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内,安静悄然;庙门外,人声鼎沸。
    一动一静,形成一种奇妙的反差。
    已是暮晚,天色晦暗下来。
    “有肉吃,好香!”
    宁弈不断嗅闻着,食欲大动。
    陈唐冷声道:“宁兄,佛门净地,熬煮肉汤,你不觉得古怪吗?”
    宁弈一愣,若有所思:“好像是有点不好……可能是钱举人的主意吧,在山林间猎杀到肉食,用来赈灾,就不讲究了。”
    陈唐嗤之以鼻:“我才不信,法元寺的僧人会允许如斯行径。”
    宁弈手一指,指着那两个分发稀粥、肉食的和尚:“他们不正在掌勺,正在施舍吗?”
    陈唐摇摇头:“反正不对劲,这东西,吃不得。”
    宁弈问道:“不矜,你看出什么了?”
    “我没看出什么,但闻到了阴气。”
    “阴气?”
    宁弈不明所以,他对于这些,并无了解。
    陈唐叹口气,忽而大踏步上前,来到灶台前,盯着那位肥胖大师傅看。
    这胖大和尚穿件宽大的灰色僧袍,笑道:“这位公子,看着不像难民,可是来上香的?”
    陈唐又看向那口正熬煮得热气腾腾的大铁锅,问:“你这锅里,煮的什么肉?”
    热汤滚滚,一块块大骨头,大肉块在里面沉浮着。
    胖大和尚回答:“当然是好吃的肉,公子要是饿了,就先给一块你吃。”
    说着,大勺一捞,非常熟练地打起一片肉来,黄中发白,油光可鉴。
    这时宁弈跟上来了,见到那肉,顿时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大和尚,我们排了半天队,这肉刚煮好,怎么能给别人吃?”
    “就是,他们是插队的,不能吃肉!”
    排队的一众百姓不干了,纷纷嚷嚷道,群情汹涌。
    胖和尚喝道:“你们嘟嚷什么?肉给谁吃,我说了算。”
    宁弈不好意思地一扯陈唐:“不矜,我们先去排队吧,这样插到别人面前去,的确不好。”
    陈唐不说话,忽然出手,一把抓住胖和尚的颈脖,整个抡起,重重砸到地上。
    啪!
    一声脆响,骨头散架。
    哪里是什么胖大和尚?分明只是一副骷髅架子。
    宁弈见着,大吃一惊,失声道:“这,怎会这样?”
    几乎同时,四周环境景色为之一变,阴森、破落、蔽败。刚刚还庄严端正的寺庙门户,看上去,灰黑一片,似乎是被大火烧过的一般,到处都是残破的痕迹。
    这还不算什么,最为惊人的是外面的粥棚情景,本来排在这里的上百百姓,一个都看不见了。满地尸骸,一副副骷髅架子散乱地倒在地上,看上去,森森然,仿佛一幅地狱景象。
    这里,本来确实是有一间粥棚,也曾经煮粥赈灾过。但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赈灾反而成为了一场灾祸。
    人,都死了。
    灶台上,一口大铁锅架在那儿,早已生锈,下面更无柴火,冰冷冰冷的。而锅里头,的确有肉,一块块,早腐烂得不成样子,蝇虫遍布,还有死老鼠的尸骸躺在里头。
    宁弈见着,吓得一跤跌倒在地,心头恶心,干呕出些清水来,脸色发白:“不矜,这是怎么回事?”
    陈唐脸色凝重,横扫四周,缓缓道:“邪祟为祸。”
    听到“邪祟”二字,宁弈脸色更白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可是听闻过邪祟的凶猛和诡谲的,失声道:“如此说来,刚才所见所闻,都是虚妄了?”
    陈唐点点头:“不错,而且是很真实的虚妄。”
    其实刚才,他都没有窥破,只感受到阴气缭绕,便知其中猫腻。是以出手,以胖大和尚为切入点,果然一举破了这妄境,现出真实来。
    宁弈站起,挨着陈唐,稍稍定神,紧张地问:“不矜,我们该怎么办?要不,快下去吧。”
    陈唐问:“你不是要找钱举人讨个公道说法吗?”
    “钱举人可能早死……咦,不对,他的那些恶仆可是说其前些时日才来的法元寺。可看此情形,此地破败,没有半年,也有两三个月的时间了!”
    宁弈很快洞悉到其中的矛盾之处。
    他皱起眉头,想了想,忽而咬牙切齿:“我明白了,定然是那恶奴说谎,知道法元寺有邪祟,故意让我们来送死!”
    陈唐有些惊奇地看着他,发现其还是挺有想法的,可比一些寻常书生要出色得多。
    宁弈怒道:“不矜,走,我们回去信白镇,直接找上钱家庄,问个明白。”
    陈唐指了指天色:“天就要黑了,又下着小雨,路可不好走。”
    宁弈不安地道:“可留下来,这里还能住?”
    看着地上的尸骸,陈唐叹口气:“这些人生前皆为灾民,死于此地,既然被我们发现了,就该将他们火化掉,以免滋生邪祟。”
    宁弈道:“你刚才不是说,已经有邪祟生成,为祸此处了?”
    陈唐望向那片破落的庙宇,平静地道:“既然为祸,便该除掉。”
    宁弈一怔,明白了陈唐的打算,想了想,一咬牙:“好,不矜,我留下来帮你。”
    说着,便撸起袖子,开始收拾那些骸骨,一边道:“有邪祟为祸,死了那么多人,为何虢若县衙门不闻不问?这些百姓家中,就没人去报官的?还有,寺庙里的僧人们呢,难道他们,也全都遇害,尸体便在寺内?”
    陈唐冷声道:“天灾人祸,人们流离失所,很多事情,衙门根本顾不上。又或者,有所顾忌畏惧,是以不予处理。”
    宁弈“啊”了声:“那还当什么官?”
    陈唐哑然一笑,知道宁弈有书生意气,但这个往往无济于事,空得一腔抱负罢了。
    把诸多骸骨弄到一边,宁弈累得一身汗,咳嗽起来,忽而意识到问题:“不矜,这等天气,我们去那寻找柴火来烧?”
    天空飘着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外面地方,到处都湿漉漉的。
    陈唐沉吟道:“可能寺里有,我们进去找一下,顺便找个干净的地方过夜。”
    “嗯。”
    宁弈一点头,忙碌一阵,腹中更加饥饿,咕咕作响,只是这时,去哪儿弄吃的?连口水,都喝不上了。
    陈唐同样饥肠辘辘,内心有愁虑。他记得,第一次撞见邪祟,是在一间无主的山神庙内。而今连一座本来香火不错、僧徒众多的法元寺,都被邪祟给祸害了。。
    这个趋势代表的意味,不言而喻。
    天下,真要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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