都还了,后来那些人又找上我,我想着那凝烟,心里气不过,就将银子收下了。”
    玉柳顿时大骇:“夫人,这么说那考题……难道真是从老爷这里泄露的?”
    姜氏哭着道:“我原本以为只是小事,不会被人发觉,就让老爷的下属偷偷将考题给了我。我当时将考题给了那几人,叮嘱他们不要外泄,哪里想到这事会被人捅出来。”
    玉柳颤抖着问:“夫人到底给了几人考题?”
    姜氏擦了擦眼泪,到:“七人。”
    玉柳顿时傻眼:“可今儿查出的考生足有四十八人,就连那神童汪大人也在列。”
    姜氏一时慌得不知怎样才好,玉柳便说让她赶紧找朱相国商量对策,姜氏怕事情败露自己会被逐出朱家,死也不肯,玉柳急得不行,最终却拗不过她。
    朱贵妃那边消息灵通,很快也得到消息,经过这些年后宫的历练,尽管她心中焦灼,面上还是没有显出来。
    她让侍女做了一盏燕窝粥,端着去御书房找皇帝,却被内侍总管在门外拦了下来。
    “陛下说了,今日儿公务繁忙,谁也不见。”
    朱贵妃咬牙道:“你先进去替我通传,见与不见,自有陛下定夺。”
    内侍总管见朱贵妃坚持如此,也不敢过于拂了她的颜面,便推门进去通传。
    门开之际,朱贵妃分明听见里面传来女子柔婉的说话声,似乎是昭妃的,面色不由一冷。
    很快内侍总管出来,躬身对朱贵妃道:“贵妃娘娘,陛下正在批阅奏折,有事儿请你过几日再来。”
    朱贵妃眼神冷冽,往门上扫了一眼,高昂着头气冲冲地走了。
    昭妃在里面听到动静,低声道:“皇上,您这样让贵妃姐姐走了,恐怕她会吃心呢。姐姐毕竟是七殿下的生母,您……”
    皇帝抬头,打断她的话:“贵妃年纪大了,性子却不如昔日柔婉。她来看朕,无非是惦记着他那胆大包天的哥哥,想替他求情。她也不想想是谁向我一力举荐的他。若不是瞧在老七的面子上,我很不得降她的位份才好。”
    昭妃听了这话,忙劝道:“皇上万万不可,如今大辽扰我边境,正是用人之际,朱相国是国之重臣,不能寒了他的心啊。”
    皇帝不由更怒,两只眼睛瞪着昭妃:“他们这样劝朕罢了,怎么连你也这样劝朕。她朱氏哪怕功劳再大,权势滔天,他也只能是臣,朕才是大夏的君主。”
    昭妃跪下,磕了一个头,垂首不语,只是单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着,显示着她的害怕。
    皇帝心头只觉无味,摆了摆手,让昭妃去了。
    昭妃退出御书房,内侍总管忙迎了上来:“娘娘,陛下他……”
    昭妃神色恢复如常,低声道:“不妨事,陛下现在在气头上,待会你再过去。”
    见他手中提着一只精致食盒,昭妃又道:“可怜了贵妃一片心意,等我走了,你还是将东西送进去吧。”
    内侍总管人老成精,眼神诧异地看了昭妃一眼,见昭妃温和地笑着,忙应诺。
    看来这昭妃娘娘也不简单。明知皇上这会儿正烦着朱家的人,还让他将这燕窝给送进去,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昭妃没有多说什么,只摘下腕子上的翡翠手串,塞进内侍总管怀里,尔后带着宫女慢慢离去。
    她心里想到:贵妃在皇上这里吃了闭门羹,这会子应该去了七皇子那里,毕竟是亲哥哥,她不会见死不救。
    皇上素来不喜外戚干政,如今这件事情,她要想个法教皇上知晓,也不枉朱贵妃这样折腾一通。
    昭妃顿住脚,叫过宫女耳语了几句。宫女领命,立刻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昭妃猜得没错,此时此刻,贵妃的确出宫去了七皇子府邸。
    娘家向她求助,她帮不上半点忙,如今唯有找她的皇儿,看能不能想个法子将哥哥摘出来。
    想起皇帝方才的绝情,朱贵妃心中一片冰寒。
    她和皇帝少年夫妻,情分不比寻常,如今为着一个科举,皇帝居然这样给她没脸。
    难道这些年,他对她的宠爱统统都是假的?
    朱贵妃越想越难过,媚丽的眼睛里顿时蓄满泪水。
    到了皇子府,她擦去眼泪,整了整仪容才从马车里下来。
    当她走到议事厅的时候,七皇子正在和幕僚商量救汪如笙的对策,知道朱贵妃来了,面色亦是不太好看。
    他抬手挥退幕僚,看着朱贵妃道:“母妃来儿子这里有何贵干?”
    朱贵妃听了这冷冰冰的话,心中怒火丛生:“瞧你这说话的模样。原来你如今大了,翅膀硬了,也不将母妃放在眼里了。”
    七皇子素来不爱听这些,冷笑了一声道:“母妃上次是为替舅舅谋差使,如今差使到手,又想做什么?莫不是吏部侍郎还满足不了朱家的胃口?”
    朱贵妃被噎儿子得脸发青,缓了一口气,攥着帕子指着窗外:“你一口一个朱家,你不要忘了,你身上也流着朱家的血。如今关在牢中的是你的嫡亲舅爷,你说这样的话,就是在戳你母妃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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