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然,多谢公公提醒。”霍长渊无有不应。无论是尚书还是太子,哪一个都不是他能怠慢的,霍长渊只能在外面等着。
    不一会又进来两个东宫属臣,他们是给太子送卷宗的,此刻也只能侯在一边等着。干等着无聊,太监又站得远,这两个文臣相识,不由低声交谈起来。
    其中一个人问道:“我方才出来的时候,瞧见太子殿下案前的糕点模样稀奇,以前并没有见过。尚膳监的公公又想出了新花样吗?”
    另一人摇头,说:“尚膳监送吃食的时辰都是定的,太子严谨,怎么会在理政期间叫人来送点心?下午并不曾见过尚膳监的人,倒是申时,太子妃来过。”
    属臣惊讶:“太子妃竟然亲自给殿下送点心?”
    “这有什么稀奇的。”另一人这几日被太子叫来问了好多次话,对文华殿的了解也多一些。他说:“不只是点心,太子殿下从衣食到茶水,都是独一份的,并不和其他人吃公膳。”
    属臣发出了由衷的羡慕的叹息,他们下午留在皇城里办公,中午并不回家,而是统一由光禄寺供餐。光禄寺做饭……唉,京师相传有十可笑,光禄寺茶汤荣幸居其一。
    偏偏不吃还不行,显然大人物们也觉得难吃,皇帝有贴身的太监单独做膳,也就是“内疱”尚膳监,而内阁诸位阁老可以开私灶。然而他们这些普通文官没有此等神通,只能跟着众人吃大锅饭。
    中午的时候太子殿下没多吃,别说太子,属臣也吃不下。属臣瞧见太子殿下有加餐的时候就很羡慕,他以为是尚膳监的公公们贴心,现在一问才知,竟然并不是太监们送来的,而是太子妃。
    属官更心酸了,心想他还不如不问。另一人对他此刻的心情十分理解,拍了拍他的肩膀,诚心劝道:“别羡慕了,我等羡慕不来,还是好好办差,晚上去酒楼吃吧。”
    属官叹气,只能寄希望于散衙后好好吃一顿。他见霍长渊也在,便和霍长渊打了声招呼:“靖勇侯,你也在。”
    “是,臣有事要与太子殿下禀报。”
    属官点点头,他们一文一武,一清流一勋贵,并没有什么交集,见面打声招呼就已经是极限。好在没过多久工部尚书出来了,他和霍长渊相互拱了拱手,霍长渊便肃容进入文华殿。
    刚才那两个属官谈话,霍长渊并没有专程听,但是同出一室,总是不免灌了一耳朵。他进殿后给李承璟行礼,起来时眼睛下意识地找形状新奇的糕点。
    他果真在案旁看到了。看碟子大小,这些糕点已经用过,只剩下寥寥几枚。霍长渊一眼就认出,那是程瑜瑾的手笔。
    他最开始和程瑜瑾订婚,之后又娶了程瑜墨,和宜春侯府走动很频繁,对程家的事多少也知道。他在程老夫人那里见过几碟极其精致的点心,那时候他和程瑜瑾还没退婚,对方的嬷嬷非常骄傲地说,这是大姑娘亲手做的。
    此刻太子案前的糕点,和当初如出一辙。倒并不说是糕点模样雷同,而是那种典雅精致的风格,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
    可是霍长渊分明听程家人说过,程瑜瑾并不常动手。如同她极擅女红,她也很擅长厨艺,可是很少亲自下手,外人能见到的次数寥寥。
    霍长渊忍不住想,不是说她很少动手吗,为什么听那些东宫属臣的话音,这几天太子的餐后点心全部是程瑜瑾送来的?
    外人和夫婿之间,差别竟然这样大。霍长渊觉得不可思议,程瑜瑾那样薄凉的性子,婚后竟然这般细心体贴,简直是贤妻良母的典范。
    霍长渊一时间心神复杂,这时上首传来李承璟的声音,霍长渊连忙屏息凝神,不敢再发散。
    等天微微暗下来时,也到了散衙的时辰。霍长渊因为下午在文华殿看到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莫名烦躁,没有心思去和同僚喝酒,便推掉应酬,独自牵马回家。
    他刚刚进府,侯在门口的婆子就迎上来,一叠声说道:“侯爷哎,您可算回来了!今日表小姐来了,老夫人本来十分高兴,但是却不知道怎么碍了夫人的眼。现在上房里夫人正和老夫人闹呢,您快去瞧瞧吧!”
