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广岂不知女儿心中所想,可他要顾全大局,不可能为了陈瑕而不顾独孤浑的感受,表面上不动声色,淡淡地说道:“小倩,今日陈瑕殴打独孤离,就算你巧言狡辩,这件事也无法替陈瑕开脱,孤王派他去,是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如果这个机会他放弃的话,那父王也帮不了你……”
    慕容广明显话中有话。原来慕容倩今天安顿好陈瑕之后,便私下里来找慕容广表明心迹,又把丘力居的飞鸽传书交给慕容广过目,告诉父亲:“陈瑕不是汉人,是楼兰人。他亲口所说,所以是可以嫁给他的。”
    慕容广看过之后大为恼火,便对慕容倩说道:“你与独孤离早有婚约在先,又岂能悔婚?”
    慕容倩则把独孤离图谋叛变之事,一五一十地对慕容广讲了一遍。陈瑕白天见过慕容广,之后离开大帐,恰好碰到独孤父子。争吵之中已经把这件事给说了出来,慕容广虽然与独孤父子早有芥蒂,但毕竟是多年友邦,所以当时并不以为意,可小倩再这么一说,慕容广便半信半疑。
    小倩又道:“与独孤离同时被擒的还有投鹿侯,他可以替陈瑕作证。另外陈瑕曾留书一封,向老将索勒说明过此事。”
    慕容广便派人把索勒找来,一问之下,果然曾见过一封留书,可惜索勒不认汉字,所以丢掉了。慕容倩便叫索勒凭借记忆,把陈瑕的那封书信好像画画那样再写一遍,可索勒不认识字,不可能留意陈瑕书信的内容,而且时间又过去了这么久,索勒如何画得出来?
    但是慕容倩毕竟聪明,叫人把索勒绑了,又堵住嘴巴,自己则以梅丽丝的口气拟了一封假信,其中自然把整个经过详详细细地记载了下来,要比陈瑕当初所写的详尽得多。
    之所以用梅丽丝的口气,是避免投鹿侯因此对陈瑕怀恨在心。
    因为血奴当时也在场,所以慕容倩又传血奴到此,却是什么话也不问,只叫他跪在那里。
    最后才又叫慕容广偷偷召见了投鹿侯,一见面,慕容倩便把书信往他面前一掷,喝斥他:“好大胆子!究竟你和淳于炎是什么关系,我今日接到飞鸽传书,说你卖主求荣,现在信件和证人全都在此,你还有何话说?”
    投鹿侯不知有诈,大惊失色,把那封信草草看了一遍,顿时额角见汗,再一看血奴、索勒全都在此,一个跪地不语,一个被五花大绑,便以为东窗事发,再也隐瞒不了。于是便跪在地上,把当晚的情形一五一十对慕容广交代了一遍。
    慕容广这才知道,原来独孤浑带兵去大鲜卑山,是通天教和独孤离联合定下的计策,为的是叫我们鲜卑联盟内部空虚,然后再联合宇文部落两面夹击,以图谋鲜卑王位。
    投鹿侯又说道:“末将只是诈降,绝无反叛之意。否则也就不会提前撤去大鲜卑山的各处关卡,冒死回来报讯了。”
    慕容广道:“可正因为你撤掉了关卡,才叫兰天定得以回到匈奴,如今却又派兵来打我们。所以你还是有罪!”
    投鹿侯不敢反驳,只好叩头山响,说道:“末将罪该万死,望大王责罚!”
    慕容广道:“功过相抵,暂且不罚。”
    投鹿侯自然千恩万谢,慕容倩又问道:“那照你这么说来,独孤父子已有反叛之心了?”
    投鹿侯忌惮独孤浑,哪敢说实话,只得说道:“末将只知道自己一向忠心,至于独孤父子究竟如何……的确不知。”
    话虽如此,可是慕容广却已经对独孤浑和独孤离起了猜疑之心。慕容倩火上浇油,说道:“爹爹,独孤父子之所以还未谋反,是因为我答应了独孤离的婚事,但是父王你想,那独孤离利欲熏心,连他的父亲也可以出卖,拉去大鲜卑山,却把我们部落联盟这么多人的性命交给宇文吉等恶贼,又岂是良善之辈,将来他如果真的做了鲜卑之主,那便是我鲜卑人的一场大难。为了爹爹你的王位,为了鲜卑族各地的百姓,也为了你的宝贝女儿,还请爹爹三思而后行。”
    言外之意,便是自己不想嫁给独孤离。而事已至此,慕容广也有些后悔,想不到他有心传位于独孤离,甚至把女儿许配给他,以求鲜卑各部落的安稳团结,却没想到这厮还是觊觎鲜卑王之位,甚至被外敌利诱,谋害自己的族人,论德论才,独孤离都配不上自己的女儿。
    而慕容倩屡次提及陈瑕,慕容广对比之下,才觉得陈瑕虽然不太机灵,但至少人品不坏。所以今晚陈瑕再见慕容广时,就觉得和慕容广的态度已经缓和许多了。
    只是要慕容广立即处决独孤离,他又不敢轻举妄动。犹豫了半晌,只说道:“出师未捷,却先去肱骨之臣,于我军士气不利,更何况,独孤浑在联盟里德高望重,手下能征惯战者众多,牵一发而动全身,大敌当前,我不能没有独孤贤弟!”
    慕容倩却道:“可他如果突然谋反,那又当如何?独孤的营寨就在你的大帐旁边,一旦突袭,防不胜防。”
    慕容广犹豫再三,还是觉得独孤浑不可或缺,“那便只有叫陈瑕贴身保护……至于你与离儿的婚事,为父尽量帮你拖延一阵,先解决了燃眉之急再做打算。”燃眉之急便是古琴山外屠龙大阵,言下之意,陈瑕要和慕容倩在一起,必须先破此阵,然后才是如何对付独孤父子。
    慕容倩对陈瑕百分之百的信任,而眼下慕容广觉得危机四伏,似乎只有陈瑕才可信赖,父女二人商议了半晌,决定叫陈瑕住在大帐附近,所以陈瑕等于是慕容广的贴身保镖,只不过后来封官的时候,慕容倩觉得官职太小,没想到爹爹仅仅给了他一个亭长。
    接下来,慕容广又再三嘱咐投鹿侯,“今日之事,万万不可外传,一旦走漏风声,叫他人知晓,你便提头来见!”
    投鹿侯不敢不答应,当即磕头谢恩,慕容倩又动之以情,说田碧恒如何忠心不二,如何为国捐躯,忠烈之后,理当厚待云云。
    投鹿侯便跪在地上,发毒誓,誓死死效忠慕容广。古人多迷信,一般发过毒誓的,都会谨言慎行,不轻易违誓。此时慕容广内外交困,正是用人之际,投鹿侯手下有田碧恒的旧部,之前又封他为檀石部落的头领,他加入己方可以平衡独孤家的势力,自然心中大喜。
    本来一切看似顺理成章,慕容广理应成全慕容倩和陈瑕,可叫慕容倩没想到的是,最后关头,爹爹居然变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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