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鹦鹉得令冲入山谷,向陈瑕扑来。陈瑕踏着湿滑的石壁,把绳子奋力向怀中一带,弯刀又在山壁一点,猛然腾空跃起,刚好鹦鹉飞下,他足尖又在鹦鹉的脊背一点,再次上纵一丈,居然飞出山谷,他性格再好,这个时候也忍无可忍,半空中对着江浪便是三掌连环击出,这是他在山谷瀑布下练出来的手法,虽然看似只有一式,却能瞬间连发三掌,江浪也有这个本事,以相同的掌法对敌,他的力气与陈瑕相去甚远,陈瑕又是凌空发掌,情急之下,出手不经脑子,速度也比平时快了数倍,如此一来,江浪就再不是对手。
    陈瑕内力一吐,掌风瞬间周身避无可避,剑神的一成功力更是非同小可,只听啪啪啪三声响,江浪被震得连退十几步,摔倒在地,惨叫一声,右臂已断,陈瑕持刀在手,一脚踏住江浪胸口,喝道:“我好心救你,你却要致我于死地,是何道理?”
    江浪吓得面如死灰,万没想到,陈瑕的轻功如此之高,居然可以踏着一只鸟飞上瀑布,普天之下除了风过无痕叶长风以及传说中的四灵之外,他还想不出,有谁有这样的本事,他哪里知道,陈瑕在天山七年,每天在不老峰上上下下从未间断,之前又拖着铁球历尽磨难,是以身体轻健,岂是寻常武夫可比?越是危机时刻,陈瑕的潜能就越能被激发,平时他可能打不过很多人,但到了生死攸关之时,就有异乎寻常的表现,他的潜能就好像蛰伏的毒蛇,一旦醒来,便可置人死地。
    此时再狡辩什么也是多余,江浪索性把心一横,昂首说道:“我恼你一口一个乖徒儿地叫我,我虽然被困多年,从前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岂能被你一个后生呼来喝去?传扬出去,岂不是让人耻笑?死便死了,我无话可说,之前救你一命,你我也算两不相欠,你要杀便杀。”
    陈瑕犹豫了一下,还是还刀入鞘,伸手把江浪拉了起来,“你不让我叫你乖徒儿,我不叫就是,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能忘怀?即便是我今天把你从谷底救出来,也终究是我欠你的更多。没有你,也就没有我陈瑕的命在,我又何必杀你?你走吧……”
    江浪愣了一下,咬牙说道:“别以为你今天放了我,我就会感恩戴德,你是戚沧海的徒弟,她当年对不起我,你又对我百般羞辱,你今天不杀我,我只当瞧不起我,老子恨你们入骨,迟早有一天,会取你们师徒的狗命。”
    陈瑕微微一笑,“你想做什么就冲我来,不要找大漠五鬼的麻烦就好。当年师父们做错的事,就由我陈瑕一肩承担。”
    “算你有种!”江浪咒骂道:“你迟早会落在我的手上。”
    说完把手一挥,鹦鹉落在他的手臂上,转身刚要走,陈瑕又把他叫住,“等等,乖徒儿!”
    “你!岂有此理!”江浪怒道。
    陈瑕忙道:“叫习惯了,不好意思。”
    “哼,”江浪怒目而视,“你反悔了吗?还是想再羞辱我?”
    陈瑕摇头道:“都不是,你要走便走,为师……我绝不阻拦,只是有件事不明白,能否告知一二。”
    江浪犹豫了一下,“有话快说!”
    陈瑕扭扭捏捏,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到底她们女人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为什么有时突然笑了,有时候又突然哭了,时而对你温柔,有时候又忽然生气?”
    江浪微微一愣,本以为像陈瑕会讨教武功,或者询问去大鲜卑山的路,再不济也该问问今后的打算,却没想到他突然问起女人来,这个问题实在是出乎意料,“你遇到喜欢的女人了?”
    陈瑕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但是她口口声声说要嫁给我,叫我找到娘后去提亲,但是今天她又很生气地走了。”
    “那是你惹她生气?”
    陈瑕叹了一口气,“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我惹的,所以才要问你。”
    江浪哈哈大笑,“女人如水,温柔却又善变,又说女人的心,好比海底的针,你问我,我问谁去?我若是了解女人,也就不会和戚沧海有那么多恩恩怨怨。你也不要问我情为何物,我不知道,但是也不要相信淫棍余智的话,他只想占了别人的身子,恨不能全天下的美女都和他有染,他更不知道何为情字。”
    “难道就没有一个答案吗?”陈瑕皱着眉头,显得有些失望。
    江浪笑道:“芸芸众生,哪一个人的经历相同?情缘似流水,无色亦无形,一切只能靠你自己去领悟,你问我等于是问这只鹦鹉,找错人了。”
    “那你对戚沧海,究竟是恨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即便时至今日,你们已经不可能结为连理,想起曾经年少时光,难道就没有些许留恋?”
    江浪顿时语塞,沉吟了半晌才说道:“我不是个聪明人,你所有的问题,我都回答不了,我只知道,是那个女人和奸夫害了我,在山谷中的每一个日夜,我心里只有仇恨,再无留恋。情的问题,或许只有拥有通天纬地大智慧的摩柯伽叶活着,或许他会告诉你答案。不过他已经死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若是你我再见……”他本想说:我便杀了你!
    但是忽然想到自己身中蛊毒未解,陈瑕还不能死,终究以后还是要有求于他。因此改口说道:“我还会叫你欠我!”言外之意,我不是求你帮我解毒,而是你要报恩。
    他最后的话陈瑕似乎根本未听见,一双星眸凝视着远方发呆,那是墨喜儿离开的方向,心中不断重复着一个词:“情为何物……”
    等再回过神来,江浪已然不知所踪。陈瑕站在山谷的顶峰,四周是漆黑的山影,头顶是漫无边际的天空,这世界是如此广大,又如此荒凉,荒凉得又只剩下他孤身一人。他这才发现,原来墨喜儿也是那么重要的一个人,她的离去,叫陈瑕感触良多,却又莫名其妙。
    他又想起江浪,他对过往真的再无留恋了吗?这又怎么可能?既然没有留恋又何必要找戚沧海、叶长风他们报仇?
    陈瑕并不是一个喜欢思考的人,他想不明白的事,往往就会放在一边,不再去想,但是今天却再不能像平常一样放下,因为对喜儿,他心存愧疚,对感情他向往,却不知道该如何接近。
    江浪说:摩柯伽叶活着才能告诉他什么是情,可陈瑕自己便是下一个摩柯伽叶,而此时此刻,他对男女之爱依旧懵懵懂懂,仍然停留在七岁时与阿曼的邂逅,仍然纠结于非阿曼不娶的誓言,在这个纷扰的世界里,也许只有再次见到阿曼,陈瑕才能够学会如何去爱。
    所以女人可以成就男人,男人如果不经历女人,他便永远也学不会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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