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胡说八道。”麒初二自知无法阻止,情急之下顿时都有些语无伦次,“他根本不知道十六是谁!而且他也早就不在了!他骗你的!”
    姚玉容走到他的面前,冷静道:“先把信给我。”
    “……”
    麒初二不甘的咬紧了牙关,却还是不敢违逆她的意思。
    姚玉容取过信,只看了一秒,便决定道:“我要见他。”
    麒初二当即反对:“这太异常了!我很担心你的安全能不能得到保障——万一是西疆人的阴谋呢?!”
    他拦在她身前,急声道:“万一是红药利用了他,而凤十二利用了红药,要对你下手呢?”
    姚玉容无奈的看着他,好笑道:“——我召见他,这总可以吧?”
    麒初二张了张口,仍想反对,但瞧见她似笑非笑的神色,他终于还是沉默了下去。
    为了这事,麒初二一直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就算姚玉容告诉了他,凤十六去了南秦,之前她率军前往南疆的时候,与他相见了,麒初二也一直眉头紧锁,闭口不言。而姚玉容虽然知道十六与蓝锋认识,却仍有些不敢相信——
    十六来南秦了?为什么?他准备投奔她吗?可是,之前她邀请他的时候,他不是一直都不肯答应吗?
    难道南秦发生了什么变故?
    直到凤十六跟在蓝锋身后,真的出现在偏殿之中,姚玉容才确定,他真的来了。
    而麒初二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弯刀。
    蓝锋似乎只是充当了一个引路人的作用,达成目的后,便行礼退下,只留下了凤十六。
    他见四周仍有许多婢女侍卫,一板一眼的按照礼仪向“谢安”行礼。抬起头来瞧见麒初二时,也是一愣。
    他不像凤十二一样,拥有宛若蝙蝠雷达一样,明明是个睁眼瞎却偏偏认人极为精准的能力。他只是觉得麒初二有些眼熟,瞧着他的神色又有异,可毕竟分离日久,他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这究竟是谁,只是猜测——此人似乎知道我是谁,莫非是之前月明楼的人?
    他又细细思索了一会儿,才猛地认出他便是麒初二。
    可麒初二早已知道他是凤十六了,因此轻而易举的便从他长大的眉眼间,找出了幼时的模样,进而确定了他的身份。
    他顿时更加愤怒了,但愤怒什么呢?愤怒于她早就与他相见,却现在才告诉自己?愤怒于……他当年抛下她一个人离开,她竟一点都不生气,不愤恨?
    姚玉容为难的看了他一眼,此刻却不好安抚什么。她看着凤十六,轻声道:“你为何而来?”
    凤十六看着她,露出了犹豫之色。他不能确定此刻随侍在她身旁的皆是可靠之人,又怎么敢放心的吐露自己君主的秘密?
    察觉到了这一点,姚玉容环顾四周,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
    麒初二没有动。他看着她,等着她近一步更确切的指令,比如“你也下去”,或者“你留下”。
    姚玉容看着他,选择了后者。
    “这是我能绝对信任的人。”她对十六道:“你无需担心。”
    凤十六没忍住,又多瞧了他几眼,才道:“是有人托我给你带一封信。”
    又是信?
    姚玉容正准备起身走下去接来,麒初二却已经先她一步,走向了凤十六。他冷冷的站定在他身前,态度强硬而几乎有些蛮横倨傲的伸出了手。
    双方皆是在军营里摸爬打滚了许多年的,那里头最是争强好斗,越是软弱,就越是被欺负。若是面对挑衅不立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就会被人认为是好欺负的孬种。
    尽管凤十六本身的性格并不喜欢斗争,但被如此针对,眉眼间也不禁闪过一丝怒意。但他想起自己身负的使命,很快便将那些许怒意克制了下去。
    他抿紧了嘴唇,从胸口拿出了那封无比重要的信笺,向着麒初二张口道:“此信万分重要,可能关系到两国是战是和……”
    但麒初二没等他说完,便冷着脸转身走向了姚玉容。
    “初二!”姚玉容顿时皱起了眉头,不等凤十六开口,她已经有些恼怒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麒初二没敢将信拍在桌子上,他明显忍耐着脾气,将信递给她,压抑道:“他可不是我的客人。”
    姚玉容眉头紧皱的接过信封,看着他灰蓝色的眼眸低声强调道:“他是我的客人——你要是有意见,可以出去,若是留下来,就不要这样!”
    闻言,麒初二猛地扬起了下巴,眼中宛若笼罩着一片灰雾的深蓝色眼眸,大约受到了天光的折射变化,瞬间闪出一抹剑一般冷冽的亮光,仿佛双眸之中燃起了星点火焰。
    他与姚玉容的视线相对,僵持了片刻,最终撇开了头去,低沉道:“……好。”
    姚玉容便不再理他,低头拆开了信。
    但奇怪的是,信上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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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章
    这空白当然大大出乎了麒初二与凤十六的意料, 但姚玉容沉吟了半晌, 一点儿也不见困惑的收了起来——虽然她完全不知道卢湛的意思,不过,她自有办法能够当面问清楚——于是她只是朝着凤十六微微一笑,问道:“好, 信我已经收到了。十六……不, 姜卿,你此次前来,可还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办吗?”
