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中,皇后听完宫人的禀报,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原本就泛白的脸色此时更是看不到一丝的血色,两眼呆滞无声的看着前方,很久后,才回过神来,用力的攥着手下的扶手,看向跪在地上,承国公府安排在宫里的小太监道,“你说的都是真的,承恩侯府的爵位真的被削了,父兄的官职也被撸了?”
    小太监不敢隐瞒,他小心翼翼的点了下头,“回皇后娘娘的话,小的绝不敢欺瞒娘娘。”
    “那父亲母亲现在怎么样?他们还好吧?”皇后停了一会儿,又沉声问道,她已经有些浑浊的眼里,盛满了关心和担忧。
    小太监则低着头道,“圣旨刚一到侯府,家里就乱了,老夫人晕了过去,老太爷又镇不住家里人,被连累的江家族人都找上门来,要老太爷给个说法,老太爷一怒之下,要与四老太爷动手,却被四房的一个庶孙给掀翻了,撞在台阶上,伤到了腰,府医说,老太爷年纪大了,只怕以后都不一定能再站起来。”
    皇后听小太监说完家里的情况,身子骨一下就散了,脸上尽是倾颓,倚在凤椅上半天都说不出话里,最后还是宋迎姑姑开口,让人将小太监送了出去,又唤底下的宫人去给皇后端了杯安神茶过来。
    安神茶很快端了过来,她将温热的茶盏塞进皇后的手里,语重心长的宽慰她道,“娘娘,只要有太子在,江家总有恢复爵位的一天。”
    皇后听了宋迎的话,嘴角却只有苦涩,她眼底划过一抹黯然,低低的嘲讽,“本宫原以为,本宫蛰伏了这么多年,太子一复位,本宫就能抬起头做人,江家的好日子也就来了,可是没想到……”说着,她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好日子还没来,江家的前程就被皇上给撸了。”
    “娘娘……”宋迎还想再劝些什么,皇后却直接打断了她,她疲惫的摆了摆手,“伺候本宫梳妆,本宫要去一趟乾元殿。”
    “娘娘是要去求皇上?”宋迎皱起眉来问道。
    皇后苦笑,“江家毕竟是本宫娘家,如何能不求呢?”
    “是,娘娘。”宋迎明白皇后的意思,扶着她朝里走去。
    两刻钟后,乾元殿。
    有守殿的太监入内传话,福公公忙迎了上去。
    “可是皇后求见?”皇上看到福公公回来,挑眉问了一句。
    福公公谨慎的笑了笑,“皇上英明,正是皇后娘娘求见,您的意思是……”
    “不见!”皇上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顿顿,阴着脸又补了一句,“江家胆敢草菅人命未尝不是皇后的纵容,让她回去好好反省,这段时间,后宫公务也不必她与宋迎处理了,就交给宁昭仪和景妃。”
    “是,皇上。”福公公答应了一声,躬身朝外退去。
    外面,皇后没想到福公公出来的这么慢,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公公,皇上可愿见本宫?”
    福公公闻言,叹了口气,然后才将皇上交代的低声提了一遍。
    皇后听完,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而在她身后还有一行御前侍卫,她脸上有些挂不住,身子一歪,就朝后倒去。
    宋迎姑姑一把扶住皇后,朝福公公看去,“公公,娘娘这几日身子一直不好,你看能不能让娘娘进去歇息片刻?”
    福公公皱眉,“姑姑稍等,容咱家进去问问皇上的意思。”他说完,就又回了乾元殿。
    这次他出来的倒是快,只是带来的消息却不怎么中听,走到皇后和宋迎的面前后,他稍稍的扬了下拂尘道,“皇上吩咐,既然娘娘身子不好,那还是不要在外面吹风了,且回坤宁宫好好将养着!”
    宋迎闻言,脸色乍青乍红的,“是,还请公公代娘娘谢过皇上的关怀。”
    “咱家省的!”福公公看着皇后离开,才回了乾元殿。
    不久后,承恩侯府爵位被撸,皇后被皇上下脸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漪澜宫中,陆贵妃心情好的多吃了两碗饭。
    婉华姑姑在旁侍奉着,又将皇上令宁昭仪和景妃协理六宫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又愤愤不平道,“若非当初太子妃害了娘娘和公主,如今协理六宫的可就是娘娘,哪里轮得到宁昭仪和景妃。”
    陆贵妃觑了婉华姑姑一眼,“陆念锦那个贱婢的账,本宫总有一日会跟她清算,不过,眼下皇后被斥责,承恩侯府爵位被撸,本宫就是高兴!”顿了顿,又道,“听说,元家的丧失七日后办,届时你亲自出宫,替本宫送上一份重礼!”
