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杀人了?”墨喜儿问道。
    摄摩腾叹了一口气:“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伽瞿如同鬼迷心窍,不但杀人了,而且越杀越觉得理所应当,越杀越觉得痛快,他的面目狰狞,杀意愈发强烈,气力似乎也大了几分,当真逢人便杀,见人就砍,不分老幼,不论善恶,杀人之后他便将人血涂在身上,如同一只疯狂的野兽,夜叉罗剎一般,变成了魔鬼啦。
    因为他脖子上戴着用手指穿成的圆环,就被人称为‘指环’,以梵语来说,他就叫做鸯掘摩罗。
    从此大家都不敢经过那条大马路口了。舍卫城所有的店铺,全都关门闭户,全城的男女老幼,谁也不敢出门。终于,国王下令叫全国的兵卒戒备,又征集勇士讨伐,竟然没有一人敢赴命的。因鸯掘摩罗一人,舍卫城仿佛到了末日一般。
    天近午时,日光猛烈,可广阔通畅的大马路上,早就空空荡荡,甚至连鸟兽也看不见一只。
    鸯掘摩罗此时已经足足杀了九百九十九人,尚须一人来补足那一千之数。
    他的母亲听说儿子已经成了杀人的魔王,人们也在骂她是凶神的母亲或老母夜叉。
    但她想到:这个时候她的儿子应该饿了,儿子再不好,终究是自己的骨肉,所以居然要冒死去给儿子送饭。
    鸯掘摩罗发现来了一个人,那虽是他生身的母亲,却也很可用来凑足一千之数,来使得自己得道。于是,他便毫不犹豫地提了剑,迎了上去!”
    摄摩腾声音不高,可听到此处,在场所有人全都一声惊呼。
    墨喜儿道:“他连他娘也杀,简直畜生不如啊!”
    摄摩腾道:“他之凶残,比陈瑜更甚!正在千钧一发之际,释迦世尊突然出现在鸯掘摩罗的面前。原来,世尊是无事不知、无所不觉的大智之人,他知道,那些由业力使然的九百九十九人,已被鸯掘摩罗全数杀尽,鸯掘摩罗不该再杀另外的人了。鸯掘摩罗见有一个出家人走向他的跟前,心里甚是欢喜。
    他想:母亲竟然有一个替死的沙门了。但他从未想到,佛陀的武功远在他之上,那种缓慢而行的走路方法,以鸯掘摩罗的轻功却老是被不紧不慢地甩在后头。
    可到后来,他突然发现,佛陀虽然站在原地不动,他也无法追得上,始终若即若离。他这才明白,那根本不是武功,而是广大佛法。
    于是,鸯掘摩罗发怒了,‘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出家人,知道我是谁吗?还不乖乖受我一剑?
    佛陀说:‘醒醒吧!可怜的孩子,你没有停止杀戮之心,永远追不上我,其实我早就不动了。’
    鸯掘摩罗究竟聪明绝顶,听了佛陀这两句含藏玄机之语,又仔细地瞻仰了佛陀的威德法相之后,竟然真的醒了。他停住了脚,扔了剑,惭愧、惶恐、懊丧、忏悔、虔敬地,就像迷路的孩子见了母亲似的,向佛陀伏跪拜,热泪洒向大地地,请求佛陀剃度出家。
    从此之后这世间少了个杀人的恶魔,却多了一个沙门弟子,鸯掘摩罗终成正果。这便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瑜儿,你字无悔,又可曾真的无悔?”
    陈瑜并不答言,摄摩腾叹了一口气,“若你早些幡然悔悟,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如今你杀业已满,是时候皈依我佛啦。师弟,你我走吧……”
    陈瑜这才说道:“弟子心愿未了,如何皈依?”
    竺法兰怒道:“你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你是死不了,但是要永远活受罪!双腿被斩断,这个时候,恐怕已经被炼化成丹,你也不可能转世,再做舍利子了。”
    “我不要做什么舍利子!”陈瑜道。
    “你还惦记阿曼?”墨喜儿问道。
    陈瑜也不隐瞒,“阿曼与我无缘,我这个样子也不想拖累她……我只有一事相求,叫我见我弟弟陈瑕一面。难道这个要求你们也不肯答应。”
    “你为什么要见他?”墨喜儿道。
    陈瑜闭上眼睛,“见了他,我自有道理,等我心愿一了,就跟师父去白马寺。那时我的杀业才算满了,绝不反悔!”
    话虽如此,可陈瑜性格倔强,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见了陈瑕,他就再不会回去白马寺了。
    摄摩腾也不知陈瑜的话里有几分真挚,要劝他向善,也只能靠他自己,硬逼是没有用的。摄摩腾只好点了点头,“为师也只能帮你这么多,你若达成所愿,就来白马寺找我……只怕到那时,我早已去西天供奉我佛啦。”
    陈瑜道:“那就祝师父早登极乐!”
    竺法兰破口大骂,“畜生,到死都不知悔过,真是枉救你一回!”
    陈瑜面沉似水,在不言语。
    摄摩腾却摇头道:“他已悔过,我们上路吧。”
    陈瑜双腿已断,再不能害人,这一趟西域之行,算是功德圆满。只是陈瑜自幼跟他们长大,做师父的就这么放弃,心中难免依依不舍。临行前,又嘱咐墨喜儿看在摄摩腾的面子上,将陈瑜身上的机关除去,免得他一直受苦。
    墨喜儿道:“二位大师放心,我本来恨透了他,不过大师父说的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次他也是为了救阿曼,算是还有点良心,我们墨门中人,不会见死不救。”
    两位高僧千恩万谢,迎着漫天的风沙,转回白马寺去了。
    墨喜儿回到帐内,仔细查看了一下陈瑜的伤势,见他所有的骨骼都嵌入铁笼之中,与陈瑕一样,恢复的速度相当惊人。可是若是拆掉铁笼的话,陈瑜势必要再受痛苦,看来使用此术之人,早知陈瑜体质特异,故意用了这么卑劣的手段。就算陈瑜可以不死,怕也要一辈子困在这个铁笼里。墨门的机关术虽然高明,却破不了这个手段。
    向陈瑜一打听才知道,会用这个铁笼的人叫公输阡。正是墨门的克星。
    段爱说道:“匈奴有这么厉害的工匠,要破城救阿曼,实在太难了。”
    墨喜儿犹豫了半晌,“就是不知道他们有多少厉害的机关,我看那公输阡来匈奴不久,立足未稳,未必那么快能造出什么高明的机关来。最棘手的倒不是他,而是那个淳于炎!”她看了看陈瑜,回头又对吴欲说道:“吴欲,你就帮这个畜生完成他的心愿,去昆仑山找一找,陈瑕到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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