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压根也不听庄采薇答复什么,心满意足笑嘻嘻地就走了。
    紧随其后过来的是庄采娴。
    庄采娴大约是一直在后头和交好的贵女说话,听到人群的动静才赶过来,呼吸有些急促,却又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只见她拉着庄采薇的手道:“阿薇,我跟你说,我在园子里遇到陛下了!可把我吓得不轻!”
    庄采薇闻言笑笑,她看着庄采娴端庄俏丽的脸,额间有一点薄汗,发式梳成了时下流行的飞仙髻,簪着白玉芙蓉花头面,身上一袭羽蓝底薄烟纱长衫,配上粉蓝湘裙,端的是肌肤胜雪眉目清雅,往那里一站就叫人忍不住要感叹一声群芳难逐。
    她先前不曾仔细留意,如今才觉得,庄采娴今日是格外精心打扮了的,十分娇俏动人。
    于是便开口笑道:“二姐吓什么,陛下又不吃人,你们许久未见面了,合该叙叙旧的。”
    庄采娴便嗔怪地扫了她一眼,道:“要叙旧也不能在这种场合吧?不过就是问了问陛下近况如何,陛下看着很是劳累的模样,你知道他的性子的,少不得我得叮嘱叮嘱他注意休息别不把身体当回事……”
    庄采薇继续笑笑不说话。
    庄采娴就说得有些赧然起来,赶紧补充道:“后来我想起来陛下此番过来定是要去见你的,就赶紧告辞了,可不敢耽误正事……哪里想到永安侯家的姑娘那般没有礼数……”
    袁致远的事情应该是没有人知道的,因而长公主府这边谈论的都是永安侯家的姑娘御前失仪还扰了陛下和庄采薇难得的约会。
    庄采薇又细细盯着庄采娴看了片刻,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来,便问道:“那永安侯家的姑娘如今怎样了?”
    “是哭着过来的,被长公主叫过去问了半天的话然后差人送回去了,只怕日后在京中难做人了,也不知道怎么就猪油蒙了心要跟你过不去……”
    “她可不是猪油蒙了心,”庄采薇冷笑一声,却不多说,只拍了拍庄采娴拉着自己的手,道,“长公主应当想见见我,我去去就来,二姐等我片刻。”
    说完就大步流星地向着正院走去,周遭的人虽然时刻关切她,却又因为和庄采薇不够熟悉而不敢贸然上前,竟然让庄采薇这么昂首挺胸地走出了点开山劈海的架势来。
    淑安长公主一见到庄采薇进来,就摒退了屋里的其他人,只留了个心腹嬷嬷在一旁伺候着。
    “永安侯府那位姑娘我让人审过了,她是隔着墙听到有小丫鬟议论说见到陌生男子和你在秋月轩西厢房独处,便想着把人引过去看看,就算没有也不亏,只是她并没有见到小丫鬟的长相,说辞也不能证明什么,这就不好往下查了。袁二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那种时候别人胡乱说句话就塞给他的纸条,他也没顾上留心到底长什么样,对方思虑的很周密,也看准了这两人的性格,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陛下那头安排此事的时候也不算隐秘,知道的人不少,难说是哪里漏了消息……” 淑安长公主一脸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把情况一股脑地说给庄采薇听。
    那就是说暂时查无可查。
    对此结果,庄采薇倒也不意外,只点点头乖巧道:“殿下费心了。”
    淑安长公主便笑了,道:“总归是在我府上出的事,没能弄个水落石出,陛下为此有些不高兴,哪里能说是费心呢?此番这么一折腾,看来陛下是不胜其烦打算把婚事赶紧定下来了,也不知那幕后的人知道自己反给你们做了嫁衣裳,心里是什么滋味……”
    这么一说倒确实如此,庄采薇琢磨着等她知道了究竟是谁在背后使绊子,定然要记下这件事狠狠地嘲笑讥讽一番才解气。
    又说了几番后续的处置事宜,庄采薇便离开了正院,和庄采娴一道坐车回府了。
    一进府门,听到了消息的岑氏就一阵风似的过来把庄采薇拉回了她的院子,按在堂屋的椅子上坐好,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好好打量了自家闺女一番。
    “娘没听错吧?你和陛下的婚事……真的定下了?”