    “是,娘娘。”
    启祥宫,宁昭仪也听了皇后和江家的事,她刚没想到的是皇上竟然会让她以三品昭仪的身份协理六宫。
    这份看重一下子助长了她的野心,她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得意的倚在罗汉床上,用戴着七彩宝石金护甲的手轻轻的抚着自己的小腹,“皇儿啊皇儿,你可真是母妃的福星!你父皇如此宠爱你,你生下来后可一定要好好的替母妃争脸……有朝一日,但愿你能光明正大的称本宫一声母后!”
    双英正奉茶进来,她听到自家主子大不敬的话,一个紧张,手里的茶盏嘭的一声落了地,发出一声脆响!
    宁昭仪被突然传来的响声惊了一下,她阴冷了眸子朝双英看去,站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向她,在她面前停下后,一巴掌就甩了上去,“贱婢,连茶都不会端,吓着本宫的皇儿,你担待的起吗?”
    双英见主子发怒,也不顾面前有没有什么瓷器渣子,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娘娘饶命,奴婢认罚,求娘娘饶过奴婢这一次!”
    “贱婢就是贱婢!”宁昭仪居高临下,冷冷的觑了她一眼,“滚出去跪着,没有本宫的吩咐,不许起来,敢偷懒,本宫就给家里去信,把你妹妹卖到妓寮里!”
    双英闻言,惊恐又哀求的朝宁昭仪看去,她的身子抖成筛糠,“娘娘,奴婢这就出去跪着,求您莫要卖了奴婢的妹妹……”
    “滚出去!”宁昭仪斥了一声。
    双英再不敢耽搁,朝外退去。
    宁昭仪在她走后,仍觉得气不顺,她回到罗汉床上坐了一会儿,看见绿芜进来时,便冲她招了招手,“过来!”
    绿芜朝宁昭仪走去,宁昭仪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丝恶劣,道,“你等下拿着启祥宫的出宫腰牌,去本宫娘家一趟,帮本宫给家里人带句话,就说双英这贱婢伺候本宫实在不经心,让他们将双星发卖到上京最腌臜的地方去!”
    绿芜没想到宁昭仪竟是让她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瞳孔一下子紧缩起来。
    宁昭仪见状,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怎么,你不愿意?”
    绿芜哪里敢不愿意,忙跪下答应,“奴婢谨遵娘娘懿旨,定然一字不差的将话帮娘娘带到。”
    “嗯,去吧!”宁昭仪摆了摆手,十分轻蔑的模样。
    绿芜从地上爬起来,躬着身子朝外退去。
    她拿了腰牌走的时候,双英还在外面跪着,绿芜瞧着她脸颊红肿,发丝凌乱的模样,心狠狠的揪了起来。
    她真的要助纣为虐吗?
    一个半时辰后。
    身穿宫裙的绿芜出现在上京宁家巷子口,她看着宁家的牌匾,眉心紧皱,犹豫了很久,到底还是没有上前。
    她转了个弯,用碎银在巷口雇了辆马车,吩咐车夫,“去国师府。”太子妃已经搬去了国师府,她在宫里听人说起过。
    国师府,陆念锦午睡醒来,正听浣溪绘声绘色的跟她说着承恩侯府被夺爵、罢官的事。
    她听得正入神,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芸姜从外面走了进来,到她面前,行过礼后,禀道,“姑娘,宁昭仪身边的绿芜又来了?”
    “可有说是因为什么事?”陆念锦问。
    芸姜摇头,“她要见了您的面才肯说。”
    陆念锦想起那个有些憨直的小宫女,再想到秦嬷嬷如今也是跟她一起当差,便点了点头,道,“让她进来罢!”
    “是,姑娘!”芸姜领命,然后便朝外走去。
    没多久,绿芜就被人带了进来。
    陆念锦朝地上跪着的,眼底有些泛红的小宫女看去,有些好奇道,“起来吧,怎么每次到我跟前,你的眼尾总是红着的?”
