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万清兼工部尚书;
    次辅殷姮兼户部尚书;
    群辅刑部尚书;
    群辅杨士冼兼户部侍郎;
    群辅兰沁禾兼兵部侍郎。
    原来的礼部尚书年纪大了,告老还乡,于是由刑部补进来,他原先是王瑞的门人,王瑞走了,便顺理成章到了殷姮这派。
    从内阁之中就能看出西朝的政党势力:三分万,两分殷。失去了王瑞后,殷姮处境颇艰。
    此时万清正戴着叆叇,双眉紧皱地看一封北方来的急递,看完之后她递交给了殷姮,面色凝重,“殷阁老,您看一下。”
    私下她把殷姮当做小辈,官场上还是要敬着殷姮的。
    殷姮接过,快速地浏览一遍,继而脸色微变,询问万清,“这件事是不是得立刻商议,然后马上呈报圣上?”
    “正是如此。”万清摘掉了叆叇,搁到一边,“烦您将这封急递传给另外几位大人看看。”
    殷姮应了一声是,起身先递给了对面的刑部尚书,再传给杨士冼和兰沁禾。
    几人看完,无不惊骇。
    北部鞑靼果然进犯了!
    “万阁老,二十年倭患刚刚肃清,元气大伤百姓流离,我们经不起大战了。”刑部尚书首先开口,“下官以为,还是求和为上。”
    他是殷党的人,自然明白此时殷姮管理的户部是拨不出那么多钱的。
    杨士冼也十分为难,按理他是万党一派,理应主战。
    可是同时他也明白,这场仗要是强打,那就又得加重赋税,可三年大税才刚刚过去,正该是休养生息之际,不能再压榨于民了。
    但若是主和,那就得商量和亲的人选,而这个人选很可能就是他的老师——兰沁禾。
    万清也头疼万分,于公她偏向求和,于私她断断舍不得自己的女儿。且不说这一路千沟万壑再难相见,其次兰沁禾一个和亲的郡主会遭受什么待遇也难以想象。
    身在官场,有些事实在是千丝万缕迫不得已。
    “可依我之见,西朝开国以来鞑靼屡犯边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再不给予痛击,我泱泱西朝的颜面无存。”
    说话的是殷姮。
    众人错愕,就连兰沁禾都有些始料不及。
    褚秀宫刚刚拨去八十万,殷姐姐应该知道国库里是撑不住大战的,她怎么会主战?
    “但是国库……”刑部尚书也懵了,殷姮管着户部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
    “我去同圣上商议一下,修缮褚秀宫的钱能不能让大内出一部分。”殷姮盘算着,“前年抗击倭寇时候进了一批红衣大炮,军需方面战备暂且花不了多少钱,关口是粮草,如果供应二十万人的军队,还能支撑大半年。”
    “半年之后呢?”
    殷姮答,“之前倭寇霸占了海面,导致海上商路不通,三个月前倭寇大败,现在海上的商路已通。瓷器、茶叶、丝绸、香料、书画都可以卖往西洋,半年的时间里,我起码可以筹集到五百万两的军需。”
    这句话一出,内阁的氛围立刻轻松起来。
    是了,倭寇横行太久,导致他们都忘了还能与西洋做交易。
    万清拍了板,“好,那么供给军需就有劳殷阁老了。关键是,这次与鞑靼开战,该由谁领兵呢。”
    于是气氛又沉默了。
    春去秋来,兰国骑那一代的老将都逐渐退了下来,新的将官还未有过历练,大多年轻着。
    兰沁禾走上前,“下官举荐江苏纳兰珏。”
    “纳兰珏?”刑部尚书道,“我没有记错的话,她今年才刚满二十,何以担此大任?”
    “她虽然年轻,但是经历并不浅薄,且不论秋狩伴驾以及应天府剿匪等,纳兰珏三年前便跟在纳兰忌身边抗击倭寇,开山一役正是由她领兵,才抓住了倭寇的首领。其余三沙、南沙等战役她也功不可没。”兰沁禾对着万清一拜,“下官举荐纳兰珏领兵抗击鞑靼。”
    殷姮立即道,“蒙古不比海上,兰大人如何知道她是否擅长陆战?”
