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活动得就有些明目张胆起来。
    当今圣上一代明君,岂会不知其中门道?他虽多年宠幸武英王府,但由着黄阁老这么个年老糊涂的主做着内阁首辅,上蹿下跳地和沈家作对……谁晓得这是不是帝王的制衡之道?
    总归,朝堂上闹成这样,皇上就是睁眼闭眼,放任自流。
    沈家却保持了沉默不作为。
    便是婧怡,也能想明白,沈家若敢在此时跳出来,不是摆明有了不臣之心吗?皇上就是再爱沈贵妃,江山总还是要的。
    ……怕不要除之而后快了。
    ……
    婧怡想,朝廷局势如此波谲云诡,似封赏娜木珠这等小事怕要好生等上几天。
    不想只隔一日,宫里就有人来。
    沈穆和沈青云都上朝去了,沈青宏是不出门的,因此,只有沈青羽满面堆笑陪着个面白无须、神情倨傲的中年太监坐在前厅喝茶。
    直看见蒋氏等过来,那太监紧绷的面皮才略松了松,却仍是鼻孔朝天道:“许久不见武英王妃,皇后娘娘心中好生挂念,近日得了一部《放光经》,十分珍贵,请王妃一道前去品鉴。”
    却原来是高皇后身边的执事太监,难怪横鼻子竖眼的。
    蒋氏朝沈青羽使个眼色,沈青羽会意,拿了个荷包无声无息塞到那太监袖中。
    蒋氏这才笑道:“多谢娘娘想着我。”
    那太监面上便挤出一点笑来,尖着嗓子嘎嘎道:“既晓得娘娘惦记,王妃有事没事地也要多来请安,再不可同现在这般,一年半载的不见一回。知道的,说是您瞧不上永泰宫的冷清,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后娘娘怎样不待见武英王府呢。”
    蒋氏忙惶恐道:“臣妇不敢。”
    那太监是高皇后身边得用的人,不过见沈家男人都不在,只有个最老实木讷的沈青羽出来应酬,随意拿妇孺们摆个威风,逞一逞嘴上痛快罢了。
    见蒋氏等皆唯唯诺诺,就也过了瘾,言归正传道:“听说府上来了位西域女子,娘娘的话,请进宫来说说话儿,”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婧怡面上,“还有骠骑将军的新夫人,也一并进宫见驾。”
    众人领命,由沈青羽送那太监出去,蒋氏和婧怡则各自梳妆打扮,又去芳草阁请了娜木珠,坐上马车,往宫门而去。
    因蒋氏示意,婧怡是与她坐了一辆车的,上车后只管规规矩矩坐着,眼观鼻鼻观心,旁的半点动静也无。
    见她如此,蒋氏面上才露出一丝满意神色,淡淡道:“娜木珠的事,云儿已与我说过。你既不懂宫中规矩,就切记谨言慎行。特别在皇后娘娘面前,”似乎怕她不明白,解释道,“我们是贵妃娘娘的娘家,和皇后关系向来不睦。一会儿在永泰宫,不论皇后娘娘说什么,你都不可神色有异,更不能出言顶撞。否则,皇后怪罪下来,我也保不得你。”尽是警告之意。
    婧怡恭声回:“是。”
    少时,马车至宫门前,三人下车,婧怡本想搀扶蒋氏,却被娜木珠抢了先,只见她三两步越过婧怡,很自然地搀住蒋氏胳膊,亲亲热热道:“王妃,咱们走罢。”
    蒋氏笑得很慈祥:“好。”
    二人便当先往前走去,娜木珠还不忘回头挑衅地瞪她一眼。
    婧怡却有些哭笑不得……这还没进门呢,就忙着讨好婆婆了,看来,娜木珠姑娘这两日是下功夫学过 “大齐规矩”了。
    闲话少叙,只说眼前。
    却说几人由宫监领着至永泰宫,早有宫女进去通报,须臾召蒋氏、婧怡、娜木珠进见。
    几人行过大礼,便听一边掌事姑姑道:“免。”
    三人起身,上首才有人笑道:“这是骠骑将军的媳妇罢,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婧怡知是在说她,慢慢抬起头来,掀起眼皮飞快往上瞥了一眼,随即便垂下眼来,仍作端庄恭谨状。
    尽管时间很短,她却已看清上首坐着个着五色风炮的中年妇人,想是高皇后无疑。其左下首还端坐一位盛装丽人,却俨然是沈贵妃。
    算来,二人入宫时间相差无几,年岁因也相近。高皇后华发早生,已现垂垂老矣之态,沈贵妃却云鬓高耸、芳华正盛,眉眼娇柔处堪比青葱少女。
    明明都是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难道,女子驻颜术的关键在于男子?
