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清算
    杨西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家里面粮食被抢的时候,这两个孩子是看见了的。
    她看着两个孩子,脑子里面回忆有关他俩的记忆,都是没什么记忆点的,甚至是俩孩子还是家中唯一淘气的,经常给原身找麻烦的那种。
    杨西皱眉,原身的记忆,是不是有问题。
    不等杨西多想,“嗷”的一声,震天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
    “哪个小王八说老娘偷粮食了,死丫头片子,看老娘你打死你,你个贱蹄子,果然跟你早死的娘一样贱……”
    杨西循着声音看过去,狗剩娘像个疯子一样往这边冲,张牙舞爪的。
    狗剩娘的体格可比杨西现在的模样厉害多了,她连忙站起来,推着几个孩子道:“快,进屋里面去,别出来,别又被打了,咱们打不过她,快藏起来,快点!”
    整个过程都行云流水,并且说的时候,杨西故意表现的很惊慌以及害怕,眼眶红着,眼泪要掉不掉的。
    这时候,狗剩娘也冲过来了。
    陈建设一家的家境不错,狗剩娘又是个混不吝喜欢偷喜欢抢的,一家人吃的比大半村子里其他人好,自然体格也壮。
    就在刚才,杨西的脑子里面翻出来几段记忆,都是狗剩娘死不要脸抢原身家中东西,打原身孩子的。
    原身每每都因为自己家事外来户,男人死光光的这些理由给压抑着,忍让着。
    不仅如此,她还让孩子忍着,就算被欺负了也是她带着孩子道歉。
    可以说狗剩娘现在这么嚣张,原身也有功劳,而且功劳还不小。
    原身愿意当包子,杨西可不愿意。
    她故意上前一步像是要拦着狗剩娘,结果身子却忽然歪了一下,像是没站稳,一下子往旁边倒去。
    她边上的黄草花眼疾手快,扶住了杨西。
    而狗剩娘也不知怎么的,竟然也摔在了地上,和陈老太太刚才一模一样的姿势,手脚在空中划拉着,活像是一只陷进了泥里面的王八。
    也不知道是谁嗤地笑了一声,紧接着,像是被传染了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地笑了起来。
    陈老太太虽然讨厌,但是她好歹还沾了一个长辈的名分,加上陈青河烈士的名声,所以一般人都是躲着她的。
    但是狗剩娘可是不一样的,辈分和在场的很多人差不多,又是个经常不要脸占人便宜甚至连孩子的东西都能抢给她家狗剩的,可想而知多讨人厌恶了。
    所以她埋进泥坑里,多的是人幸灾乐祸。
    狗剩奶奶也就是宋婶子看着狗剩娘的模样,嫌恶地皱皱眉,踢了边上的陈建设一脚:“还愣着干啥,还不快点将泥媳妇拽起来,丢人!”
    陈建设蒙着脑袋“哦”了一声,一脸嫌弃地走过来把狗剩娘从地里面□□。
    刚一露出脑袋,人群又笑开了。
    狗剩娘眼里嘴里鼻子里都是泥,真是解气!
    狗剩娘张嘴就想喊,陈建设皱着眉瞪了她一眼,也没管她看没看见,一脸不爽道:“又想胡咧咧啥,还不赶快回家,再胡咧咧,休了你!
    狗剩娘别看混不吝的,但就是怕陈建设休了她,所以陈建设一开口,她就忘了她刚才想干什么了,捞着袖子在脸上抹了一下,勉强露出眼睛,一骨碌爬起来,跟在了陈建设的屁股后面。
    看见他们离开,边上的人也没有阻拦,甚至还在笑。
    “等一下,”杨西皱了皱眉,这几个人走了,等会儿的大戏要怎么唱,她道:“狗剩娘抢我家粮食,把我打晕在我家里面,这件事还没有解决呢,不能就这么走了!”
    这是杨西这一上午难得露出来的强势。
    杨西不知道这种时候,边上的这些吃瓜群众到底能帮她多少,但是同情弱者是很多人的本能,所以她又对着这些围观的人道:“各位叔伯婶子,我们家什么情况你们也知道,我也一直在各位叔伯婶子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以往的时候,家里面也没少被人偷个这或者偷个那的,但是我也从来没有嚷嚷过或者计较过,但是今天这件事实在不是小事情,那些娘子可是我们娘几个用来过冬的救命粮啊……”
    杨西说着,又捂着脸开始哭,哭的声嘶力竭的,偏偏声音还非常的清楚和利索:“去年咱们队里收成好,家家户户都按照人头一人分了三斤白面,我们家只有爹娘分了,一共六斤,家里一直没敢动,就等着过年吃或者生病的时候补充营养的,剩下的红薯面和玉米面都是新磨的,就在老道叔家,刚才你们也听见黄主任说了,老道书也在的,你们可以问问,那些粮还过称了,一个二十一斤八两,一个二十四斤三两。还有一些杂合面,少说也是二三十斤的,我们全家都指着这些呢,这是我们全家的命啊,没了这些粮,我只能带着五个孩子投河了……”
    “好你个贱皮子!”忽地一道尖利的女声穿插|进来打断杨西的话,是三角眼的陈老太太,她一脸阴森森地瞪了杨西一眼,“贱皮子,你给我说清楚,谁偷你的粮了,就你们家那点破烂东西,谁看的上,你要是说不清楚,当心老娘撕了你!”