    “陛下金口玉言,说让我等着他下聘呢,多半是没得更改了。”庄采薇应道。
    岑氏秀气的眉毛轻蹙,一副愁思不解的模样,握着帕子掩了掩唇道:“我听下面人传过来的消息说的也不甚详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再细细与我说说。”
    于是庄采薇从进了长公主府开始说起,先说戚念双如何像个跟屁虫似的黏着她不肯走,再到去秋月轩的路上问了几个侍女路线,再到进去发现人不对,再到言成简出来给自己解围,桩桩件件都没有落下。
    然而说着说着,她咂摸出了那么点不对劲来,言成简不是说他能从后窗跳走吗?
    ……那他直接跳走不就行了?
    虽说自己说了叫他别走,可是她脑子被雷劈了,难道言成简脑子也被雷劈了吗?
    他又不是没有功夫,旁边还有暗卫兜着,他先走了过会儿再寻机会见她不就成了?何苦非要站出来叫大家看见啊?
    “娘啊,我总觉得我好像被他给耍了,是我的错觉吗?”庄采薇问得很没有底气。
    岑氏面上笑得风情万种,眼中却尽是冷色,手中帕子往桌上一摔,恨恨道:“老娘的大砍刀呢?我算看出来了,你简直比你二哥还蠢!”
    这其实是一篇婚后文,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你滚)
    接下来开始我们阿薇要慢慢反攻狗皇帝的精神压迫了(?)
    第二十一章
    若要分析朝中形势,其实庄采薇和言成简这桩婚事,算是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之选。
    朝堂上文官与武官一向不对付,京城对北方和南方的势力掌控又相对薄弱一些,就拿呼南地区来说,联络起来十分不方便,也不可能年年回京述职,很多官员派驻到那边好几年都不挪窝,他们在当地究竟是什么情况几乎没人说得准。
    而北方崇天,最重要的就是庄修然和庄君源带领的一支庄家军,从先帝时期就严守北方屡立战功,地位坚不可摧,彼时先帝为了牵制庄修然,便想出了将他的宝贝女儿许配给自己的小儿子这个主意,原本确实是个不错的方案,既让重视家人的庄修然有了忌惮,又给心爱的小儿子添了一重保障,可以说是神来之笔,便是朝中文官也没有一个不赞成的。
    问题就出在言成简登基了,且目前为止他当皇帝当得还不错。
    文臣一派很是惶恐,如果庄修然真的成了言成简的岳父,在武将中地位将会更高,怕是说话比言成简都管用,这样的后族要想干点什么颠覆朝纲的事实在是轻而易举,所以庄采薇能不嫁过来是最好的。
    然而要让言成简彻底得罪了庄修然,和对方水火不容那又不行,毕竟南边还有个言成箫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思呢,到时候万一真的打起来,还得靠庄修然冲在前面啊……
    所以一提起言成简身上背的这桩婚事,文臣们就愁的要死,最最合适的方案就是把庄采薇娶进来但不封后,顶天了给个妃位,另外再找个清流中家世相当的封了皇后好压制她一下,如此便能平衡好各方势力。
    只是平白无故地把人家姑娘贬妻为妾,若是没有个很好的理由,那也很容易得罪人啊?
    “所以你娘我原本在你被绑架的那会儿就觉得这事完了,多好的借口啊,都不用旁的人上折子,只要事情捅出来了,给你封个妃也算是厚待了,便是你爹也没脸面找陛下说什么,偏巧陛下把事情压下来了,后头也没再提。”岑氏一边分析着形势,一边疑惑道,“再加上这回这件事,我也以为陛下怕是该借题发挥了,难不成……他还是……真心想娶你?”
