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背,那就抱你过去。我知道你讨厌我,不在乎你更讨厌我几分。你脚不痛就行,其余你随意。”
    她在他怀里动了几下,想跳下去,柏正低声叹了口气:“小祖宗,我身上还带着伤,你乖一点,别乱动行不行。”
    喻嗔顿住,抬眼看他。
    她想起那一棍几乎入肉的力道,心中愧疚,小声问他:“那你痛不痛啊?”
    少年低眸,眸中带着笑:“不痛,一点都不痛。”
    喻嗔轻声说:“骗子。”
    他笑了笑:“真不痛,我从小五感不太敏锐,痛觉没那么强烈。”
    所以他能承受许多极限的运动。
    然而痛觉轻微是真的,但是完全不痛不可能。
    柏正抱着她,小小一团的少女,在他怀里软软的,对他而言只有一点点重量。
    他忍不住单手轻轻掂了掂她:“这么轻,有一百斤吗?”
    喻嗔惊呼一声,有几分恼,差点以为他把自己丢出去,她忍不住小拳头捶在他肩膀上:“你有病啊。”
    柏正只是笑。
    他不问她今天为什么要回来。
    喻嗔就是这样,你对她好一分,她就回敬一分。
    然而他什么也不需要她给自己,不再需要她的爱与温暖,他只希望她过得好。
    不求她任何回应,他第一次,全心全意只想对一个人好。
    夏天的风带着温柔,吹得喻嗔脸颊通红。
    他看见了,也不戳穿她的害羞,抱着她稳稳往前走。
    喻嗔不好意思抱着他脖子,最后小手抓紧他衣服,柏正瞧见,眼神蕴着几分温柔,没说什么。
    她悄悄看一眼他,见柏正似乎没什么不好的心思,这才松了口气。
    公交站没走十分钟就到了。
    柏正把喻嗔放下来,本来以为这周围有坐的地方,结果什么都没有。
    柏正让她扶着路上,蹲下给她看扭伤的脚。
    喻嗔见她给自己解鞋带,总算慌了:“你做什么?”
    “我给你看看。”
    喻嗔说:“你又不是医生。”你看什么呀?
    “这个我会。”毕竟久病成良医,他小时候经常受伤,几乎什么外伤都会处理。
    他垂着眼睛,侧脸冷峻认真,喻嗔竟一时失语。
    鞋子被脱掉,她里面穿着粉色的棉袜。
    喻嗔难免有几分羞涩尴尬,动了动脚趾头。
    柏正抿抿唇,握住她脚踝,他微微皱了皱眉,在她关节处碰了碰:“脱臼了。”
    喻嗔疼得脸色一白。
    柏正低眸:“我帮你接上。”
    喻嗔吓得连忙摇头:“不要不要,我不接。”
    她单脚就想跳着跑。
    柏正见她惊慌的模样,问她:“怕疼?”
    谁不怕啊?
    柏正沉吟片刻,眸色暗沉,问她:“你想不想知道,张坤那群人怎么回事?”
    喻嗔顿住,微微偏头看他。
    怎、怎么回事?
    柏正手下一动,咔哒一声,喻嗔还没来得及出声,眼泪差点都出来了。
    混账啊!
    柏正好笑道:“接好了。”
    喻嗔泪汪汪低眸看他,他把她鞋子穿回去,不太会系鞋带,竟打了两个死结。
    柏正起身,用手背擦擦她湿漉漉的眼睛。
    “成了,过会儿就没那么痛了,回学校还是去看看。”他眸中染上笑意,“怎么什么都好奇?张坤这种,你少管。”
    喻嗔涨红了脸,没法说话。是个人这种情况下意识都会好奇。她试着动了动脚踝,真的好许多,她带着几分惊叹,看向柏正。
    柏正偏过头,唇角微微扬起。
    两个人等了一会儿车,公交车始终没来。
    喻嗔看看身边的少年,好歹认识一场,轻声问他:“你没事吧?”