    杨西抿了抿唇,她并不害怕这个只会比嗓门大和撒泼的陈老太太,但是原主不一样,原主对这个人的害怕已经成了本能。
    她垂着眼抖了一下,像是被陈老太太吓到了一样,整个人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陈老太太欺负人欺负惯了,尤其是杨西,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她得意地看着杨西害怕的模样,走到杨西面前继续骂道:“贱皮子,不要脸,想占老娘的便宜,也不打听打听老娘是能随便让人欺负的吗,我呸,果然跟你那死鬼的姐姐还有爹妈一样贱,想讹老娘,你也不看看你有没有哪个能耐,我呸,贱货就是贱货……”
    她说着,手还不停地在杨西的身上戳着,带着惯有的高高在上和轻蔑。
    “你胡说八道!”杨西像是受不了一样推了陈老太太一把,“明明就是你偷的,你和狗剩娘一起,你们还把我推到,我差点都死了,要不是爹娘一直叫我回来,别跟他们一起走,我现在恐怕也死了,我告诉你们,你们这不仅仅是抢劫了,你们这是谋财害命,我要告你们,我要去政府告你们,你们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我就不信政府不给我公道,公社不行我就去县里面,县里面不行我就去市里面,你们是烈士家属我也是烈士家属,我就不信凭什么我要被你们这么欺负……”
    这也是杨西不明白和觉得原主乃至杨家二老的地方。
    既然大家都是烈士家属,凭什么区别对待,就算杨家是外来户又怎么了,越是胆小怕被欺负就越会被欺负。
    陈志军这个支书好歹还是一个公正的,在这里都能把日子过得这么窝囊,这要是换了别的地方,不得早死七八百回了!
    杨西可不想以后的每一天都跟原主一样,害了自己不说,还害了五个孩子。
    纵然她觉得带着这五个孩子,有些麻烦。
    再者,这里聚族而居,陈志军是个大家长,脾气虽然严肃但还算公正,要不然之前也不会出声帮忙二老,可惜那时候无论是二老亦或者原身和她姐姐杨林,都是软弱的,不敢争。
    不过杨西可不是他们,况且现在的人格外地看重名声,如果杨西真的上告,他恐怕第一个不同意。
    杨西刚才那么说,堵得就是陈志军这一次一定会帮她出头,而且是狠狠地收拾陈老憨一家和狗剩娘一家。
    正好,这两家也是村子里面数的上来的赖皮人家。
    果不其然,就在杨西想的时候,一直门头抽着烟锅的陈志军敲干净烟锅里面的烟灰,对着哭得声嘶力竭的杨西道:“行了,哭咧咧的有什么用,你说她们抢你粮食了,她们自己不承认,也不能你们说啥就是啥,杨西我问你,你有啥证据不?”
    杨西皱着脸,往后看了一眼家里面的五个被吓到了的孩子一眼,想了想道:“老海和小二都看见了,他们刚才也说了。”
    “孩子蛋蛋的话顶个屁用!”陈老太太丝毫不惧,三角眼一翻,非常的不屑。
    “本来就是你偷的!”小丫的胆子比杨西想象中的还要大一些,她并不怕陈老太太,甚至还冲她吼了一声,“我都看见了,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
    “还有狗剩娘,她也偷了!”老海在边上也补充了一句,“你们都是坏人,坏人!”
    “好你们两个死孩子,看我今天不收拾你们两个王八犊子!”陈老太太撸着袖子叉腰就想往屋里面的几个孩子身上扑,怎么看都十分熟练的模样,但是众所周知,陈老太太对家里面的小孙孙稀罕的不得了,根本就不会动手打人。
    杨西的脑海里面又翻滚出来几幕陈老太太打几个孩子的场景,她脸色挂了冷,拽了从身边经过的陈老太太一把,对上她的眼睛道:“那就搜家,我家的粮食袋子上面有记号,我认得。”
    “啥,啥搜家!”陈老太太的嚣张气焰在听到杨西说除搜家和记号的时候就已经消了不少,她眼珠子一转,手指头戳着杨西的脑袋道:“好你个贱皮子,你以为这样就能占我便宜,我告诉你……”
    杨西不耐再和这个老泼妇咧咧什么,他推开她,走到陈志军面前道:“支书,我家的粮食袋子上面有记号,我认得,那些粮食要是一点点我也就算了,但那是六斤白面,并上二十多斤的玉米面、红薯面还有即将三十斤的杂合面,我记得去年村里面可是用四斤红薯抵一斤粮的,而且还只是抵的麦子,一斤麦子也就出六两的粉,六斤可是要十斤的麦子,那可是四十斤的红薯,还有各二十多斤的玉米面和红薯面,这就八十斤了,还有一些杂合面,支书,这可是上百斤的粮食啊,这数目太大了,我怎么敢有胆子诬陷,而且这些粮是我和孩子下半年的口粮,就算我不吃,我也不能饿着孩子,他们现在只有我了,我不能丢下这几个孩子不管,不然他们就只能饿死了!”
