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剑贴着陈瑜的咽喉,冰冷坚硬,可他却闭目昂首,浑然不惧。
    呼衍洁怒道:“难道你连自己的命也不顾?”
    陈瑜冷笑道:“陈瑜不过是个没人可怜的妖孽,人人得而诛之,你杀了我又能如何?我是尹无悔,不是陈瑜,有死而已,无怨无悔。”
    “好一个无怨无悔!”呼衍洁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将宝剑还入剑匣,陈瑜穴道被制动弹不得,呼衍洁单手将他提起,陈瑜身材也不瘦弱,可在呼衍洁的手中却如同提一只小鸡差不多,向肩头一扛向部落外走去。
    “你要把我带去哪里?”
    呼衍洁笑道:“自然是带你去看瞎眼的老娘,我倒要看看你当着她的面,还能否说出这样混账的话!你是不是妖孽,也不是你自己说了算。”
    陈瑜喊道:“你捉了我也没用,大汉天兵被你杀了那么多,迟早会有人来救我。”
    呼衍洁哈哈大笑,“要我说,不会有人找你,你奉命追查通天教,未曾去军营报道,你又听命于傅毅,窦固根本不知道你已经到此,别怪我没提醒你。”
    陈瑜一怔,“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呼衍洁冷笑道:“因为窦固身边,有我的人!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十年之前,我就已经投奔匈奴了。”
    “那……那陈瑜的娘……”陈瑜本想说我娘,可最终还是改口。
    呼衍洁冷哼一声,将他往马背上一搭,“你娘本来就是匈奴人!”说完飞身上马,一骑绝尘,向西而行。
    这一路上并无阻碍,七天之后便已经到了匈奴地界。
    陈瑜尽管机灵,可苦于穴道被制,后来又被呼衍洁用牛筋捆住,他打不过呼衍洁,也就只好听之任之。过了狼居胥山便是匈奴的单于庭。
    匈奴是游牧民族一向逐水草而居,王庭也并不固定,优留单于继位之后,学习东汉,找了一个水草肥美,易守难攻之地,建立了都城,王庭所在的地方便称作单于庭。
    陈瑜到了这里,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鄯善,只是再也没有弟弟,没有阿曼,更不能如当年一样,在街头玩耍,他不知道母亲到底是不是如呼衍洁所说,已经哭瞎了双眼,还病入膏肓。而据呼衍洁所说,弟弟因自己而死,可当年是陈瑜把弟弟推给呼衍洁,也就是说就算弟弟死了,那呼衍洁才是凶手。我娘将我们兄弟视如掌上明珠,又怎么会和仇人在一起?陈瑕心思缜密,仔细一想:呼衍洁的话中漏洞颇多,不可全信,种种疑问也只有见到银萍才有答案。
    呼衍洁手持令牌,在单于庭里通行无阻,其地位俨然与他在鄯善之时不相伯仲。他也不和陈瑜多说什么,直接赶奔将军府,叫下人牵了马,这边押着陈瑜直奔后院。
    一路上,陈瑜左顾右盼,将这个府邸仔细打量一番,只觉得庭院深深,倒是有些汉人民居的意思。
    到了后院,只见林木扶疏,回廊环绕,山泉澄碧,环境清幽,院子四周是琉璃瓦的矮墙,房屋也是飞檐斗拱,竟有一派江南景象。院中宝剑、弓弩、兵器架子应有尽有,呼衍洁是个武夫,有这些东西不足为奇,可是看到街上的建筑,大多有圆形的穹顶,要不就是低矮的土墙,与这里可以说天差地别。陈瑜不禁觉得奇怪,难道匈奴人连府邸也学我们大汉?
    正在纳闷之际,呼衍洁又叫人将陈瑜的夜行衣扒去,给他沐浴更衣,换了一套匈奴族的服装,然后五花大绑叫他跪在地上。
    “你在这等着,我还要问问银萍是不是想见你!”
    陈瑜沉默不语,现在穴道被封,又被捆着,想动也动不了,尽管他和弟弟陈瑕一样,是也可以自行解穴的,可呼衍洁并不给他太多的机会,所以提前捆住,免得他跑了。
    过不多时,回廊上匆匆走来一群丫环婆子,簇拥着一个贵妇人,只见她一身绫罗绸缎,穿金戴银,看年岁还不到三十岁,不是银萍还能是谁?人还未至,声音先闻,“瑜儿,瑜儿,是你吗?”
    母亲的样貌并不因岁月流逝而改变什么模样,只是双目无神,难道真的已经瞎了?
    陈瑜此时就算再如何心狠,也忍不住落泪,跪在哪里,嘴唇微微颤抖着,却连一个“娘”字也叫不出口。
    “瑜儿,瑜儿!”银萍在众人的搀扶之下走到近前,蹲在地上,探手摸着陈瑕的脸颊,触在手中的便是温热的眼泪,银萍再也不多问一句,一把将陈瑜搂在怀里,哭喊道:“瑜儿,瑜儿,娘想得你好苦啊!”
    陈瑜再也无法忍受,终于扑在母亲的怀里,放声痛哭。
    呼衍洁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对那些丫鬟婆子挥了挥手,叫她们全都退下,他自己也叹了一口气,转身去了院外,靠着院墙听着里面的动静。
    空旷的院落里便只剩下陈瑜和银萍二人,母子二人哭了一阵,银萍才问道:“孩儿啊,这么多年,你到底去了哪里?”
    陈瑜还想隐瞒,便冷冷说道:“我不是陈瑜,夫人,你认错人了。”
    银萍缓缓地摇了摇头,“你长大了,还不肯原谅你爹吗?你爹他已经死了,更何况,没有人当你是妖孽,你和瑕儿在娘的心中都是一样的。”
    “我说了你认错人了。”
    银萍苦笑道:“你是不是嫌弃娘眼睛瞎了?这才不肯相认?你若不是我儿,为和见我哭泣?”
    陈瑜假装怒道:“我见你双目失明,又痛失骨肉,心生怜悯罢了。我尹无悔生是大汉的人,死是大汉的鬼,岂有你这匈奴的母亲?休得啰嗦,既然被你们匈奴人抓住,大不了一死报国!”
    银萍闻听沉默半晌,苦笑道:“也许你真的不是,大概我的瑜儿再也找不到了吧,既然如此,我在这世上再无留恋!睦哥哥、瑜儿、瑕儿,银萍随你们去了。”
    银萍说罢,眼中精光一闪,以头触地,便要自尽。
    陈瑜大惊,“不要!”
    话音未落,呼衍洁从院外飞身跃入,一把将银萍抱在怀里,“夫人,夫人,他真的是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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