    程瑜墨和母亲吵起来了?她为什么如此能闹腾?霍长渊下意识地皱起眉,用力一掀袍子,快步向上房走去。
    第108章 围城
    霍长渊快步走向上房, 此时上房里,程瑜墨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已经隐约闪出泪光。即便如此, 程瑜墨始终不肯退一步, 委屈又隐忍地瞪着霍薛氏。
    霍薛氏到底要怎样!程瑜墨简直要崩溃了,前世她作为继室嫁进靖勇侯府,霍薛氏拿着程瑜瑾做标尺,处处挑程瑜墨的毛病。因为霍薛氏时不时在众人面前用程瑜瑾比程瑜墨, 弄得程瑜墨和霍长渊感情尴尬,霍薛氏每提起一次,霍长渊就会陷入微微的恍惚中, 似乎在回忆和程瑜瑾的过往, 当天回去后必然又是好一番沉默。
    霍长渊睹物思人,程瑜墨在一旁看着, 她心里就好受吗?可是她再嫉妒再怨恨又有什么用,活人如何跟死人比,何况死去的那个人是她的姐姐。无论作为继室还是作为妹妹, 她都没法说程瑜瑾任何不是, 反而还要咬碎银牙和血吞,强颜欢笑养育程瑜瑾的孩子。
    那个孩子长得极像程瑜瑾,霍长渊虽然看起来和长子不太亲近, 可是程瑜墨知道, 在无人处霍长渊会长久地凝视长子,目光深沉又挣扎,似乎怀念, 又似乎后悔。可是每当那个孩子转过身来,霍长渊就恢复一派冰冷, 仿佛对长子毫不在意。
    霍薛氏在提醒她,那个孩子在提醒她,就连霍长渊都在提醒她,你不如程瑜瑾,你做什么都比不上程瑜瑾。程瑜墨回顾自己的婚姻,觉得未成婚之前是块梅子糖,酸中有甜,但总体是快乐的,可是成婚后,是炒糊的糖浆,看似在蜜罐里,可是一入口,都是苦味。
    她忍了五年,人人都说她命好,早逝的姐姐没享到的福,都留给她了。甚至就连阮氏也觉得程瑜墨一帆风顺,前期不被众人看好,却越往后后劲越大,是当之无愧的福气娃。
    人人都说她有福,人人都觉得霍长渊对她一往情深,但是谁能知晓,她听到这些话时的心情呢。即便是程瑜瑾死了,京城众人提起程瑜墨,都免不了会拿她和姐姐比较。她的一生,仿佛依附姐姐而活,离开了程瑜瑾,没有人知道她是谁。
    这仿佛就是在程瑜墨心上磨刀子,可恨她心里痛的直抖,却还要对着满脸艳羡的人露出微笑。
    是啊,霍长渊是对她百依百顺,可是,他为的是谁呢?
    他对着这张和程瑜瑾有五分相似的脸,缠绵亲吻时,想的又是谁呢?