    “她正是在围剿陆路的匪寇有功后,才被调去了纳兰老将军身边。”兰沁禾答。
    “兰大人这话说的轻巧了,土匪流寇松散无纪,说白了不过是地痞流氓罢了,不成气候。只要给足人马,就算是文弱书生也能将他们剿灭。鞑靼皆是凶悍的铁骑,岂是匪寇可以相提并论的?”
    殷姮也对着万清一拜,“下官举荐古然将军之子古朔。古老将军原是驻守西北的猛将,他儿子深得父亲真传,自幼同蒙古各族一起长大,由他担任领将势必要比纳兰珏妥帖。”
    兰沁禾和万清对视一眼,古家是殷党。
    这一战的领将十分重要,如果纳兰珏不能担任领将,拿到一场定住乾坤的战绩,那么兰沁禾之前为她铺垫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相反,如果纳兰珏能击退鞑靼,那么往后十年甚至二十年,她都将成为武官集团的领头人物,谁也不敢轻易动兰家。
    同样的,如果古朔能成功,殷党的势力就大大上升;若是不能,她就彻底在政党之争中处于弱势。
    这不是简单的找一个人去打仗,更是背后两大权力中心的较量。
    方才殷姮主战,不仅是为友谋身;更是卖给兰家一个情面,好引出古朔,为自己赢得一个反转的机会。
    果然,万清迟疑了。
    这个时候万清是不好立马答应兰沁禾的,身为首辅许多事情她不能做出明显的偏袒,譬如此时,万清需要兰沁禾自己去和殷姮争出个结果。
    兰沁禾了然,转向了殷姮道,“少年志高是好事,可古朔从未经历过这么大的战事。事不经历不知难,下官就怕他一腔热血被泼灭,到时候军心涣散主将又不能稳如泰山,则不战自溃。”
    殷姮扬眉,“兰大人要是和我论经历,难道打过两场仗就叫做经历?若是这么说来,那被纳兰珏所剿的匪寇们可比纳兰珏有经历多了。古朔四岁学武,十岁熟读兵书,十二岁研究阵法机关。”她微微勾唇,面上露出了些好笑,“纳兰珏是何人?十五岁之前在书院只读过两本子集,资质平平。十五岁之后离开书院又何曾看过什么兵法?这样的蛮人当一个先锋尚可,但要作为主帅,未免太过浅薄。”
    “纸上谈来终觉浅,纳兰珏读得书确实不如古朔多,但她身上的战绩是实实在在的。马谡前车之鉴犹在,我们到底是在科考还是在打仗?”
    内阁的公署里,万清主座,下方的两名女子相对而站,言语之间隐隐有了分庭抗礼的火.药味。
    “兰大人,”殷姮拔高了声音,“我们暂且不论纳兰珏打的那几场小仗是纳兰忌亲自部署的、与她并无关系;你就说纳兰珏对鞑靼知道多少?一个二十岁的少女,朝廷凭什么相信她?”
    “我已经说了,就凭如今朝中的年轻将领中,她的经历最丰,性格最沉稳。”
    “沉稳?”殷姮失笑,“一个二十岁的姑娘,你跟我说她性格沉稳?”
    兰沁禾颔首,“至少她不会像古朔那样,孤身踏入什么悬崖峭壁就为了打一只鹿。”她说罢转身对着万清再拜,“万阁老,此事不难看出古朔此人贪功冒进,下官以为还是该由纳兰珏领兵。”
    刑部尚书适时站出来帮殷姮说话,“下官不敢苟同,请万阁老三思。”
    杨士冼也跟着站队,“下官认为兰大人所言有理有据,理应由纳兰珏领兵。”
    万清看了看左右,最后沉吟道,“军国大事,还是得由司礼监和圣上定夺。”
    她撑着身子起身,“我看今天就到这,麻烦殷阁老和兰大人各上一道疏,明天同司礼监御前议事的时候,把它拿出来议一议。”
    两人拱手行礼,恭送万清离开,等她彻底走出公署后,殷姮起身,看向了兰沁禾。
    “沁禾。”
    她叫的不是兰大人,而是沁禾。
    听到这个称呼,杨士冼和刑部尚书知趣地退下了,由着这两个关系复杂的人私谈。
    兰沁禾回视,“怎么了?”
