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福地村的村民早早起来,经过神社前面的土路往田间劳作时,只见那个霸占了他们神社的浪人早就已经起来,并且已经在神社前的空地上在演练刀法了,不过让村民们感到十分费解的是,这十多年来,他似乎只练一个动作。
    村民络绎不绝的从神社经过,没有一个人发现眼前的浪人其实已经换人,这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徐锐已经很好的易过了容,将自己形象尽可能的弄得跟浪人高度一致,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浪人跟村民几乎没什么接触。
    村里唯一跟浪人有过接触的,或许就是村长福田刚夫了。
    只不过,福田刚夫跟浪人的正式接触,也就是浪人刚刚霸占神社的时候,他从郁金香町找来了三个浪人,准备赶走这个不开眼的家伙,但是最终的结果却很悲惨,他花大钱从町上找来的三个浪人,只是一刀,就被杀掉了两个。
    幸好是浪人,杀人与被杀都是常态,要不然他这个村长就要吃官司了。
    从那次之后,福田刚夫就没了赶人的念头,从此相安无事一直到今天。
    十几年过去,福田刚夫也从人生的壮年迈入了老年,对浪人霸占村里神社的事情也看开了,每次经过神社的时候还会跟浪人打个招呼,当然了,基本不会有回应,这个浪人似乎完全沉浸在了剑道的世界之中。
    这天福田刚夫又赶着牛车去町上采买物资,经过神社时又打了个招呼,但也仅限于远远的对浪人说一句:“喂,练刀呢?”
    正在练刀的浪人照例没有例会。
    福田刚夫也不在意,正欲赶着牛车经过时,异变陡生。
    只见那个还在原地站桩的浪人,突然之间毫无征兆的仰天大笑了起来,那笑声真是震天的响,将林子里的飞鸟都惊了起来,福田刚夫活了六十岁,也是从来没有听见过这么宏亮的笑声,简直要把他的耳膜都给震碎。
    福田刚夫便不由得担心了起来,这家伙不会是疯了吧?
    福田刚夫可是知道这家伙的身手的,一旦真发起疯来,那可麻烦得紧!就是把全村老老少少一百多男丁加起来,也不是他对手!
    那浪人却毫无顾忌,继续双手扑天,仰天大笑道:“我成功了,哈哈哈,我练成了,我终于练成了,哈哈哈哈,我终于练成了!”
    听到这,福田刚夫不由得稍稍松口气。
    看样子,这家伙还没有疯,仿佛是因为刀法已经大成所以导致情绪失控。
    但是下一刻,福田刚夫的一颗心立刻又悬了起来,因为那家伙居然一路大声高呼着,向着村口的小溪飞奔而去。
    福地村的村口有一条小溪,村里的饮用水全都来自于这条小溪,还有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也会来这里洗衣服,虽然才只是清晨,但是聚集在小溪边洗衣服的大姑娘、小媳妇却已经超过了二十人,吱吱喳喳的,煞是热闹。
    看到浪人居然向着大姑娘、小媳妇聚集的小溪飞奔而去,福田刚夫便急了。
    “嗳,站住,你的快站住,给我站住!”福田刚夫连连招手叫喊,可是那个浪人却根本充耳不闻,继续向着前方的小溪飞奔而去,福田刚夫便慌了,赶紧要调转牛车去追浪人,但是老牛跟他犯犟,竟不肯掉头。
    福田刚夫没有办法,只能够下车徒步去追。
    “嗳,站住,站住,站住,快快滴站住。”福田刚夫一边追一边高声喊叫。
    浪人只是往前飞奔,在小溪边洗衣服的大姑娘、小媳妇却听到了福田刚夫的叫喊声,纷纷抬头看,便看到霸占村口神社的浪人竟冲着她们飞奔而来,这一吓真的是屁都吓出来,当下二十多个大姑娘、小媳妇便立刻作鸟兽散,甚至连衣服都顾不上捡了。
    再说那个浪人,飞快的冲到小溪边,然后噗嗵一声跳进了一口溪潭。
    为了尽可能把自己的身份做到天衣无缝,徐锐可以忍受熏人的恶臭,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喜欢这样的味道,现在天色已经大亮,终于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行动时,徐锐便一刻都不想多等,只想早些洗掉身上的污垢及晦气。
    “噗嗵!”徐锐纵身跳进了溪潭之中。
    五分多钟之后,等到福田刚夫气喘吁吁追到小溪边,却正好看到浪人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在刮脸上的胡子,而且半边脸的胡子已经基本刮干净,露出了半张十分英俊的脸庞,福田刚夫活了大半辈子,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俊朗的小伙子。
    正在溪潭之中刮胡子的徐锐看到了过来的福田刚夫,从中村俊搜集的资料,他当然知道这是福地村的村长,当下主动打招呼说道:“福田村长,这十多年打搅你们了,在这里我向你说一声真诚的抱歉,万分抱歉。”
    说完,徐锐向着福田刚夫微微顿首。
    “呃?”福田刚夫闻言一愣,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有些困惑的抬头,却发现朝阳仍旧挂在东边天际,并没有从西边出来,那这又是怎么回事?一贯孤僻不与村民接触的剑痴浪人,居然主动跟他打招呼,而且还就这十多年来对他们村的打扰,向他表示真诚的歉意?