    娘亲哦,你这个难以置信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庄采薇倒是不纠结,只道:“据我这么多年的了解,陛下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多半只是不喜欢当那个毁约的人罢了。”
    “嗯,陛下从小就老成,这一回兴许是不耐烦继续和朝中那些老骨头们拉锯了,但你心里也要有成算,说不定……还是会找个清流世家的女儿封高位妃。”说完,岑氏拉着女儿的手,神色复杂地幽幽叹了一口气。
    庄采薇垂下眼帘,勾起嘴角笑笑,道:“这种事女儿也早就想到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还能有北边的外族难对付?”
    “你懂什么?”岑氏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庄采薇的脑袋,“表面看不出是敌人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你爹没有教过你骄兵必败的道理吗?给我回去好好把兵书抄个一百遍!”
    “别别别,兵书我已经倒背如流了,这不是没有实战经验嘛,需要娘亲大人的指点。”庄采薇笑嘻嘻地表示不从。
    岑氏睨了她一眼,道:“你向来是个磊落性子,平日里也不蠢,就是不知为何一到了陛下面前就跟没带脑子似的,他说东你就分不清西。”
    “那可怪不得女儿,主要是陛下这个人经常不按常理出牌,老是针对我,我这脑袋一热……就容易上头。”庄采薇也很生气,怎么就这么经不住激。
    一听这话岑氏就笑了:“说来也怪,陛下这人平时看着挺好脾气的,怎么就那么爱怼你,定是你小时候太顽皮惹他嫌了。”说着说着又惆怅起来,“唉,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被他给吃得死死的,我们老庄家的未来……着实堪忧哦……”
    一想到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眼看着就要嫁人了,岑氏这一颗心就像在油锅里煎熬一般揪得难受,只觉得平日里教导得东西太少,恨不得桩桩件件都能掰开了再细细讲一回。
    然而也知道这种事急不得,便挥了挥手叫庄采薇回去自己院子了,既然陛下说了要下聘那看来后头要忙的事情就多了,岑氏可没空老在这里干聊天。
    庄采薇带着青竹从岑氏的院子里出来,慢悠悠地往听霜院走去,一路走,她一路在想一个人。
    庄采娴。
    言成简走前那样明显地提醒她,应当是想叫她多留意留意有没有问题吧?
    庄采娴是隔壁西府她二叔庄修文的女儿,是庄修文的妾室桂姨娘生的,听说桂姨娘原先是二婶金氏身边的陪嫁丫鬟,为人很是本分妥帖,金氏怀有身孕的时候便抬了她做姨娘,后来生下了庄采娴,也依然时时在金氏身边伺候。
    庄修文身边还有一个聂姨娘,从前是庄修文的通房丫鬟,庄修文成婚后抬的姨娘,一直也没有过身孕,因而庄修文膝下就只有金氏所出的两个儿子和庄采娴这一个女儿。
    庄采娴自幼是长在金氏身边的,那时候金氏的大儿子已经四岁了,还没有怀上小儿子,便把庄采娴当亲生女儿一般疼爱,样样不落人后,后来庄采娴及笄了还将她记在自己名下,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没有为她张罗婚事,按说年纪也不小了。
    而金氏的那两个儿子,听说一直在外面书院读书,这次回京后还没有打过照面。
    庄采薇忽然发现,她对二叔家的事,竟然也没比外人了解多少,甚至连自家两位堂兄弟到底在哪个书院读书,以及如今身上有没有功名都不知道。
    从前觉得都不是啥重要的大事,如今想想确实是不够关心。
    她一直就只和庄采娴接触的多些,也知道她和言成简惺惺相惜的那些过往,既然如今她当真是要嫁给言成简了,要说全然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只是那都是从前的事了,如果言成简真有那个意思,早就应该透露出想把庄采娴一并接进宫去的想法了,毕竟既然要娶庄家的女儿,那一个也是娶,两个也是纳,没什么差别。
    但是自从先帝赐婚之后,言成简便鲜少往庄家跑了,也不见他对庄采娴的事格外上心,倒好像从前都是庄采娴在一头热似的。
    这么一想怎么觉得言成简像个渣男?
