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西风怒号,将大漠的万里黄沙吹得遮天蔽日,投鹿侯部落的一排大旗,扑啦啦迎风招展。
    陈瑕和慕容倩到了这里的时候,独孤离早就先一步来了。他骑着一匹黢黑骏马,盔上的红缨飘洒,一身乌油铁甲,手提着一条丈八铁枪,威风凛凛,神色冷峻。在步下的时候,独孤离自然又矮又胖,可是骑上战马再穿上甲胄,俨然就是个能征惯战的猛将。
    远远地看到陈瑕,便高声喝道:“今日就要出征,你却到现在才来!简直目无军纪!”
    陈瑕这边则依旧是一件青布衣裳,盔、甲、兵器,全都没有,背着一张九曲追魂弓,胯下渠黄宝马,除了宝马神骏之外与普通的牧民并无差别。
    慕容倩骑着一匹桃红马与他并骑而行,听独孤离还未出征,就要先打击陈瑕的士气,便气不打一处来,立即反唇相讥,“来的早,不如来得巧,独孤哥哥,你没听说过吗?你比陈瑕早来半个月呢,也不见你去破了屠龙阵。”
    独孤离满面严霜,正要发作,投鹿侯在一旁笑道:“小将军,叫陈瑕养精蓄锐,是大王的意思,反正今天风这么大,也并非真的破阵的日子,有十日期限,将军要责罚陈瑕,也不急于一时。”
    独孤离点了点头,“不错,反正他早晚也要去的,早一天,晚一天也没分别。”
    等陈瑕和慕容倩到了切近,独孤离又问道:“不知今日你打算怎么去探阵啊?”
    陈瑕没等说话,慕容倩便笑道:“今日风大,不宜探阵,所以刚才我和陈瑕商量过了,就到阵前与他们打一仗,先去看一看地形,明天再想对策。昨晚在大帐父王他也说得明白,陈瑕远道而来,理应休息一日。怎么独孤哥哥记性这么差,今天到这来无非是挑选兵丁的,并非是今日探查敌阵,你那么着急顶盔贯甲的,是不是今日你要到阵前先打一场啊?”
    独孤离冷哼一声,“本将军是时刻准备厮杀,哪像他?既然如此,我替陈瑕先选了一千五百人,都是精锐啊。出列!”
    他把大枪向后一挥,指向身后。陈瑕定睛一看,果然就和昨晚所说,这独孤离给他挑选的这一千五百人,全都是老弱病残,一个个骨瘦如柴,穿的衣服破破烂烂,长得也是歪瓜裂枣,西风这么强,有那体弱的奴隶,连站都站不稳,风再大一点,没准就能把他吹上天了。最可气的是,这些奴隶连像样的兵器也没有,每个人手里提着一根破破烂烂的烧火棍,最长的也不过齐眉高,最短的居然只有一尺多长,这样的兵,这样的武器,与人家三十万精兵交战,等于是把这些奴隶全都当了肉盾,经不住对方一个重逢,就全军覆没了。
    陈瑕微微皱了下眉头,厉声斥道:“怎么我带兵出征,连兵器也不给吗?你这是叫这些奴隶去送死!”
    独孤离冷笑道:“死便死了,反正这些人也不堪大用,早点死了,还省不少粮食。就算他们不上战场,过些日子,我也打算把他们全都活埋!”
    慕容倩嗔道:“这是檀石部落的奴隶,你有什么资格活埋?”
    独孤离笑道:“我是监军,就有这个资格,小倩妹妹,大王好像没有叫你来发号施令吧?军令如山,不容更改,何况我军中的事,与你们女人无关。”
    “你……”慕容倩压了压火,“那也不能不给兵器啊!”
    “此话从何说起啊?”独孤离笑道:“那些烧火棍就是兵器,你怎么能说我不给呢?我知道你博学多才,应该听过,陈胜、吴广当年起事,不也是‘斩木为兵,揭竿而起’的吗?同是姓陈的,既然陈胜做得到,陈瑕为什么做不到?”
    “你……你简直强词夺理!就因为瑕哥哥昨天打了你,你今日就挟私报复!”慕容倩怒道。
    独孤离却哈哈大笑,“瑕哥哥?叫的真是亲切啊!就算我挟私报复,可这一千五百人如何安排,是归独我孤将了算的。就算是告到大王那里,能奈我何?陈瑕,还有一千五百个奴隶,就由你自己挑选了,如何安排,本监军也同样不会过问。”
    慕容倩点了点头,“好,你说的,在场的各位可全听见了,你要不要立个军令状啊!”
    独孤离神色微变,想起昨日之辱,气呼呼地说道:“大丈夫一诺千金,立什么狗屁军令状。”
    慕容倩扑哧一笑,再不理他,带着陈瑕一起,到后营再去挑选奴隶,这一批由陈瑕自己做主,他是想随随便便地选出一千五百人也就算了,慕容倩却不依不饶,一定要精挑细选,把那些精壮之士尽可能地挑选出来。
    只可惜奴隶再强壮,也不及那些训练有素的兵丁,挑来挑去也不过才找到一千三百多个称心如意的人选,而且这些人贪生怕死者居多,远不是鲜卑的精兵可以相提并论的。无奈之下,又在那些中等的奴隶里找了一百多人,勉强凑够一千五百个。
    独孤离果然也不来询问,就在阵前等着。慕容倩有心戏耍他,虽然挑好了,也不叫去报告。两个人在后面的铜炉里炖上一锅羊肉,又叫了几坛子酒,就去了大帐里又吃又喝。
    陈瑕对慕容倩道:“这个独孤离要奴隶们全去送死,我们捉弄他一下,你看如何?”
    慕容倩扑哧一笑,“你要怎么办?”
    陈瑕低语几句,慕容倩拍手叫好,“那还不够……咱们可以这样……”
    ……
    独孤离在营寨前面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骑着高头大马,又不好随便下来,过了午时,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还灌了一肚子西北风,盔缨也散了,甲胄也送了,连那匹黑马也没了精神。有心要回去,又恐陈瑕和慕容倩搞什么鬼,把他挑的奴隶给换了。结果饿了小半天,那甲胄就显得越发沉重,独孤离腰酸背痛,终于忍无可忍,叫手下人到后面看看,怎么这么久,还没选完。
    不多时手下人回报,“公主殿下和那个陈瑕,正在后面饮酒作乐!”
    独孤离大怒,“岂有此理,那选出来的奴隶呢?”
    手下人道:“这……属下也不清楚!”
    独孤离再也压不住火,大踏步走到后面营帐,就闻到一股炖羊肉的味道,一挑帐帘,见陈瑕和慕容倩果然在那里推杯换盏,有说有笑。怒道:“你们两个……莫非是戏耍本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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