    她成功顶替了姐姐,嫁给了心爱的姐夫,却也从此彻底失去了自己,成为了程瑜瑾的附庸。
    程瑜墨前世忍了整整五年,她活在众人的歆羡中,却日复一日消沉抑郁,最终,因一场风寒而去。再一睁眼,她回到了十四岁的时候。
    她和程瑜瑾命运转折的那一年。
    程瑜墨当机立断,抛去前世不必要的羞涩纠结、难以出口,直接找到霍长渊说明真相。为了取信于霍长渊,程瑜墨还披露了许多细节,包括她救人的时间地点,在山洞发生的事情,以及……她解衣服为他取暖。
    如此之详细,断不可能是道听途说。霍长渊信了,第二天来程家退了婚。
    程瑜墨终于如愿以偿,两辈子第一次,真正以自己的身份嫁给霍长渊,而不是程瑜瑾的妹妹。
    但是婚后的日子,却和她的想象差之甚大。前世霍薛氏虽然指手画脚,但是只是嘴上恶心恶心人,并没有实际行动。程瑜墨听到霍薛氏的话心里不好受,时常都是郁郁的,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吃够了婆婆的苦,可是没想到,前世仅是心里不舒坦,相比于今世,实在是太轻松了。
    这辈子换成她毫无根基地嫁进霍家,程瑜墨才明白霍薛氏竟然这般可恶。霍薛氏不让程瑜墨和霍长渊亲近,变着法扣押着程瑜墨,却放自己身边的大丫鬟去“贴身”服侍霍长渊。
    偏偏霍长渊对此毫无所觉,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程瑜墨只是稍微对霍长渊提一提,霍长渊就觉得她不孝顺母亲,第二天,霍薛氏知道这件事,更是变本加厉地刁难她。
    程瑜墨被折磨的苦不堪言,她去年六月成婚,但是到现在,能不受打扰地和霍长渊独处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她已经嫁人一年有余,最开始是阮氏偷偷地问,到现在程老夫人也不住追问,都在催她赶紧生孩子。
    程瑜墨倒是想啊!可是霍薛氏故意拦着他们,不让她和霍长渊亲近,她有什么办法?现在霍薛氏也拿她生不出孩子做筏子,嚷嚷着要给霍长渊纳妾。
    程瑜墨心力交瘁,她不得不亲手在自己心里插上一刀,搬出程瑜瑾来,明里暗里威胁霍薛氏。好在霍长渊明白事理,主动说出不要纳妾,程瑜墨才终于松了口气。
    天知道她说出自己的太子妃姐姐时,心里有多痛。
    程瑜墨从小生活在程瑜瑾的阴影下,所有人见到她,都会说“你看你姐姐,如何如何”。程瑜墨当了程瑜瑾一辈子的影子,前世,程瑜瑾这个完美前妻即便死了,影响力都笼罩在方方面面。侯府里发银钱的份例规矩,是程瑜瑾定的,办大宴席的菜单酒水,是程瑜瑾定的,就连程瑜墨房间里的一块桌布,一个花纹,都是程瑜瑾定的。
    她早就忍够了。她以为她这一世豁出去一切,已经改变了命运,众人在和她说话时,终于不再提她的姐姐如何如何,她终于能彻底摆脱程瑜瑾的标签,以自己的身份被众人记住。
    程瑜墨对此又恨又快意,姐妹二人,凭什么妹妹一直是对照组呢?凭什么一直是程瑜瑾踩在她头上呢?她非要让别人知道,只要有同样的机会,她并不逊于程瑜瑾。
    这一切持续到程瑜瑾退婚,转而是程瑜墨订婚,嫁人。程瑜墨成了最年轻的侯夫人,夫婿前途无量,而程瑜瑾呢,只是一个被退了婚,从神坛坠落的前明星。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以及莫欺少年穷,似乎都在她们姐妹二人身上印证了。
    程瑜墨说不出的快意,而曾经因为程瑜瑾忽略了她的人,程瑜墨一定要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多有眼无珠。程瑜墨享受着迟来的繁荣,虽然关上门,她在霍家的日子可谓步履维艰,但是,她依然是靖勇侯夫人,霍长渊日后权势会远超旁人,相比于程瑜瑾,她是不折不扣的人生赢家。
    没瞧见,程敏也变得对她极为热情吗?
    可是这样舒心的日子,还没持续多久,就戛然而止。
    程瑜瑾被封为太子妃了。仿佛一下子,程瑜墨被从阳光下打回阴沟,她试图展示给外人的光鲜形象,也骤然分崩离析。
    她依然还是那个,做什么都不如姐姐,永远靠着姐姐的名声过活的可怜人。这半年不断有人向程瑜墨询问关于太子妃的事情,程瑜墨都说不知,她咬着牙,不肯借程瑜瑾一丁点势。仿佛这样就能证明,她并没有输。
    但是当程瑜墨在霍家人面前说出程瑜瑾的名字,以此让霍薛氏打消纳妾的念头后,程瑜墨所有的信心都崩塌了。
    她这段时间本来就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她以为借了程瑜瑾的势,纳妾风波已经解决了。可是今日程瑜墨却看到,霍薛氏接苏氏入府,正是前世,差点取代了程瑜墨成为侯夫人,并且在婚后依然给她制造了许多麻烦的表妹,苏氏。
    她都已经牺牲了这么多,霍薛氏到底还要怎么样!程瑜墨彻底崩溃,当即不管不顾和霍薛氏争吵起来,霍薛氏本来就对儿媳用太子妃压她很不爽,现在看到程瑜墨竟然敢顶撞她,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指着程瑜墨的鼻子骂不孝。
    霍长渊就在这种时候走入正房。他一进门,就看到霍薛氏指着程瑜墨大骂不孝,而程瑜墨双眸含泪,阴鸷又绝望地瞪着霍薛氏。她的眼神中满是恨意,看那眼神,简直恨不得将霍薛氏生吞活剥了。
    霍长渊悚然一惊,立刻上前拽住程瑜墨的手,将她狠狠拉到后面:“你做什么?”