    婧怡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一时竟出起了神……王氏本相貌端丽,眉眼处却总有凄苦之容,只因陈庭峰从来不对其假以辞色,而陈庭松早亡,柳氏更成了个老妪模样……
    世上没有女子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婧怡也不例外。她少有心志不坚之时,只是自嫁入沈府,见沈青云对她多有照拂,心下到底有些触动。
    千头万绪,只因一丝绮念。
    正是魂不守舍之时,忽听蒋氏道:“婧怡,还不谢恩?”
    这才反应过来,高皇后赞过她一番美貌后,赏了玉如意一对,宫缎两匹。
    忙收敛心神,跪下谢恩不提。
    却又听高皇后呵呵笑着转过话题,道:“这就是皇上说的关外姑娘?”
    娜木珠起身,行了个不甚标准的福礼,语声却很是清脆利落:“见过皇后娘娘,正是娜木珠。”
    “呦,好爽利的小娘子,”高皇后笑道,“果与我大齐女子有些不同。”
    “回娘娘,在我们那里,没有那么多规矩,女子和男子一样可以骑马上街,还有女子为官呢。”
    高皇后显然很感兴趣,接连问了许多问题。
    娜木珠素来擅言,又是有意讨好,手舞足蹈说了许多关外的风土人情,把高皇后逗得笑逐颜开:“真是个可人疼的孩子,”招手叫她上前,“你是我大齐的有功之臣,皇上说了,许你一个心愿,”握住她的手拍了拍,道,“你想要什么?”
    娜木珠眨着眼睛:“皇后娘娘,不论我要什么,您都会答应吗?”
    高皇后点头:“那是自然,皇上的金口御言,哪会有假?”
    婧怡早收回全副心神,不知不觉间已抬起头来,目光灼灼,不离娜木珠左右。
    只听她非常响亮地道:“我要嫁给云哥哥,”怕高皇后不明白,又强调道,“就是骠骑将军沈青云!”
    大殿里一时陷入寂静。
    却见一直沉默不语的沈贵妃突然开口:“骠骑将军已有妻室,若娜木珠姑娘执意下嫁,便只能做个妾室,未免太过委屈,依本宫之见,不如另择佳婿。”
    娜木珠闻言,拉着高皇后的衣袖撒娇道:“皇后娘娘,我才不要做妾,我要做云哥哥的妻子,”玉指纤纤,直指婧怡,“请皇上下旨休了她!”语含娇嗔,“您说的,皇上金口御言,不论我提什么要求,都会应允!”
    婧怡面色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若非勉力支持,几乎已要从椅上摔下地去。
    蒋氏见她如此形容,神色微冷,却只是正襟危坐,并没有开口解围的意思。
    还是沈贵妃道:“皇上金口御言自然不假,但你有所不知,骠骑将军的婚事乃是本宫钦定,皇上虽未下旨赐婚,却也赏了陈氏陪嫁。且不说天子不涉臣子家事,便是要管,也不能叫圣上自毁前言,”顿了顿,语声渐凝,“你虽有功于大齐,却也不能挟恩图报,强皇上之所难。”
    这话说得就很有些重了,娜木珠再是迟钝,也听出这貌若天仙的贵妃娘娘对自己的不满来。饶是胆大妄为,也再不敢多说一句,只朱唇紧咬,杏眼含泪,不胜楚楚之态。
    却听高皇后呵呵笑道:“都是大喜的事儿,贵妃言重了,别吓着孩子,”安抚地望一眼娜木珠,“我瞧这孩子生得好,嘴又甜,是个聪明伶俐的,配得上你那英雄出少年的侄子。不过,陈氏未犯七出之条,是不能随意休弃,”瞟一眼神色惊惶的婧怡,嘴角笑意加深,“不若效法娥皇女英,以平妻之礼迎娜木珠进门……两个都是妻子,以进门前后论长序。如此,一个温婉可人,一个娇俏活泼,骠骑将军坐享齐人之福,岂不是美事一桩?”
    第58章 求嫁 下
    娜木珠直到此时才知道贵妃娘娘竟是沈青云的姑母。是不是自己与皇后过于亲近,才惹她不喜,反使她站到了陈氏那边。
    这可大大不妙。
    不过,高皇后提的“平妻”之法似乎也不错,至少能和先进门的陈氏平起平坐。
    她妙目流转,瞥了眼神色苍白的婧怡……瘦得鸡崽似的,哪里懂得伺候男人,等她彻底遭到云哥哥厌弃,再赶她出门不迟。
    一念及此,忙向高皇后行礼谢恩:“谢娘娘成全!”又对着沈贵妃诚恳道,“贵妃娘娘,娜木珠是真心喜欢云哥哥,娜木珠会将他当成自己的主人一样服侍,求娘娘成全!”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又有皇后开口,小沈氏毕竟只是姑母,这件事情最有发言权的还是蒋氏这做母亲的。
    因目含深意,望着蒋氏道:“武英王妃,你怎么看?”
