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恍惚地回到家里,脑子嗡嗡做乱,连苏菱叫他都没听清楚。
    “不矜哥,不矜哥,吃晚饭了!”
    晚饭很简单,依然是一锅野菜粥,只是多放了点米,稠了些。
    望着眼前这碗粥,陈唐心里想着事情,没有动筷。
    “不矜哥,快吃吧,很快天黑了。”
    家里点不起灯,到了夜晚,难以视物。
    陈唐稍稍定神,端起碗一阵稀里哗啦,吃完,随便洗了把脸,便躺到床上,想今天的遭遇:
    作为一名新社会的无为青年,他的三观一向很正,如今出了这趟超现实的怪事,让他霍然明白:
    这个世界,并不正常!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相当不正常。所以既来之,则安之,没有什么是接受不了的。
    他一骨碌又起来,拿起陈松赠送的三本书,凑到窗口处,借着熹微的光线,开始翻阅。
    三本书,都是经义注释,其实就是陈松的读书笔记,心得之类,上面记载的,并无多少独到的内容,大都是老生常谈。
    陈唐看着,心中失望。
    不过想来也是,如果陈松文才了得,恐怕早中举了,哪里会当一辈子的老秀才?
    并非说三本书毫无用处,里面一些见解,都是经验之谈,而且是关于举子试的,这些,正是陈唐所欠缺的东西。
    翻了一会,陈唐重新上床睡觉,双手下意识地抚摸手腕的瘀伤。现在已经不疼了,希望一觉醒来,明天便会消除。
    第二天,陈唐包了十一文钱的帛金,送到老师家里,又在老师灵前磕头,上香,行弟子礼……
    做完这些,离开后,没有去州府做营生,而是回家来。
    苏菱不在,应该去采摘野果了。
    回到房中,陈唐撸起袖子,见到两道紫黑色的瘀伤,颜色仿佛比昨天还深了些。
    伸手摸上去,感觉皮肤硬硬的,微微凸一圈起来,很是怪异。
    他倒吸口气,心里想道:这个,到底是什么?我与老师无冤无仇,甚至可以说是他的得意门生,为什么他死了,还要害我?
    不对,他应该不是想害我,又是嘱咐,又是赠书的……
    陈唐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是一般瘀伤,休养一两天便会消掉;如果是陈松心中有怨,陈唐也去灵前上香磕头了,还封了十一文钱的帛金——规矩所然,须为单数。
    十一文钱不算多,但陈唐全副身家就二十余文钱,一下子给了近一半出去。
    然而两道瘀伤没有丝毫缓解的迹象,足以表明症结不在此。
    思索无果,陈唐叹息一声,继续去翻阅那三本书,希望能从中找出解决问题的答案。
    不知是灵魂融合,从而发生了某些蜕变的缘故?还是别的原因,陈唐现在看书的速度很快,思维敏锐,记忆力也大有提升,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便把三本书一字不漏地看了下来。
    其实每一本书,也就一万多字。
    想以前,陈唐打发业余时间在网上看的长篇大作,动不动就几百万字。相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
    看完后,他可以肯定,三本书就是老师平时作的笔记,跟手腕瘀伤毫无关系。
    这就没办法了。
    陈唐伸手揉了揉额头,一脸郁闷。
    “不矜哥,你回来了?”
    苏菱的声音传来,她站在房门外,手里拿着一串果子,淡红色的,洗得干净,像一串玛瑙。
    陈唐认出,这果子名叫“山里红”,味道酸甜,口感不错。
    “怎么不进来?”
    “我怕打扰到不矜哥看书。”
    “进来吧,我已经看完了。”
    苏菱这才有些怯怯地拿着果子进入房间:“不矜哥,吃果子。”
    陈唐看着她,十三岁的小女孩,身量出她娘亲,不矮,只是长期营养不良,身子单薄瘦弱得很;身上衣衫,补丁遍布;长发挽起,用根树枝插住;小脸洗得干净,晒得有些黑,但眉清目秀,笑起来,两颊各有一个小酒窝,很是可爱的样子。
    被他看着,苏菱有些脸红地垂头下去,小手不停地搓着衣角。
    陈唐吃着果子,酸爽生津,赞道:“很好吃。”
    苏菱双眸一亮:“现在夏季,果子渐渐成熟了,不矜哥喜欢吃,我天天采摘给你吃。”
    陈唐忙道:“我听说这果子长的地方颇为陡峭,而且山里有野兽出没,你不要进深山去。”
    “我从小就爬山,惯着呢,不矜哥不用担心。”
    苏菱说道。
    陈唐叹口气:“我没本事,你跟着我,受苦了。”
    苏菱连忙摆手:“不矜哥你帮我那么多,又收留我,我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
    陈唐微微一笑,伸手去摸了摸她头发:“相信我,明天会更好,我们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嗯!”
    苏菱重重一点头,神情坚毅。
    为了“明天会更好”,第二天一清早,陈唐便起床,吃过野菜粥,背上书箧赶赴州府。到了翰墨街,摆好小摊子,一脸期盼。
    但翰墨街的人气本就稀落,许久见不到个人来,当来人了,还是收钱的衙役王大壮。
    交了摊位费,口袋内就剩下几文钱了,当真是穷得叮当作响。想起家里的米缸已经见底,如果今天还没有生意,只怕野菜粥都吃不上,只能喝野菜汤了。
    陈唐暗暗有些焦急,但生意这种事,急是没有任何用处的,眼看就要到午时,仍是没开市。
    “道爷慢走!”
    前边一间书画铺中,伙计非常客气地把一位道士送了出来。
    那道士年约四旬,三缕短须,相貌堂堂,身穿八卦道袍,手执一杆幡子,上面写着:铁口神算,驱邪破妄。
    原来是个算卦的。
    走出书画铺,道士信步往这边走来,当走到陈唐摊子前,蓦然驻足。
    陈唐心中一喜,以为有生意上门,正待招呼,就听道士说道:“这位书生,你近来是不是遇到什么怪事了?”
    闻言,陈唐不由泄气,自家没生意做,别人倒把生意做到自己头上来了,正待挥手赶人,突然想起老师之事,不禁迟疑起来,问:“你看出了什么?”
    道士非常有范儿地撸一撸胡须,说道:“我在你身上,感觉到了邪祟之气。”
    “邪祟?”
    陈唐顿时不淡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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