    姜卿……
    这个称呼, 往往是君王用在最为信赖偏爱的臣子身上,可是, 凤十六此次出行,并非是以官方身份出现的。因此, 姚玉容便没有以官位称呼。可叫大人,又太过生分, 叫名字, 又感觉太过私密。
    算来算去, 反而是这个“卿”字,最合适他们之间那微妙而复杂的情分。
    麒初二在一旁不满的冷笑了一声。
    姚玉容只能先不理他。她看着凤十六摇了摇头,回答道:“只此……一件事情。”
    “那么,”她很希望他可以就此留下, 却也知道这并不可能,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问道:“你可以留多久?”
    麒初二不可置信而又恼怒的瞪着她。
    凤十六也瞧见了他的神色,他顿了顿, 垂下了眼眸,不卑不亢道:“若有回复……便立马动身回程。”
    “好吧。”姚玉容多少有些失望,但她知道,事关家国大事,并不是可以纠缠不休的时候。她露出了笑容道,“我会尽快给你回复。不过,你也不用着急,若是没有消息,可以在帝都里走走逛逛,这些年,帝都出现了不少新东西,也许你会喜欢。”
    她话音未落,麒初二在一旁已经扬声道:“来人!带这位……谢安大人的‘故人’,下去安置。”
    他的重音在“故人”二字上,说的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以至于后面的那句话,都像是某种不怀好意的反话:“好好安排,不得失礼!”
    凤十六没有多说一句话的告退了——他向来体贴,也识大体,又有要务在身,并无意在这异国他乡节外生枝,和谁发生冲突。
    可他们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争锋感,姚玉容感觉到了。
    “你还讨厌他吗?”她看着麒初二,试探着问道,“你们小时候关系的确不好,可是,现在都过去这么久了。而且,他是我的朋友。”
    “那我呢?”麒初二不由得提高了声音打断了她,他气恼道,“我算什么?!”
    姚玉容精准的提炼出了本质:“……你是要问我,你跟十六,哪个对我更重要吗?”
    麒初二抿紧了嘴唇,“我才没有那么无聊!又不是……又不是……”
    他气的咬牙,想起了军中同僚们酒后吹嘘那些青楼伶伎争风吃醋的把戏,闹着要争谁比较重要——他才不会做这种事情!
    “我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流烟,”他气急之下,叫出了她的“本名”,“我知道你小时候和凤十六要好,但他离开了这么久,若是你觉得,你觉得我们这么多年的相伴还不如他的突然回来,那我就!”
    “就?”
    “就……就算我看透你了!”麒初二撂下了他所能说出的最狠的狠话,便怒气冲冲的准备拂袖而去。
    看似骄纵,却好像是在畏惧,畏惧她会给予回复——告诉他,他就是不如凤十六重要。
    “初二!”姚玉容连忙叫住了他,以免他心里藏着事,到时候闹出什么事端来。她叹了口气,安抚道:“你是我的左膀右臂,是我最为倚重的人——难道你连这点自觉和自信都没有吗?”
    “如果不是最信任,最重要的人,谁会让他在自己身旁,贴身护卫呢?”
    闻言,麒初二沉默了片刻。他转过身来,看着姚玉容,过了半晌,才道:“……可是,我……”
    他顿住了,像是在心中剧烈的挣扎着什么,最终,他哑声道:“我不想仅仅就是如此。”
    姚玉容略微一怔的看着他,不知道这句话还能理解成什么意思。可她并不愿意将他们之间的感情往男女之情上引去,便在心中默默比较考虑,此刻是挑明还是继续装傻更好。
    但最终她觉得,装傻也没有什么意思的叹了口气。“你想如何?”
    可那层窗户纸,几乎只差最后一步就要捅破了,麒初二却闭上了嘴巴。
    若是按照他自己的性格,此刻绝对不管不顾,便要将自己的心意全数暴出来,要她做出一个决断。可是,他想起了封鸣。
    封鸣教过他很多事情,其中很大一部分,便是在告诫他——不要随便向“流烟”撒娇。
    有时候,这种“撒娇”,其实是一种“逼迫”,只会将她越推越远。
    因为,若是她真的有心,又何须他这样去试探,去逼迫?
    她自会站在你的面前,浅笑倩兮的望着你,柔声问你,想不想一起出去走走。
    若是觉得痛苦,若是觉得吃力,那必然……有哪里不对。
    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听见那个答案?
    那是审判,判决一下,尘埃落定,但判决未下,便还有变数。
    想到这里,麒初二握紧了拳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后,闭了闭眼睛,出人意料的竟然敛住自己的怒容。
    “没什么。”他努力的想要将之前那样沉重的氛围驱散,却多少显得有些低落道:“是我太冲动了。”
    他哑声道:“你不用说了。我总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无论如何,都将如此。”
    少年这么一说,反而叫姚玉容怔住了。
    因为这与他平日里的行事作风差别巨大,一想到是因为自己叫他委屈自己,她就突然感觉自己……
    好渣??
    一时间,姚玉容觉得自己也算是伶牙俐齿,可此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最终,他守在了门外。而她在屋内愣了半晌,默默地开始继续批改奏折。
    ——奏折这么多,根本没有时间继续发呆了!
    一切好像都没什么改变,但姚玉容与麒初二之间的氛围却的的确确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明明是更加敞开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可外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一下子拉远了些许。
    许多以前可以毫无芥蒂做的事情,此刻却为了避嫌,而不得不刻意回避。
    但避的是什么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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