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风忍着剧痛,哈哈大笑,“当年我们逼你跳崖,你今日逼我自焚,你我之间再无相欠!”说完他坐在树屋里把眼一闭,再也不言语。
    江浪在树下抓耳挠腮,可现在树干下面一片火光,他就算有刀剑在手也攀不上去,难道就叫叶长风这么死了,未免这处罚也太轻了一些。
    大树的周围全都是陈年的败叶,夜风一吹登时火光一片,江浪无法近前,只能连连倒退,眼睁睁看着火势越来越猛,从树根一直烧上树干,周围的十几棵大树也全都起火,将已经红透了的“红山”映得更红了。好在那棵树实在太高,一时烧不上去,可四周却浓烟滚滚,大风一吹,那烟不向上窜,反而呛得江浪睁不开眼睛,再这样下去,别说报不了仇,自己的命怕是都要搭进去。
    无奈之下,他只能大骂了句“贼老天!”就沿着来路飞奔下山。刚转过山口,就见一个浓眉大眼的家伙飞奔而来,那人手里提着一杆长枪,健步如飞,几个起落就到了他的近前,一指江浪的鼻子,“乖徒儿,你果然在这!”
    “师父?”江浪一愣,这才认出是陈瑕易容,“师父”两个字脱口而出,随即又后悔,改口骂道:“去你娘的,陈瑕!你扮作这个鬼样子做什么?”
    “这是二头领董烈虎的装扮,我问你,叶师伯可在山中?”
    江浪眼珠一转,心想:现在叫叶长风就这么死了,实在可惜,不如就放他这一次!“就在那棵最高的树上,你再不快点过去救他,多半是要葬身火海了!”
    原来陈瑕自从气走了独孤两父子之后,便被车银花留在庄院,他想询问解药的地点,结果被车银花旁敲侧击跟他说一些陈年往事,陈瑕的脑子是个木头疙瘩,自然是一个字也答不出来。有心绑了车银花,逼问解药的下落,又怕她给假的骗自己,因此迟迟不敢动手。
    车银花随便一试探,就知道董烈虎是假的了,表面上并不点破,还对陈瑕安抚道:“其实我们部落与大汉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步鲁根灭族也是他咎由自取,擅自封了濡水的水道,导致渔阳旱灾,我们部落可从未参与。现在渔阳郡瘟疫横行,我们也不是那种凶残成性的野蛮部落,我不求别的,只求我儿董土楠平安无事,我打算明天派你去渔阳郡找廉范谈一谈,只要他肯放人,那我就交出解药,以他一人之命,换渔阳全郡百姓的性命,你看如何?”
    车银花说得在理,陈瑕能说些什么?绑架她的心思也就此放下。却不知道车银花只是稳住陈瑕,她知道陈瑕武功高,因此在暗地布下天罗地网,要把陈瑕擒住。
    陈瑕在庄院内休息到了半夜,忽听庄院外有枭鸣之声,就出来查看,只见月下两只大鸟正在殊死搏斗,再一看百柳山火光冲天,顿时大吃一惊。这两天都没见到江浪,再看那两只鸟,陈瑕就猜到江浪多半是找叶长风报仇去了,陈瑕平时鲁钝,危机关头,突然就灵光一现,想到此节。他也来不及禀报车银花,在练功的黄土场地,随手抓了一条大铁枪,就奔山上来了。
    这杆铁枪不是为了打仗,而是为了拨打那些四处乱窜火蛇,他不理江浪,向山上一路狂奔,大枪左右摇摆,将地上的枯枝败叶扫向两侧,硬生生在漫山的大火之中杀出一条路来。
    到了大树之下,只见火苗已经上窜到树梢,整个树屋都已经笼罩在火光之中,一个枯瘦的身影,就静静地坐在火中,脸上却又是安详的神色。叶长风此时觉得自己仿佛即将得到解脱,从此不再受诅咒之苦,也不必再为当年的事内疚,困囚他一辈子的那个心之牢笼,此刻已经打开。现在他的心里空明一片,只想着一件事,死则死矣,今世的恩怨情仇,都将随风而逝,若有来生,只盼望不要再做负心之人了!
    忽然咣的一声,座下一阵摇晃,树屋周围被点着的树叶,好似火雨一般随风落下,叶长风吃惊不小,还没等回过神来,又听咣的一声,他这才低头往下一看,只见大树底下一员猛将抡圆了一杆铁枪,正在敲打树干。
    多大的力气,陈瑕两枪下去,那棵大树直径一丈有余,居然被打得倾斜,震得树上枝叶散乱,火雨乱舞,那根大铁枪嗡嗡颤动,分成了数个虚弱的影子,枪头都被打弯。
    陈瑕退后三步,大吼一声,拉开架势,使上十成的功力,对着树干又是一枪杆,也是那大树烧得太久,下面的根基已然不稳,被陈瑕打了两枪,到现在摇摇欲坠,这第三枪下去,摧枯拉朽一般,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枪杆横着扫过树干,从这边进去,那边出来,那杆大枪好似一把利刃,把大树拦腰斩断。枪杆被烧得通红,也跟着折断,头顶枝桠噼啪乱响,山火之外无数乌鸦大叫着飞向月亮,那棵大树轰然倒塌,数不清的火星随风乱窜,直把整个山头烧成了一片火海。
    那陈瑕眼看树屋坠落,也顾不得周围全都是火蛇,把断枪随手丢弃,提气纵身,踏着脚下的烈火,飞也似地冲向木屋,眼看着木屋落地,回身飞旋一脚,将木屋踢得粉粉碎碎,跟着右手一探,抓住叶长风的后襟,往怀中一带,再将他夹在腋下,之前上山他还有大铁枪开路,现在可手无寸铁,一时间慌不择路,看不清方向,哪里的火大,他就往哪个方向跑,冲了几次,依旧无法脱离火海。可他脚下的牛皮靴子现在却已经烧着了。
    叶长风死里逃生,便不再想死,更何况这将军救了他一命,总不能叫恩人也葬身火海。“将军,如今西风凛冽,你应该向火小的方向逃走,而且要逆风而行,越是顺风,你就越走脱不了。”
    陈瑕这才恍然,一路飞奔,逆风而上,果然身上的火全都向后烧去,跑了一段路,前面便没有火了,他纵身跳出火圈,又在地上拼命打滚,把火压灭。
    回头再看,漫山遍野的大火一眼望不到尽头,到了这个时候,陈瑕一口气总算松了下来,四脚朝天仰面往地上一趟,累得气喘吁吁。
    此时月光从浓烟中探出头来,叶长风望着月亮,和一滩烂泥相似,浑身的骨骼噼啪作响,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他咬着牙说道:“你为何救我啊,不如叫我死了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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