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周幼宁连连摇头,“我对侯爷的私事不感兴趣,一点儿都不感。”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毛病,可裴岩听在耳中,却忍不住皱眉。对他的事一点都不感兴趣?他怎么听着觉得闹心呢?
    裴侯爷的沉默让周幼宁心中愈发惴惴不安。她悄悄拿眼看他,见他神情古怪,她有些疑惑,飞速移开了视线。
    裴岩挑了挑眉梢,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局促不安的周幼宁。她如今换作少女打扮,明艳端丽之余,又多了些灵动。此刻她脸颊通红,仿佛涂了一层上好的胭脂。他不自觉便盯得久了一些。
    “侯爷?”
    裴岩眼神微动,目光落在她身旁针线筐里做到一半的荷包上。他轻咳一声,问道:“那是什么?”
    “哦,这个啊?这是荷包,让侯爷见笑了。”周幼宁见他转了话题,悄悄松了一口气,心想关于那什么何小姐何夫人的事情算是揭过了吧?
    “我知道这是荷包,我是要问你做这个干什么?”裴岩皱眉,“针线房短了你用的?”
    他不是吩咐了王管家视她为贵客吗?
    “没有啊。侯府上下对我很好,是我自己要做的。”周幼宁摇头,羞涩一笑,“我不是很快就要回江南了吗?我走以后,肯定很难再回来啦。我就想走之前给凝翠她们留点什么,以后也好当个念想。这些日子,他们帮了我很多。正好我小时候学过纹绣,针线上勉强也可以,就做些东西吧……”
    听她说到回江南再也不回来,裴岩双眉蹙的更紧了。他今日过来,找的由头是官府已经把赵含章与周幼宁的婚书上女方的名字给更改了。但是此刻,他忽然不是很想告诉她了。
    “……凝翠在樨香院管事,手上保管着不少钥匙,做个荷包,她能放荷包里,省得都挂在脖子上。褔儿前些天说有虫子,我打算给她做个驱蚊虫的香囊。禄儿时常失眠多梦,就也做个香囊吧,放些安神的香料……”
    裴岩静静听着,心说她考虑得倒还周到。他温声问了一句:“还有么?”
    “有的,大小姐爱猫,我想给富贵儿做件保暖的小衣裳。正好不是冬天了吗?冷得很……”周幼宁说到自己擅长的东西,眉梢眼角不自觉漾起笑意。
    而裴岩却听得双眉紧锁,不止是丫鬟,连那只叫富贵儿的猫都考虑到了,没他的?帮她最多的,不应该是他吗?
    偏生周幼宁还问了一句:“侯爷觉得怎样?”
    裴岩神情淡淡,言不由衷:“挺好。”
    周幼宁当然不知道裴侯爷的复杂心理,在她看来,侯爷和大小姐平时用的,都不是寻常东西。她的针线技巧,他们还真不一定看得上。就像她以前花费了心思做甜点,然而他们都不喜欢一样。她也没有必要去多此一举。
    “对了,侯爷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裴岩低头,佯做无意整理衣袖,慢条斯理:“是有点事。我来跟你说一声,赵含章的婚书上,你的名字已经被去掉了。”
    “真的?”周幼宁闻言大喜过望,“那可真是太好了。真的要多谢侯爷了。”
    她心情激动,当即恭恭敬敬敛衽行礼。
    “不必言谢,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裴岩弯腰扶她。
    周幼宁坚持把这一礼行完,认真而恳切:“对侯爷可能不是大事,但对我是天大的事情。”
    裴岩微微一笑,心说,那倒也未必。
    解决了心头又一桩大事,周幼宁问起了另外一件:“侯爷,那,路引什么时候能办好啊?”
    裴岩笑意微敛:“你急什么?这和婚书可不一样呢。要知道,你表姐以你的名义办了路引远在江南呢。这边一时半会儿办不好的。”
    周幼宁脸色一变:“侯爷的意思是不是说,只有她回来了,我才能办路引?那她要一辈子不回来,我岂不是一辈子都回不去啊?”
    裴岩本想顺口说声是,但见她神情异样,眼中明显有惊慌之色,也不忍欺骗,就道:“那倒也不是,只不过是慢些,麻烦一些。你不必过于担心,耐着性子等就是了。”
    “那就好,那就好。”周幼宁闻言舒了一口气。四年前她进京时办过一次路引,但她那时年幼,是由本家长辈帮忙办理的。具体怎么办,她也不清楚。不过听侯爷这么说,她就放心了。左不过是多等一些日子,反正她的荷包香囊还没做完呢。
    裴岩看似漫不经心道:“你急什么?裴家又不会薄待你。何况,过些时间就要下雪,往年路都会封了。与其困在路上,还不如先在裴家等着,也好跟瑶瑶做个伴儿。”
    周幼宁当然知道他说的有理,但是她客居侯府,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难免心里不安。可是侯爷都这么说了,她当然也不能再催了。
    她半垂了头,笑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多叨扰一段时日了。”
    裴岩眉梢一挑,淡淡地“嗯”了一声,视线却落到了袖口处。
    紧接着“嘶啦”一声异响传来。
    周幼宁愕然抬头,一眼就找到了声音的来源处。裴侯爷今日穿了黑色云纹锦袍,如今他袖口赫然裂开了一道口子。
    裴岩看看她,又看看袖口的口子,缓缓说道:“裂了。”
    周幼宁瞪大了眼睛:“这……”
    这锦袍也太不结实了啊,就这么裂了一道口子?
    裴岩皱着眉,下巴微抬:“你把针线借我用用。”
    “哦,好的。”周幼宁迅速从针线筐中挑了针线出来,递给侯爷,心中啧啧称奇,真没看出来,裴侯爷还精于此道。她得认真看看,说不定能学到一些新技巧。
    然而没多久,她就打消了念头。
    裴岩的手能持刀,能握笔,但是穿针引线并不擅长。他尝试了好几次,均以失败告终。
    周幼宁看不下去,小声问:“侯爷,要不给我试试?”
