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衍洁冷笑道:“你错了。我之所以撤兵,并非是因为你是我徒弟,也并非是不愿与你为敌,更不是怕你,而是鄯善王昨日派钦差前来,转达了优留单于的旨意,叫我急速撤兵不得有误。”
    陈瑕皱了下眉头,“优留单于?是他下令攻打精绝,又为何撤兵?”
    呼衍洁道:“这本将军就不得而知了,我只是奉命行事,不单是我,连同派往焉耆、尉头等国的联盟特使也一并召回,不再攻打精绝。”
    陈瑕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如此诡异的命令,莫非班超伯伯的计划被优留单于识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得尽快去西域都护府,叫班超伯伯不要出使于阗。
    呼衍洁又压低声音说道:“瑕儿,你保大汉,我保匈奴,不知将来这天下归谁所属。但不管如何,你我师徒一场,我的确不想和你为敌,今日并非战场,就只当你我从未见过,你……速速离去吧。”
    陈瑕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师父的苦心,小倩之前已经对我讲明了,多谢你这些年照顾我母亲,做弟子的感激不尽。但有一事相求,不知师父可否应允?”
    呼衍洁沉吟了一下,“你说说看。”
    陈瑕便把轮回生死丹解药一事,对呼衍洁讲了一遍,呼衍洁面有难色,“那轮回生死丹那是匈奴圣火教所有,非圣火教门下不可得。之前我虽然有一些,但是拓跋红死了,当初笼络辽西部落的事也就自动失败,那解药再无用处,就被国师收回。你想找的解药不在我这里,而是在淳于炎手中,圣火教目前由他代管。”
    陈瑕大失所望,只好问道:“那去哪里找淳于炎?”
    呼衍洁微微一笑,“匈奴!”说完再不理陈瑕,带着大队人马走了。
    陈瑕望着师父远去的背影,心中越发担心,也许有一天真的会和师父兵戎相见,但愿那一天永远不要来到。从前他看呼衍洁十分高大,但今日不知怎么,见他的背影,向着斜阳的方向而去,竟有种英雄末路之感。
    “师父变了……”陈瑕喃喃说道。除了略显苍老之外,究竟还有哪里变了,陈瑕又想不清楚,但是眼前的呼衍洁与十年之前,那个叱咤风云,飞扬跋扈又心狠手辣之人,似乎相去甚远。
    岁月的磨砺,使“王之利剑”失去了往日锋芒,他和陈家十年的恩恩怨怨早就结束,鄯善王又已经死了,他总觉得自己的仇似乎报完了,但又似乎没有报,只不过那已经变得不再重要,鄯善王的死,叫他找不到继续活着的目标,尽管位极人臣,却不像年轻时,想着开疆扩土,荣华富贵,就算给他坐上鄯善王,又或者匈奴单于,他也不会觉得有多开心。
    这么多年,他一心一意地想去得到一个人的芳心,可是十年的折磨,那个人始终与他若即若离,到头来,他还是一无所获,到了这个年纪,呼衍洁的野心再也没有了,除了那个人之外,对身外之事已经漠不关心,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单于和国师叫他往哪里,他就往哪里,只要“那个人”平安,他就心满意足,如此一来,自然就少了一股以往的霸气。只是这些事呼衍洁自己默默承受,不会对别人去讲罢了。
    慕容倩见陈瑕垂头丧气地回来,便知道事情不顺利,笑着安慰道:“尽力就好了,那些头领本来就是叛徒,如果还要反叛的话,投鹿侯把他们杀了也就是了。用十六个人的人头,来换取鲜卑的长治久安,也算值得。”
    陈瑕一声长叹,“可我答应过他们……”
    慕容倩笑道:“何必在意那些诺言,你答应过他们去找呼衍洁求解药,没说他一定会给。我想这件事投鹿侯可以处理得漂漂亮亮,他现在已经是众望所归,将来又有辽东、辽西两大联盟的辅佐,我想他可以做好他的鲜卑王。”
    陈瑕眉头微蹙道:“你真的放弃一切了?”
    慕容倩轻轻叹息道:“不放弃又能怎样?慕容家除了叔公之外,再无男丁。你又不肯做鲜卑王,非要和我去什么大秦,既然如此,你们汉人不是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那我就只能把一切都交给投鹿侯打理,跟着你这条‘狗’了。而且鲜卑元气大伤,就算我回去,也是无所作为,莫不如跟你一起,把整个西域搅个天翻地覆。那样的话,鲜卑或许还有机会复兴。”
    陈瑕道:“你跟我一起是为了这个?”
    慕容倩笑道:“那要看你表现,我除了你之外,已经一无所有啦,你要对不起我,那可真不好说,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陈瑕也笑道:“我这次一定说到做到。回头我去见班伯伯,叫他给我们证婚,然后我俩生他几十个孩子,留一个男孩给姓陈,剩下的全都姓慕容,这样的话,你就不怕慕容氏后继无人啦。”
    慕容倩羞得满脸通红,用马鞭作势欲打,陈瑕大笑着催马跑了,这次轮到慕容倩去追他。两人嬉笑之间,前嫌尽释。
    与慕容倩一起的日子,固然开心,可陈瑕心里却总是觉得要有大事发生,因为这一路上实在太过安逸了,之前还战火纷飞,可转眼间广袤的西域大地,就恢复了它本来的宁静,也不知是自己的直觉,还是呼衍洁突然撤走,留下的疑团,叫陈瑕觉得喘不过气来,这其中的原因,就算是慕容倩也难以猜透。
    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在暗地里操控着这一切的因果。
    入梦心经,叫陈瑕想起了许多曾经从未想起过的事情,但那些都是一些零散的片段,整理起来难以连贯,本来陈瑕是个懒人,这些事,他不愿去想,可它们却总是出现在梦里。甚至有几次,陈瑕都从梦中惊醒,他梦到自己的前世,一遍一遍地死亡,然后一遍又一遍地诅咒,似乎有一股仇恨难以宣泄。
    又想:那天山上的石刻,不知何人所写,在梦里总是越发清晰。渐渐地,陈瑕开始觉得,自己从一出生开始,就陷入一个巨大的网中,他所有的命运,似乎都在按照别人安排的剧本在发展。有个阴谋,大概正在酝酿之中,尽管现在与小倩如胶似漆,可那个藏于暗处的阴谋,最终一定会使他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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