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鹿侯见他二人到此,便再不与陈瑕交谈,反而迎上前去,对父子二人毕恭毕敬地打招呼,“恭迎二位将军。”
    独孤浑和独孤离全都在气头上,对投鹿侯理也不理,大步进了内帐,此时人还没到齐,所以慕容广并未传见,可独孤父子就是有这个特权,可以比旁人先进帐内。
    投鹿侯这才回头望了一眼陈瑕,心中暗道:他们父子先进去一步,定然是要在慕容广的面前进谗言,陈瑕不懂得人情世故,该如何应对?
    又过了一会儿,慕容倩带着几名手下也来了,投鹿侯同样是迎上前去打招呼,慕容倩笑了笑,“田老将军在大鲜卑山牺牲,被兰天定斩首示众,你可知他老人家头是谁抢回来的?”
    投鹿侯沉吟了一下,低声说道:“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你放心,大恩大德,投鹿侯没齿难忘,更何况,陈兄弟义薄云天,与我是八拜之交,如果大王要治罪陈瑕,在下一定替他求情。”
    慕容倩笑道:“将军果然是聪明人,白日里你说的话不要忘了,今后我和父王还要多多仰仗将军。”言外之意,今天的事办得好,投鹿侯便指日高升。
    慕容倩交代完,便也进了大帐,又过了一会儿,慕容广才宣众人觐见。
    鲜卑人全走在前边,陈瑕和江浪则在末位,没有人把他当作一回事。江浪觉得无趣,便对陈瑕说道:“慕容广是请你进去议事,我就不进去了,在门口等你,你说话做事可千万要有分寸,听小倩的话。”
    江浪这口气可不像是陈瑕的徒弟,完全是以长辈的口吻在嘱托陈瑕。陈瑕点了点头,“我明白……”
    到了中军帐之内,只见各部落头领分两边站列,现场不下百十名官员,一个个神色凝重,不苟言笑。陈瑕自认为自己并非臣子,没有位置,左顾右盼也不知道该站在哪里,结果就站在中间,正对慕容广,显得格外突兀。
    与白天不同,今晚,慕容广正襟危坐,下垂手坐的便是独孤浑,其他人,包括慕容倩在内,全都只能垂首站立。
    这么大的场面陈瑕也是头一次瞧见,尽管他也曾见过父亲陈睦升帐议事,可伊吾卢守军不过几千,战将最多十员,哪有慕容广这般排场和气势?俨然便和皇帝上朝,没什么两样,所欠缺的只是一座金碧辉煌的王庭而已。
    陈瑕看到慕容倩站得很远,而自己又这么突出,再看那一个个陌生的面孔,他忽然觉得十分紧张。这种感觉陈瑕从来没有过,不但觉得孤独,还很压抑。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似乎想要打上一架,方才觉得安心。
    眼看着独孤离对他怒目而视,陈瑕差一点就要脱口大骂:“你看什么看,再看的话,我就再揍你一顿!”他这样想着,话可没有说出口,毕竟慕容倩告诉他,少惹是非。
    “陈瑕!”慕容广对他说道。
    本以为慕容广一定要追究白天他和独孤离打架之事,陈瑕不想叫慕容倩为难,把心一横,大声回道:“要打要罚,全凭伯伯做主了!”
    万没想到,慕容广却淡淡一笑,“虽然你是汉人,但是大敌当前,就不必分得那么仔细了。你为我鲜卑效力,孤王不能没有封赏,你来的时候也知道,我们这里也不全是鲜卑人,还有姑墨、无雷、车师、乌桓等各地前来投奔的英雄豪杰。孤王思前想后,觉得慕容倩说的有些道理,自古成大事者绝不会把人才拒之千里之外,孤王见你是个人物,能穿越大漠戈壁千里迢迢投奔于我,也算是识时务。”
    慕容广态度忽然与白日里判若两人,可陈瑕却眉头微皱,心中暗想:我是来找小倩的,可不是投奔你,坐享荣华富贵的。
    他刚要回话,慕容倩却轻咳一声,“所以,父王觉得你既然要带兵打仗,就不能没有官职。陈瑕,你还不跪地听封?”
    陈瑕犹豫了半晌,这才单膝跪地,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慕容广微微一笑,不再追究陈瑕不敬之罪,想来慕容倩不知做了多少工夫,费了多少口舌,才叫慕容广稍稍收敛了一些傲气,两人各退一步,接下来的事便容易解决了。慕容广道:“当初小倩在大汉渔阳郡,曾做过一任贼捕掾,也不带什么兵马,那我就封你做个府门亭长,乃是负责守卫王庭的武官,你意下如何?”
    做什么官,陈瑕一点兴趣也没有,随口说道:“亭长就亭长……”
    独孤浑立即说道:“怎么你还嫌这个官职小吗?当初小倩也不过是负责缉拿贼捕掾,你初来乍到,就封个亭长,再给奴隶十名,已经是很大的官了。”
    慕容倩没想到父亲这么小气,明知道陈瑕跟她关系非同一般,却只给了一个小小的亭长,而且府门亭长,负责王庭守卫,现在连王庭也没有,陈瑕这个官职等于就是一个不入流的虚职。
    不等慕容倩说话,投鹿侯便出班说道:“大王,陈瑕武艺非凡,只一个小小的亭长,未免太小,将来有人想投奔我们鲜卑,听说像陈瑕这样的英雄人物,都才得了这么一个小官,谁还会效忠大王,如今两军交战,正是有用人之际,陈瑕临危受命,理应封为将军。望大王圣裁!”
    慕容广虽然学习大汉官制,但是鲜卑人议事都是畅所欲言,所以投鹿侯尽管身份不如独孤浑,还是可以随时出言提醒慕容广。
    独孤浑却道:“投鹿侯,你这话就不对了,当年汉高祖刘邦也是出身亭长,后来不还是登基坐殿?所以是否英雄与职位高低并无太大关系。如果陈瑕真有本事的话,日后自然升迁,他是否能征惯战也只是道听途说,谁又曾见过?想当年王之利剑呼衍洁,也是从一个小卒做起,到后来屡立奇功,不过十一年,便做了鄯善国的兵马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以至于功高盖主,说不定陈瑕也可以做到,陈瑕,我问你,你做不做得到?”
    这番话,看似鼓励陈瑕,实则是埋了个暗雷叫陈瑕去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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