    福田刚夫愣愣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徐锐也就没理他,继续专心的刮着脸上的假胡子,这些假胡子其实是昨天晚上才刚刚种在脸上的,刮完胡子,接着又修理头发,这一头爆炸头一般的乱发也是昨天种上去的,为了掩人耳目,徐锐一个猛子扎进溪水深处。
    很快,一个修着标准的武士发式外加满脸光洁的年轻武士,便从溪水中冒了出来。
    接着,徐锐又开始用某个小媳妇留下的肥皂搓洗身上污垢,这些污垢当然不是常年累月积累下的,而是昨天晚上徐锐以特殊的药水加上油污混合而成,涂在身上,与常年累月积攒下的污垢几乎没差别,至少不经过取样分析是分辩不出差异的。
    足足清洗了半天,徐锐才终于将身上的污垢洗掉,然后从某个大姑娘或者小媳妇留在溪边的衣物堆里边翻找了一套干净的和服,随意的披上,湿嗒嗒的就上了岸,从始至终,福田刚夫就站在旁边看着,却一直没有吭声。
    因为这转变太大,太让福田刚夫吃惊了。
    这叫啥嘛?这简直就是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嘛!
    上岸之后,徐锐又冲着福田刚夫一鞠躬,恭声说:“村长,这十多年多谢你们的收留以及供养,今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直到这时,福田刚夫才终于回过神来了,摇手说:“那个,没什么,没有什么的,我们根本就没有帮你什么。”
    停顿了下,福田刚夫又问道:“还不知道,您的尊姓大名?”
    徐锐再一次顿首,恭声说道:“村长,我叫中条秀一,叫我秀一吧。”
    “不敢,可不敢。”福田刚夫双手连摇,到了这时候,他就算再傻,也能看出来,这个中条秀一还真是隐世的剑道狂人,这十多年隐姓埋名躲藏在他们福地村,多半是为了练成什么绝世剑招,从他今天的反应看,绝世剑招应该是练成了。
    既然剑招练成了,那么这个中条秀一是不是该离开了?
    当下福田刚夫试探着询问道:“那个中……条……君,您是不是要离开我们村了?”
    “哈依。”徐锐心下十分腻味,表面上却还得像个真正的鬼子,再一次顿首说道,“刚刚我已经领悟到了剑道真正的奥义,接下来,我也就应该遵守祖师的遗训,前去挑战当今各个流派的高人,让中条一刀流再次扬名于世。”
    “中条一刀流么?”福田刚夫皱眉道,“听着似乎有些耳熟啊。”
    “再一次感谢村长还有村民们的照顾。”徐锐第四次顿首,然后直起身扬长去了,不片刻,他颀长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溪边小路上。
    ……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永田町的焚尸厂。
    中村俊亲自驾驶着轿车来到了焚尸厂的大门口,看守大门的老头见是中村俊过来,赶紧上前打开门,一边点头哈腰的道:“课长,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中村俊咒骂一声,没好气道:“课里原本就没什么人,临时又被局长借走好几个,最后实在是没人,只能我自己送来了。”说着,中村俊已经下了车,一边打开后备箱,一边对看门的老头说,“快过来帮我抬一下。”
    老头走到车后面,一眼看到后备箱躺着两爿血淋淋的尸体。
    让人很意外的是,看到这具尸体时,老头竟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反而跟见惯了似的撇撇嘴说:“又死了一个?还被劈成了两爿?”
    中村俊没好气道:“昨晚又有浪人在永田町乡下当街决斗,死了一个。”
    老头摇摇头说道:“这些浪人可真是……不知好歹,成天就知道比剑,杀人就跟杀鸡似的,政府真应该征召他们入伍,把他们送到中国战场去,就算最后不免仍是个死,总也好过让他们成天自相残杀,太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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