    霍长渊的手劲并没有收敛,他一个行军打仗的人,全力一甩力道该有多大。程瑜墨几乎是被扔到了后面,她站立不稳,后腰狠狠撞上了桌角。
    程瑜墨吃痛,摔倒在地上,好半晌爬都爬不起来。
    霍长渊才发现自己下手重了,瞧见程瑜墨痛的浑身弓起的模样,他顿生愧疚,正想上前扶程瑜墨起来,却被霍薛氏拦住。
    霍薛氏看见霍长渊回来,本来就生出底气,见儿子问都不问便将那个小妖精推开,霍薛氏更加得意,立刻洋洋自得地围过去,拉着霍长渊的手哭儿媳不孝,哭自己多年守寡空守侯府的辛酸,哭自己独自将儿子拉扯大的不易。
    霍长渊听到这里,心不由软了。他知道母亲为他付出了许多,所以从不忍拂逆霍薛氏任何事。这样一来,他原本愧疚的心又渐渐变得坚硬,谁让程瑜墨对母亲不孝,她早该被教训了。
    想到这里霍长渊冷下心肠,没有管委顿在地的程瑜墨,而是搀扶着霍薛氏,居高临下,冷冰冰地说:“母亲,是儿子管教不力,竟然让她敢对您不孝。儿子这就回去教训她,母亲切莫为此气坏了身子。”
    霍薛氏心中一阵熨帖,她欣慰地拍了拍儿子坚实有力、早变成成年男子的手臂,欢欢喜喜地将他拉到座位上,另一手牵过苏氏,说:“我就知道长渊是最孝顺不过的。你还记得你苏表妹吗?可儿,快过来见过你渊表哥。”
    苏可儿走上前,娇娇怯怯对霍长渊行礼:“渊表哥。”
    霍长渊面有疑惑:“这是?”
    “这是你姨姨家的女儿,名唤可儿,你忘了不曾?”霍薛氏嗔怪地看着霍长渊,说,“你们小时候玩的最好了,没想到一转眼,你们都长这么大了,可儿也变成了大姑娘。真是女大十八变,瞧瞧可儿的模样身段,真是无可挑剔,放眼京城里,恐怕没人比得过她。”
    苏可儿确实有几分姿色,但是若说无可挑剔,无人能及,那就太夸张了。远的不说,仅仅说东宫中的太子妃,对于苏可儿而言便是碾压级的美貌。
    霍长渊心里微嗤,但是他知道母亲的性子,没有扫霍薛氏的颜面,而是点头应道:“母亲说的是。”
    霍薛氏越发高兴,拉着苏可儿,不断给霍长渊介绍。他们坐在舒舒服服的内室,仿佛都已经忘了,落地罩外的八仙桌旁边,程瑜墨这个正牌夫人还倒在地上,痛的冷汗直流。
    程瑜墨好容易在丫鬟的扶持下站起来,最开始是腰疼,后面变成小腹一抽一抽的痛,直痛的她冷汗直流,直不起身来。程瑜墨冷冷看了里面一眼,气到极致,已经变成冷的,麻的,仿佛只剩下恨。她费力咽下口中的铁锈味,气若游丝地对丫鬟说:“我们走。”
    霍长渊虽然坐在里间,其实一直挂念着外面的程瑜墨。他现在冷静下来,又泛上后悔,程瑜墨身体一直弱,哪抵得上他的力气?他即便要管教程瑜墨,也该在私下无人处来,怎么能当众将她摔到地上呢?