    杨西这段话说的情真意切而且有理有据,更何况她那一番清清楚楚的掰扯,再加上陈老太太和狗剩娘在村里面很不好的感官,更是让在场的人相信杨西。
    那么多的粮食,可不就是救命粮,这要是换了他们任何一家,你偷了我的粮,我就和你拼命,谁和你讲道理!
    同时也没有人怀疑杨西怎么忽然间变了一样,生死之间是大事,在他们看来,这杨西还是软了些。
    包括陈志军也是这样想的。
    但是看着眼前总算比之前要厉害了一点的杨西,他又点点头,觉得她总算是做了一件对的事情。
    不过陈志军本就严肃话少,又怕说多了杨西又不顶用了或者待会儿又害怕反悔,他赶紧道:“青柏,喊人。”
    陈青柏一项佩服陈青河和沈明锐,因为虽然身为陈家队的队长,但是他却非常讨厌经常给她惹麻烦的陈老憨一家和陈建设一家,因此这声应答又响又亮。
    陈老太太还在想着等会儿怎么收拾杨西呢,只是没想到怎么一转眼,就要搜家了呢。
    这要是搜家了,那不就被发现了。
    大清早的,陈老太太陡然出了一身的冷汗,她看向边上的狗剩娘,她也一样,虽然身上裹着厚厚的泥水,但是陈老太太还是注意到了她发抖的身体。
    第7章 撒泼
    陈老太太眼珠子一转,一屁股坐在了泥水里面,拍着大腿就开始哭喊:“救命啊,干部欺负社员了啊,还有没有天理了啊,还有没有王法了……还让不让人活了,我家青河在外面打仗,死了都没找到,你们还欺负我一个老婆子啊,要老命啦……”
    旁边的狗剩娘见状,当即有样学样,先在头上扯了两把,把原本就乱的头发扯的和鸡窝没两样,然后开始嚎丧:“冤枉啊,干部冤枉社员啦,干部欺负社员拉,我们本本分分的过日子,张嘴就给我们扣上偷东西的大帽子,还说我偷粮,可要老命了,就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
    陈志军被吵得脑袋疼,他平生最讨厌的就说这些老娘们,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开始在地上撒泼打滚,就像是谁会撒泼谁能赢一样。
    有这能耐,怎么不去日本鬼子面前撒泼呢!
    眉心越皱越紧,陈志军忍不住吼了一声,“给老子闭嘴!”
    陈老太太和狗剩娘同时一滞。
    两人对视一眼,又开始嚎啕。
    她们才不怕呢,反正也没证据,只要她们闹得凶,最后肯定不了了之。
    杨西显然也没想到这一茬,她一时间都忘记抽泣装可怜了,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唱大戏的两个人。
    这两人莫不是傻的吧,一上来就说陈志军欺负她们,没看见陈志军的脸都快要烧着了吗?
    果然,下一秒陈志军开口了,“说了给老子闭嘴,谁再逼逼,老子让人堵了她嘴。”
    烟枪指着陈老太太又点了点狗剩娘,又指着她们身后的两家人道:“你,你们,好啊,好!”
    这边的动静,早就传回到村里面了。
    这年代没什么娱乐,瞧见有热闹可以凑,一个个都端着饭碗跑了过来,也不拘什么地方,直接蹲在地上吃顺便看大戏的人都有。
    陈老憨也过来了。
    他背着手,慢悠悠的走过来。
    难得有热闹可看,他非得炫耀炫耀身上的这身衣裳,这可是新的呢,新衣裳!
    陈老憨幻想着村子里面的其他人中看到的羡慕呀,他美滋滋地走过来,当先就被躺在地上撒泼的陈老太太溅了一身泥。
    陈老憨脸一黑,顿时指着陈老太太道:“你干什么!”
    陈老太太一看陈老憨过来了,就更加的卖力了:
    “清河啊,儿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呐,你老子娘被欺负了啊啊,你说说你当初干什么不好非要去当兵啊,你现在走了,那不是往娘的身上扎刀子吗,我的儿啊,你回来看看娘啊……你当的什么烈士啊,人家都骑到你娘的头顶上了……”
    边上站着的人都麻木了,这几年,只要是这陈老太太不顺心了,他们就能看见这么一套,以前他们还愿意捧个场,现在完全听的想吐。
    毕竟陈青河的名声再怎么好听,也抵不过天天有人这么不要脸的撒泼。
    杨西冷眼看着陈老太太几年如一日的表演,嗓门太大,表情太假,偷偷睁眼睛的时候还正好被发现了,她不仅不知悔改,而且她还狠狠地等着杨西,像是想要从她身上咬下来肉的恶狼一样。
    杨西对着她扯了扯唇角,翻了个白眼。
    自从陈青河成了烈士以后,陈老憨一家确实伤心了一阵,不过在得到了陈青河的抚恤金,又发现就连公社都因为陈青河的名声对他们另眼相看,一般的事情都不计较后,她们就开始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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