    不止身体受的伤,还有众叛亲离的打击。纵然隐隐约约明白徐学民是怎么回事,但是柏正似乎并不太接受他。
    柏正顿了顿,没说话。
    路灯下,喻嗔不安道:“你别难过,你还有许多朋友呢,徐叔也很关心你。我奶奶说,人活一辈子,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很多时候,当时觉得天都要塌下来的事,熬过去过段时间再看,就不觉得有什么了,对不对?人们第一件事应该学会的,是自己爱自己。”
    因为奶奶这样说,所以小时候她坐在家门口,翘首以盼爸爸妈妈带着哥哥回家,小小的孩子十分渴盼家人,却双眸明亮,笑容灿烂。
    柏正看她一眼,他尚且不会爱自己,这辈子第一次学会爱人,是开始懂得爱她。
    因为爱她会痛,所以这辈子都不可能爱自己了。
    喻嗔见他不说话,不好意思道:“你是不是嫌我烦呀?”
    哥哥就老是觉得她烦。
    柏正一一应道:“不难过,你说得对,不烦。”你再招人喜欢不过了,喻燃心中其实也疼她。
    喻嗔揉揉脸,轻轻笑。
    柏正看着她,无比想靠近她,像是冬夜旅人看见一簇灯火,然而最后,他只是低声道:“我不会有事。”我在一天,你也不会有事。
    温柔的路灯下,她细碎的发被吹得轻轻摆动。
    他克制住自己的目光,唇角轻轻弯了弯。
    能陪她一天是一天,能陪一年是一年。
    他不会重蹈生父覆辙,即便带着这败类血脉,他也绝不容许对她放肆第二次。
    *
    把喻嗔送回三中,柏正回家之前,顿住脚步,扬声道:“徐学民。”
    徐学民从远处车里走出。
    “谈谈。”柏正说。
    徐学民弯了弯腰:“您说。”
    “他是怎样一个人?”
    徐学民想了想,道:“除了仪夫人这件事,他是很了不起一个人。工作认真,能力出色,擅长交际,举止优雅。”
    柏正眸光微微嘲讽。
    徐学民面不改色:“他为您留下了许多财产,您成年以后,即可自由支配。柏先生能有如今的成就,也是他的手笔。仔细说来,他才是当之无愧的t市首富。”
    徐学民自是不可能说上任主人半点不好。
    柏正沉默良久,说:“我不想认他。”他也不需要这些巨额财富。
    童年的时候,他就恨这个男人,恨牧梦仪。他渴望有一天睡醒,那些被关起来,被毒打,半夜在脖子上的刀口,都是一个可怕的噩梦。睁开眼睛以后,柏天寇才是他的父亲,牧梦仪不再讨厌他。
    然而越长大,他就越不再想这种好笑的事。那个人是造成一切悲哀的缘由。
    徐学民平静道:“您不必认他,如果您愿意,您永远姓柏。”
    那人也没想过柏正会认他,事实上,那人全部的感情,几乎都交付给了仪夫人。
    “我不再是他管家,从他死亡那一刻,我完全服从您的指令。”徐学民这样道。
    柏正靠树旁,冷静道:“他死得挺痛快,活着的人,想报复他都做不到。我不想走他走过的路,也不再稀罕牧梦仪的感情。但是现在我认了,单靠我自己,确实很多事做不到。即便活得卑鄙,可我要活下去。徐学民,我需要你做两件事。”
    “您请说。”
    “第一,保证喻嗔安全。”
    “您放心,我们会尽量。”
    “第二,不管我未来活成什么样子,保证我身上不能出现他的影子。”
    徐学民问道:“那您身边发生的那些事?”
    柏正笑了笑,说:“走着瞧。”
    他说走着瞧,徐学民侧目,点点头。他心中宽慰,柏正长大了,至少仇恨不再在他心中占据主导地位。
    他学着冷静,也逐渐愿意利用资源。
    周一,柏天寇带着爱妻出了国。
    涉及到仪夫人声誉,他没有办法召开新闻发布会与他们掰扯柏正的身世。
    毕竟真相摆在那里,柏正并非他孩子。柏天寇能做的,就是封住流言,严禁不良言论继续传播。
    柏天寇不是傻子,这件事突然被曝光,这样措手不及,肯定有所预谋。
    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他立马就想到了丁梓妍。
    他想到,柏正也想到了。
    有些事情终于能解释通,为什么丁梓妍对他前后态度差距那么大,原来是知道了他身世。
    然而非常遗憾,她只知道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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