    霍长渊记挂着外面,根本没心思听霍薛氏回忆往昔,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匆匆出去看程瑜墨了。
    霍长渊走的突兀,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的敷衍。苏可儿小心翼翼瞧了霍薛氏一眼,一说话哭腔氤氲:“姨母,都怪我不好,惹表哥生厌,将表哥气走了。”
    “好孩子,哪能怪你。”霍薛氏怜惜地拍了拍苏可儿的手,眼睛瞥向霍长渊追出去的方向,立即换上厌恶之色,“都怪那个衰门精,还不是她勾走了长渊的魂。恬不知耻,不守妇道。”
    霍长渊一路追到后院,他发现程瑜墨丝毫没有等他的样子,不由有些生气,她也太拿乔了,这是妻子该有的样子吗?霍长渊忍着不悦走进院子,一进门,就见程瑜墨的丫鬟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手上全都是血。
    霍长渊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眼前自然而然浮起一幅场景,丫鬟端着水盆来来往往,霍薛氏抱着一个襁褓又是哭又是笑,这时门帘猛地被掀开,也是一个满手血的丫鬟跑出来,哭着喊:“不好了,夫人血崩了。”
    霍长渊身体晃了晃,用力按上眉心。他并无怀孕的妾侍,程瑜墨也不曾有孕,血崩的是谁?夫人又是谁?
    而这时,程瑜墨丫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好了,夫人小产了。
    第109章 小产
    程瑜墨倚靠在被褥上, 满面泪痕,毫无血色,手腕细的只剩骨头。
    阮氏也坐在床边擦眼泪:“墨儿, 你和侯爷还年轻, 以后总是有机会的。”
    这句话不知道触动到程瑜墨什么痛处,她本来已经平静的情绪又激动起来。程瑜墨这两天已经哭了太多,虚弱加悲痛,让她的眼睛又红又干, 几乎像是要瞎掉。到现在,明明在哭,却连泪都落不下来。
    阮氏见了越发伤心, 她紧紧攥着程瑜墨的手, 说:“墨儿,你可不能如此。侯爷当时并非有意, 只怪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谁都不知道你已经有了一个月身孕,才落下此等遗憾。说不定这个孩子是来替你挡劫的,他走了, 你接下来的劫难也就解了。”
    “娘。”程瑜墨紧紧捂住自己心口, 简直像是要将里面掏出一个洞来,“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恨。我尚未成型的孩子, 就这样没了!我足足盼了他一年啊。”
    阮氏听了也哭, 程瑜墨干嚎了一会,眼睛中还是一滴泪都挤不出来。她眼神通红又绝望,猛地攥住阮氏的手。阮氏猛不防被她抓住, 都被那种干枯伶仃的触感吓了一跳:“墨儿?”
    “娘,都怪那个恶妇, 都怪她!”程瑜墨用力攥着阮氏的手,那眼神几乎像是要吃人。阮氏看着又心疼又害怕,赶紧捂住程瑜墨的手,说:“墨儿,娘知道你心里苦,可是,她是你婆婆,这种话万万不能说啊。”
    不能说,因为她是婆婆,所以怀不上孩子霍薛氏可以光明正大地辱骂,掉了孩子,也可以理直气壮地骂程瑜墨没有母亲的样子。程瑜墨小腹又一阵阵绞痛,她不由弯下身子,阮氏见到吓了一大跳:“墨儿,你怎么了?”
    程瑜墨手指紧紧抓着被褥,短短几天下来,她已经被流产消磨掉了所有生气,现在看着几乎不像个人形。程瑜墨张着嘴却哭不出声,只能抓着阮氏的手,一遍遍重复:“娘,我的孩子没了,没了!但是那个恶妇还不肯罢休,她想给侯爷纳妾!”
    “我可怜的墨儿!”阮氏眼泪止不住地落,她用帕子止住泪,眼睛朝两边看了看,俯身低声和程瑜墨说,“墨儿,一切都起于那个姓苏的狐狸精。她走路扭扭摆摆,说话也有气无力的,谁不知道她打什么心思?墨儿,她这般作态,你越发不能落了下乘,若是就此和侯爷冷了心,那岂不是正好如了你婆婆和苏氏的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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