    裴岩抬眸,迅速回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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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荷包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 周幼宁反倒有些愣怔。不过转念一想,他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 显然并不像她以为的那般精于此道。与其白费力气,不如另觅他法。
    裴岩眉梢轻挑,将针线递了过去。
    周幼宁自他手里接过针线, 捻细了线,轻轻巧巧让线从针孔穿过。她打了个结,偏头一笑:“好了,针纫上线了, 可以缝补了。”
    然而下一瞬她又犯了难。虽然有阳光, 可毕竟已是冬天,侯爷若是贸然把锦袍除去,极有可能受寒。可是他如果一直穿着, 那也不好缝补啊。
    见她秀眉微蹙, 也不知在想什么。裴岩没说话, 只是抬了抬手,将手臂伸到了她面前:“嗯?”
    看着架势,周幼宁寻思着多半是让她就这么直接缝了,可以是可以,但到底是有些难度。她想了一想, 指了指椅子:“侯爷, 你坐下。”
    “怎么?”
    “你坐啊,坐下来我好缝。”
    裴岩一笑,施施然在椅子上坐下。
    “手放膝盖上, 对,就这样。”
    见他老老实实照办,周幼宁满意极了。她半蹲下.身,低头认真缝补口子。
    她刚靠近的那一刻,裴岩就闻到了淡淡的馨香,自她身上传来,非兰非麝。他身体不自觉绷紧,心里痒得厉害。他微微低头,目光所及之处是她如云的秀发,秀发上簪了一枚蝴蝶发簪,随着她的动作,那发簪也微微晃动,让他的心也跟着一晃一晃。
    他眼神微闪,随即移开了视线。然而移开视线后,他看到的却是她纤细白嫩的脖颈。他喉结滚动,飞快闭上了眼睛。
    周幼宁母亲还在世时,特意请了人教她绣工。她幼时不好此道,但是在师父和母亲的严厉教导下,绣工着实不错。
    她一针一针缝的极快,口中还解释道:“侯爷,你这袖口绣的是云纹,我补的时候,多加几针,让它看起来像是本来就有的云纹,你看可以吗?”
    静默了一瞬后,裴岩才道:“可以。”
    得到他的首肯后,周幼宁手上动作更快了。
    那道口子本来有约莫一指长,不到半刻钟,她就缝补好了。她自针线筐里拿了剪刀,收了线头后,自己端详了一番,勉强还算满意。她站起身,笑问:“侯爷瞧着可还行?”
    “这就好了?”裴岩略微有些失望,他以为要好久呢,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周幼宁眨了眨眼,又低头看了看缝补好的衣衫,小声问:“侯爷是觉得哪里不好吗?那我再看看?”
    “不是。”裴岩扫了一眼,“缝的很好,我很满意,不必再看了。”
    他这番话倒也不是作假。她缝补过后,看不出缝补的痕迹。
    周幼宁一笑,有些小得意:“我从六岁起就跟着师父学绣工了。虽然我脑子笨,学的不好,一直没出师,不过缝补衣衫,还是勉强会一些的。”
    裴岩理了理袖口,缓缓说道:“不必自谦,你的绣工很好,只怕比裴家针线房的人还要强一些。”
    周幼宁给他夸的不好意思,心里却因为别人的认可而欢喜:“也没有啦。”
    裴岩心念急转,沉沉叹了一口气。
    周幼宁听后忙问:“侯爷怎么了?”
    “你有这手艺,怎么不早说?你若是早说,我也能请你帮些忙了。”
    周幼宁即刻问道:“侯爷这话怎么说?是有什么事吗?”
    裴岩略一沉吟,面上露出一些为难之色。他似是犹豫了一下,才道:“是有些事,我早年有些东西破损,扔掉可惜,但是……”
    周幼宁旋即了然:“侯爷是想问问能不能修补吗?可不可以给我看看啊?”
    裴岩摇头:“不太好吧?你是府上的客人,又不是针线房上的人。方才是事出突然,也就罢了。岂能一直总让你帮忙?”
    周幼宁急了:“这有什么不能的?侯爷就是太客气了。”
    她目前及以后可能会有一段时日住在裴家,虽然没人说她什么,可她自己都会觉得不好意思。当初宋家是她亲姑姑家,她都会有寄人篱下之感,更何况是在毫无血缘关系的裴家?
    如果可以,她倒更愿意为裴家尽一点绵薄之力。
    “唔。”裴岩颔首,缓缓说道,“你说的也是。这样吧,我明天让人送过来给你看看,你瞧瞧能不能修补。如果能补,那你试一试,如果不能,那就算了。”
    听了他这句话,周幼宁大力点头,心中燃起了斗志,心想就算很难,她也要努力做好。最好能让裴家觉得让她暂住是一个极其正确的决定。
    裴岩微微一笑:“既是如此,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周幼宁满脸笑意,“侯爷的事怎么能算麻烦呢?一点都不麻烦的。”
    这话让裴岩听得心中畅快,他轻轻“嗯”了一声,垂眸看了看袖子。他心内贪恋此刻的温存,但还是说道:“那我先回去,外边冷,少坐一会儿进屋去吧。”
    “好的,侯爷慢走。”周幼宁十分乖巧听话地点头。
    裴岩缓步离去,心里却想,明日的由头已经找到了。
    侯爷刚一离去没多久,凝翠就过来了,一脸关切:“怎么样?侯爷没为难你吧?”
    “没有啊。”周幼宁微微一笑,“侯爷很好说话,并没有为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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