    绿芜听陆念锦这般说着,脸上浮起一抹羞赧来,她抬起头看了陆念锦一眼,又用力的压低了头,小声道,“奴婢今日冒昧登门,实则又是有事来求太子妃。”
    陆念锦听到“又”字,脸上浮起一抹笑意来,许是因为在现代长大的缘故,她总是不愿意为难这些命若浮萍的孩子,便点了点头,“你先说来听听。”
    绿芜便将宁昭仪要发卖双英妹妹的事说了一遍。
    话落,她不等陆念锦开口,又先一步道,“若是太子妃您能救双星于水火,奴婢、双英还有双星三个都愿意为您所用,成为您在启祥宫的探子……”
    “你与双英感情很好吗?”陆念锦沉吟了片刻问道。
    绿芜点了点头,“双英姐姐是个很温柔的人,在宁昭仪还是宁贵人的时候,她待奴婢很好,奴婢知道,她就只剩下双星一个亲人了,她当初之所以会跟着宁贵人入宫,也是为了保住双星。”
    陆念锦明白了她的意思,然后朝芸姜看去,“你暗暗跟着绿芜去宁家,在双星被卖后将她赎了。”
    “是,姑娘。”芸姜答应了一声。
    绿芜一听陆念锦肯伸出援手,当即朝她磕起头来,她磕的很实诚,没几下额头就青了起来,陆念锦忙让芸荇将她扶了起来。
    绿芜起身后,还想跟陆念锦说些宁昭仪的情况,不过却被陆念锦给阻止了,陆念锦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我之所以答应救双星,并非为了你口中的回报,我不过是不愿意看着有人枉死,为自己腹中的胎儿积德罢了,小丫头,你若是真的感激我,便在深宫中好好的活下去!”
    “奴婢、奴婢……”绿芜没想到陆念锦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她的眼眶一下子又红了起来。
    陆念锦没再说什么,朝芸荇摆了摆手,芸荇便带着她朝外走去。
    傍晚,绿芜回到宫里,她先去启祥宫正殿与宁昭仪回话,道双星已经被卖了出去。
    宁昭仪出了口气,心情好了不少,赏了绿芜一只银坠子,又让她将双英带回去。
    绿芜将双英带回后后罩房,暗地里将她今日所做的事情与她说了一遍,双英听完后,差点给跪下,最后还是绿芜告诫她要当做不知道此事,才将她劝了下来……
    另一边,芸姜救了双星后,也没将她带回国师府,而是直接将她送去了城北的善堂,那所善堂是上京里贵妇人联名开的,收留了不少有手艺又肯勤苦干活的人,算是给他们一个庇佑。
    傍晚,萧询回来陪陆念锦用膳,听来臣说起绿芜上门的事。
    他一落座,饮过茶,便看向她道,“今日又日行一善了?”
    陆念锦并不意外他会知道此事,实在是她现在身边伺候的全是他的人,“不过是为腹中孩子积德罢了,”她将糊弄绿芜的借口拿出来又说了一遍。
    萧询点了点头,倒是没再说什么。
    “江家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过了一会儿,陆念锦看向萧询,目光深深道,“你也出手了对吗?”
    萧询表情微顿,“怎么会这么想?”
    陆念锦道,“江老夫人是个厉害的角色,说是老谋深算也不为过,她缢死元氏时,是绝对不会让元氏的心腹留在跟前的。另外,元尚书是礼部尚书,他与刑部尚书的关系应当一般,凭他未必请的来刑部最资深的仵作……那位仵作,据说已经退位多年了,而且,也只有他能验出死者腹中一个月的身孕。”
    顿顿,她又道,“便是元尚书真有这个手腕,想来也不可能在元氏死的第二天就打上门来,他应该慢慢试探,这样直接打上门打的做法,倒像是有人将证据和事发经过送到了他们的面前。”
    “而你前日又说会给我一个交代……”
    “所以,这就是你给我的交代吗?”
    萧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看着她,只淡淡的道了一句,“你很聪明。”
    陆念锦苦笑,“那是你的外家,你如今将他们连根拔起,不怕影响你的大业吗?太子,你真的没必要如此!”
    “本宫愿意,”萧询面对她的质疑,却只有这么一句,他瞳孔幽深,凝望着她,一字一顿道,“锦儿,本宫愿意。”
    陆念锦被他这般盯着,却忍不住别开头去,“没必要的。”她轻声呢喃。
    “你是本宫的妻子!”萧询跟着桌案握住她的手。
    陆念锦用力,想要抽回,却躲不过他的力道。
    “太子,姑娘,改用膳了!”就在这时,芸姜从外面走了进来,有些尴尬的说道。
    有外人在,萧询这才放开陆念锦的手,转头看向芸姜冷冷道,“以后唤太子妃!”
    “……”芸姜一脸尴尬的朝萧询看去,“太子,就是太子妃令奴婢唤她姑娘的。”
    萧询:“……”
    他冷着脸,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妥协道,“唤姑娘也可。”
    芸姜松了口气,陆念锦收回自己的手,也松了口气。
    很快,晚膳就摆上了桌,因为陆念锦受伤的缘故,这今天的晚膳都是清淡又滋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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