    庄采薇走到听霜院门口,这个念头打脑海里一过,就叫她有些想笑。
    君心难测,她反正是看不透言成简的想法,也不想平白无故就臆测家里人,横竖这幕后之人一计不成总还会再有动作,只要小心防范,必然能让对方露出马脚。
    若当真证明了庄采娴有在其中掺和,她再伤心不迟。
    ……
    慈宁宫里,太后正喜气洋洋地看着自家儿子,怎么看怎么顺眼,越看越觉得自己怎么就生了个这么好的儿子呢?
    刚想催婚,他就说他准备成婚了。
    贴心,太贴心了。
    只是这转变太快一时让人不敢相信,于是太后小心谨慎地问道:“我听说在淑安府里出了点岔子,你先前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怎么这会子又这么爽快了?”
    言成简对着自家母后向来是恭敬的,他替太后整了整后头的靠垫,道:“看母后这么喜欢她,不舍得叫母后伤心。”
    “你就诓我吧!”太后嗔怪地捶了言成简一下,“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见了人家两回觉得女大十八变了,这才动心思了?”
    言成简想到庄采薇那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动不动就气鼓鼓的小脸蛋,真没觉得哪里十八变了,便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她可是半点都没变啊。”
    “那到底是为何?”
    言成简端起手边的茶盏,细细品茗片刻,正色道:“我原先觉得她不情愿便罢了,只不过仔细想想,要找出个比她好玩的,有点难,我也不乐意,只好叫她将就些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婚姻大事怎么跟儿戏似的……只是我觉得薇丫头确实不错,为人实诚,脾气也好,人和人都是处出来的,你也别老是挤兑她,我可是听见了好几回。”
    这些叮嘱言成简从小听到大,答应得乖巧又熟练,于是太后便又转而说起婚事的安排,新帝登基后的头一桩大事,自然要往隆重里办,怎么盛大怎么来。
    这一说,太后便想起一桩事来,道:“这么说来,也该把老二召回来才对,否则面上不像样。老二从小我也没带过他,与我不亲近,贵太妃倒是过来找我提过几回,说老二年纪不小了,便是不急着成婚也当有个屋里人才是……后头还拿了不少闺秀的画像来叫我帮着参详参详。”
    “嗯,已经让中书省下了旨意召二皇兄回京了,只不知道贵太妃是看中了哪家闺秀?”言成简放下茶盏,若有所思地问道。
    “大约是想立侧妃,找来的不过都是些世家里的庶女和旁支罢了,我还见着庄二姑娘的像了,贵太妃挺中意的样子。”太后说完,猛地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话头有些不自在地去看言成简。
    言成简却没留意,他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抚一抚衣袖道:“怎么?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第二十二章
    这个他们,指的就是贵太妃和她的亲儿子言成箫。
    贵太妃可能是见不得言成简多了一个这么有力的妻族,越发地把言成箫比了下去,所以卯着劲地要给自家儿子也聘个庄家姑娘,正妃不合适,侧妃也要上,横竖不能输太多。
    这大概就是她的智慧极限了。
    庄采薇自然不知道贵太妃的打算,这会儿她正被戚念双缠着念叨昨日发生的事。
    戚念双先前在淑安长公主府约定了第二天要来找庄采薇,果然没有食言,一过了晌午就登门拜访了,先去给岑氏请安,别看戚念双长着一张娇滴滴的脸,性格又有些倨傲,在长辈面前倒是格外嘴甜,三言两语就哄得岑氏眉开眼笑。
    等两个人回到听霜院里坐下闲聊,戚念双便口无遮拦道:“你娘人可真不错,温温柔柔的,长得也好看,要不我嫁到你家来吧?我看你家人长得都不错,你大哥二哥定亲没?”
    庄采薇冷笑一声,道:“那是你没看到我娘抄起铁锅追着我二哥揍的时候,在崇天我娘可是先锋娘子军的领军人物,最擅长的就是马上杀敌,一捅一个准,你可以试试。”
    戚念双端茶喝水的手顿了顿,半晌没把茶喝进嘴里,愣了半天道:“……没事,你娘长得这么好看,看她做什么都值得,你大哥二哥好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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