    殷姮上前了几步,右手拍上了兰沁禾的右肩,微微偏头,同她耳鬓私语,声音轻得微不可闻,“古朔如果败了,朝廷还要靠我筹集军饷。”
    她说完这句话,又拍了两下兰沁禾的肩,接着才走出了公署。
    兰沁禾侧身,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眸色渐深。
    古朔如果败了,朝廷还要靠殷姮筹集军饷;纳兰珏如果败了,兰沁禾则罪无可赦。
    这是劝告。
    她皱起了眉,站在原地久久思忖;半晌后才出了公署,朝着外走去。
    虽然殷姮成了自己的政敌,但是有些事他们还是站在同一边的,例如求宫里出一部分的钱修缮褚秀宫。
    兰沁禾从公署出来,回郡主府的时候路过司礼监,顺便求见了慕良。
    她将今天内阁的事情简述了一遍,“大抵如此,你看看能不能跟圣上提一下,修缮褚秀宫的钱大内出二十万,户部再出六十万。”
    要从皇帝的私库里拿二十万,实在有些难度。
    慕良思量了一下,谨慎地回答,“去年朝廷刚刚消去了赤字,可大内的钱也并不充裕。前两日皇后娘娘刚刚过完寿辰,褚秀宫又进了一批秀女,臣还得回去仔细看看账册。”说完他又安抚道,“这毕竟是军国大事,万岁爷能体谅一定会体谅的,二十万不行十五万、十万,臣看看能出到哪一步。”
    兰沁禾弯着眸子,冲他笑道,“你能跟我保证到这一步,我心里就有底了。”
    司礼监毕竟是重地,两人不好相处太久,她勾了勾慕良的广袖,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好了,我走了,明日御前见。”
    慕良弯腰低头,“恭送娘娘。”
    兰沁禾摆摆手,和他道别后回去写举荐纳兰珏的本章。
    翌日一早,在内阁和司礼监的御前议事上,皇帝开口问了,“万阁老,你们内阁既然主战,那么抗击鞑靼的主帅选出来了吗?”
    “是,”万清朝前走了一步,弯腰行礼,“这件事臣同殷阁老…”
    然而,突变横生。在老人弯腰低头的一霎,她整个人向前栽了下去,囫囵地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
    兰沁禾一愣,继而猛地大惊,上前拉住万清的臂膀,连声疾呼,“母亲?母亲?”
    殷姮马上放下手里的本章,“让开。”她拨开了兰沁禾,伸手放到了万清的鼻前。
    还有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兵部尚书(抬头望天碎碎念):好烦,我好讨厌那个兰沁禾,但是因为要一起工作所以不能撕破脸,妈妈从老家带来的橘子我分给办公室同事的时候,还不得不给她一个。好烦……我讨厌她……她真讨厌……
    第94章
    议事被迫打断,万清送进了太医院。
    殷姮把床边的位置让给了太医,出去对上了心急火燎又不敢上前的兰沁禾。
    “母亲她……怎么样了。”她忐忑不安地问。
    殷姮抿着唇,“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说好治很好治,说难治也难治。”
    “到底是什么?”
    殷姮看了眼里屋,扶着兰沁禾的肩膀让她借步说话,两人走到了院外,她才开口,“肝风内动。”
    殷姮压低了声音,“诸风掉眩,皆属于肝。这病多因年老肾亏、过度劳倦、七情所伤、饮食不均。不要再让她通宵达旦了,一到亥时就让她歇下,哪怕睡不着躺在床上闭眼发呆也好。三餐一定要吃齐,平日里该放手的尽量放放。”
    兰沁禾赫然回想起她刚刚回京师那天去找慕良,在府里看见书房还亮着的灯。
    “万阁老今年五十九了,该好好保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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