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高处,就越发寒冷,陈瑕就觉得耳畔生风,扶摇直上,那阵阵罡风吹得他东摇西晃,好似风筝一样来回摆动,可因为有玄丝的指引,陈瑕还是顺着那根细细的蓬莱玄丝向着城头的方向飞去。
    江浪等人在废弃的军营里,远远望见,全都赞叹不已,有人大声叫道:“看啊,飞了,飞了,他是神仙啊,他是上天排来搭救我们的神仙。”
    除了江浪之外,所有人全都跪地拜服,口中念道:“有救了,有救了!”
    过了许久,陈瑕飞得太高,穿过云层,已经看不到踪迹。众人这才起身,一边喝彩,一边赞叹,议论纷纷。
    唯有江浪面带微笑,心中在想:机关术果然神奇。说陈瑕是神,倒也不为过。
    一个女奴问道:“江大侠,到底陈瑕是什么神仙啊,好厉害啊。”
    江浪笑道:“什么神仙?这个……”江浪哪里知道陈瑕是什么神仙,就算他是舍利子转世,可目前来看,他还是一个凡人,只是众人议论纷纷,全都向他来询问,惹得他不厌其烦,只好随口答道:“天地四灵你们没听过吗?”
    众人频频摇头,江浪解释道:“东岛隐剑神,西域出巫仙,南疆藏蛊祖,北山匿雪怪啊。这都不知道?”
    有人问道:“那陈少侠是什么神啊?”
    江浪笑道:“他当然是第五灵啊!东南西北都有精灵,中间怎么可能没有,所以就叫中原伏魑鬼。哈哈哈,他就是魑鬼灵!”
    众人也不知道什么叫魑鬼灵,却全都钦羡不已,“怪不得这么厉害,原来是魑鬼灵啊。”
    江浪心中暗笑:我随口一说,他们便当真了。
    不过这个“魑”字与“痴”同音,而陈瑕又总说自己是大漠第六鬼,他虽然在西域长大,可他父亲毕竟是汉人,所以这个“中原魑鬼”的绰号倒是取得恰如其分,甚至可以与天地四灵齐名,不知比“大漠第六鬼”这个称呼要响亮多少倍了,江浪暗暗得意,想到多少年之后,陈瑕闯出名堂,会不会真的可以与天地四灵平起平坐,他占了这个“中”字,显然要比其他四人强上一筹了。
    “天地四灵,还就缺一个鬼呢。这下神仙鬼怪就算凑齐了,嘻嘻。”江浪掩口偷笑。
    身旁的那个女奴,羞答答地说道:“他已经飞天去了,不知道还回不回来,可惜小女子命薄,无缘服侍这样的高人……”
    江浪不禁觉得好笑,“这个陈瑕四处惹事,就连一个女奴都要对他着迷。”
    他扭头看那女奴年岁不大,倒是与陈瑕相当,一副少女怀春的羞涩模样,只可惜长得又黑又壮,一脸麻子,又蓬头垢面,便笑道:“人家陈瑕已经有了心上人了,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那女奴抬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哎,我也知道我是个奴隶,怎么配得上神仙呢?不过你是神仙的仆人吧?你是仆人,我是奴隶,我们俩倒是门当户对,要不我伺候你得了,这样我就可以每天都能见到陈少侠啦。”
    江浪吓了一跳,“我这模样的你也要?”
    女奴说道:“我不在乎你长得丑,人又老,本事也不大,只要我能见到陈少侠就心满意足啦。”
    江浪气不打一处来,“你他娘的这是损我啊。老子可不是陈瑕的仆人!”
    那女奴跪地说道:“求求你了,你就收留我吧。你别看我小,其实我什么都会做……就算给你做一个小婢,小女子也心甘情愿啊。”
    江浪不知怎么惹上了她,心中暗暗叫苦,逃也似地跑回帐篷,大声叫道:“你死心吧,我又老有丑,不近女色的,我一个人惯了,更不要奴隶,特别是女奴隶!”
    没想到那女子放声大哭,竟是伤心到了极点,其他人却全都哈哈大笑。只觉得这女子简直荒唐至极。可她却全然不放在心上,向着天空跪地祈祷:“魑鬼大人,魑鬼大人,叫我再见你一面吧……”
    陈瑕距离天空之城越来越近,大片的白云在脚下掠过,远远地已经能看到城中的琼楼玉宇。
    那城池本来就是地下迷宫的一部分,所有的植物又全都是假的,此时望去看起来栩栩如生,如果说那处是天宫的话,恐怕也不为过。那座最高的钟楼上竖着一面大旗,天外的风吹过,噗啦啦地迎风招展。
    大旗下站着墨门的众位弟子,全都是一身白衣,每一个人都目视着陈瑕飞上,一个个好似雕塑一般,面无表情,任由凛冽的寒风将他们的衣袂吹得飘洒。
    终于陈瑕到了那座天空之城,这才看到那支箭缠绕在旗杆上,上面的那棵草也不见了。
    段爱带着众人迎上前来,冷冷说道:“想不到你真的有本事飞到这里。喜儿没看错人,陈少侠,里面请!”
    这个时候,什么恩怨全都了结,不管段爱之前做过些什么,又是如何诋毁陈瑕,在一场劫难之后,还有什么必要为难他?该死的,不该死的,全都消失了,该还的已经还了,陈瑕不亏欠墨门,而墨门弟子所付出的代价也十分惨痛。过去是是非非没有人想去追究,陈瑕不想,段爱等人也不想,他们彼此之间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竟沉默不语,往事再也不去提起。
    墨门弟子分列两侧,段爱带着陈瑕往城池的深处走去,之前的地下城池已经分成了几块,就那样如云朵一般漂浮在空中,没有任何活着的动物、或者植物,四处都是断壁残垣,以及满地的,吹也吹不尽的黄沙。穿过了两座铁索桥,经过了几处残败的街区,又见到许多用石头胡乱堆砌的坟头,每一个前面都立着碑,第一个写着:墨家矩子梅怒,第二个写着:梅夫人,之后依次是:吉哀、李贤、周丙、王前、祖惧……想来全都是在大鲜卑山死难的人,名前都被冠以墨家钜子的称谓。最末尾处却只有两个字——“墨奇”。
    陈瑕这才知道,原来墨奇已经去世,他并没有夸耀什么功德,也没有说自己是墨门中人,不知道死的时候留下了有多少遗憾。
    陈瑕看了看周围的景色,如死一般的沉寂,他忽然明白,这里并非天宫,而是悬于天空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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