    蒋氏仿佛直到此刻方回过神来,起身恭谨道:“皇恩浩荡,臣妾替犬子谢皇上、娘娘大恩。”
    竟二话不说便应承了!
    出身低微的发妻刚刚过门,便又要娶个身份高贵的平妻进来,沈青云往后还能有安稳日子过么?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宅尚不能齐,更遑论治国治世,又怎堪为朝廷的肱骨之臣?
    高皇后满心满眼瞧不得沈家好,这也罢了,蒋氏安得又是什么心思!
    沈贵妃面若冰霜,几乎立时就要发作,但想到此刻身在皇后的永泰宫中,若当真与蒋氏闹将起来,这姑嫂不和的名头,高皇后是一定会拿去大做一篇文章。
    再说,蒋氏既已应允,除非沈青云这当事人从天而降,其他人又能有什么话说?
    只是,却要委屈陈氏那孩子了……
    高皇后笑容愈深,连道了三声好,道:“既如此,便传本宫的旨意……”
    “且慢!”
    众人一惊,回头望去,便见原本摇摇欲坠的婧怡已站起身来,神色冷凝、腰杆笔直。
    只听她道:“皇后娘娘,臣妾乃骠骑将军发妻,平妻进门,是否也该问过臣妾?”
    高皇后微微一笑:“说得不错,不过,这是皇上和本宫的意思,难道你要抗旨不成?”
    蒋氏神色冷凝,低声喝道:“住口,还不跪下求娘娘恕罪!”
    婧怡却充耳不闻,只是望着高皇后,一字一顿道:“臣妾不敢,不过女子婚嫁非同儿戏,臣妾只想以正室之名问娜木珠姑娘几句话。”
    听说沈家的这位四儿媳不过一五品小吏之女,出嫁前别说皇宫,便是世家大族的门都不曾登过,不想竟有如此胆色,敢与皇后叫板。
    还是说,无知者无畏?
    高皇后挑眉,轻笑道:“哦?说来听听。”
    婧怡上前几步,盯着娜木珠,一改先前怯弱,居高临下道:“你虽以平妻之礼入府,但我是四爷上过族谱的发妻,你日后见了我,仍要叫一声姐姐的……你可愿意?”
    娜木珠自小娇生惯养,哪里有过被人当众压一头的时候,直想立时扑上去抓花婧怡的脸才好,大门她心中实在爱慕沈青云得紧,也晓得婧怡是在激她。
    因百般忍耐,只生硬说了句:“那是自然。”
    却见婧怡忽地抿嘴一笑,凉凉道:“怕姑娘只是一时兴起,耍着我家四爷玩罢了,”跪到高皇后面前,重重磕过一个头,道:“听闻关外民风豪放,因环境恶劣,人丁稀少。为求多字多孙以充劳力,关外一女多男之风盛行……这些民俗因地制宜,臣妾微末之人,不敢置喙。只是唯恐娜木珠姑娘对我家四爷始乱终弃,”说着,已泪眼盈盈,“到那时,叫四爷有何面目立足朝堂?”
    “你胡说!”娜木珠早已气得满脸通红,“我爱云哥哥之心日月可表……若我不是真心爱他,怎会背弃父王私自帮助你们大齐军队?”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婧怡已站起身来,凌厉眼锋直逼娜木珠:“这就奇了,听四爷所说,他遇上你时,身受重伤、满身血污、蓬头垢面,形容极其狼狈,经你相救后也是气息奄奄、命悬一线,自顾不上打理仪容,”嗤笑一声,“难道,姑娘品味味异,喜欢那浑身血污臭汗的兵卒子?还是,”语气渐冷,“你是奉你父王之命,借机潜入我大齐,刺探我朝军情,意图谋朝篡位不成!”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高皇后更是脸色大变。
    娜木珠哪里想到这娇娇怯怯的陈氏竟当着齐国皇后的面给自己扣这样一顶大帽子,叫她长出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
    须知,人之疑心如星星之火,只要有人吹吹风,便可燎原。
    不过她毕竟长于王室,见机得也快,忙接口道:“休要血口喷人!我父王虽身处关外,却从不与匈奴人结交,此番我帮大齐军队,已彻底得罪了匈奴人,”一咬牙,大声道,“我会修书一封,劝父王与大齐联盟,到时我再嫁云哥哥,便是缔结两邦之好。”
    婧怡闻言却未现惊容,反啧啧笑道:“若真如此,姑娘就成了和亲公主,我家四爷一介鲁莽武夫,可高攀不上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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