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应该也快知道了,一般琼林宴进行到最后,皇上封官的旨意就该到了。
    不是哪个人都像魏时一样这么怕麻烦,新科进士里头也有想抱住太子这个金大腿的,听太子这话的意思,状元郎是不能去东宫了,那正好啊,正好少了个压在他们上头抢官职的。
    跟魏时略说了几句话之后,太子便端着酒杯往后走了,从榜眼到探花儿,再到传胪,一直往后,很是礼贤下士的样子。
    不过这说话是说话,杯子里的酒就没再换过,说到高兴了,便抿一抿,没什么感觉,酒杯就一直端着,不往嘴里巴里送。
    虽说是差别待遇的有些明显,不过,众人还是可以理解的,三元及第到底是跟旁人不一样,更别提魏时还是这一届进士当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有这份荣誉和能力在,得了太子另眼相待,旁人也说不出别的来,总好过靠着裙带关系,得太子厚待来的好吧。
    太子并没有待到最后,一圈走下来,就连三甲的进士都一起略问了几句,这才放下酒杯。
    “孤在这儿你们也都放不开,再加上前面还有事情,就先告辞了。”
    太子告退,跟他来时的阵仗一样大,尚未授官的进士们仍要跪拜,几位考官只要拱手行礼便可以了。
    这跪来拜去的,魏时着实是不太习惯,魏家规矩小,祖母年长,平日里已经很少再见小辈了,除了过年的时候开祠堂祭祀之外,平时基本上是不会行跪拜之礼的。
    这几日猛不丁的跪拜了这么多次,不管是从心理上,还是就身体上来说,都很难适应。
    可以想见,做了官之后,这些跪拜礼是必不可少的,不过官身总好过白身,一介白身,见了七品知县都需要下跪,那才不舒服呢。
    既是文科的琼林宴,酒过三巡,作为此次的考官之一,会试的主考官,白石景便提议要赋诗,不光是新科进士要赋诗,他原本是打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都是科举出身,他们这些考官也应当参与进来。
    不过除他以外的几位官员,全都推辞了,弄得他也不好参与进去了,否则显的就跟他要卖弄自文采似的,只得作罢。
    白石景是破例才作为这次的考官,其他几位就不一样了,虽都在翰林院待过,可压根就没呆几年,走的主要还是实干的路子,官位都比白石景要高。
    不过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刚刚入仕途那会儿,让他们做几首诗,也并非什么难事,可到了如今这时候,再让他们赋诗,不是写不出来了,而是心境不一样了,到了干事儿的时候,几首酸诗顶什么用。
    不是真爱诗文的人,很难在忙碌的情况下,也保持作诗的习惯。
    关键是对绝大多数人而言,读书科举不过是入仕途的踏脚板,真心喜爱者寥寥无几。
    魏时应当是随了大部分人的,上辈子的时候,他很是爱这些之乎者也的古文,但是寒窗苦读十几年之后,这份喜爱之情就剩不下多少了。
    今儿回去他就改变作息,不用再早起晚睡了,以前用来科举的书籍,最近几年都不想再翻了,当然给孩子做胎教的时候例外。
    他现在自个儿想读的书,除了一些游记,就是市面上流行的话本子了,等把这些都看厌了,再找些史书来看,总归是不会再去看什么诗集、题册了。
    今儿就当是最后一次作诗吧。
    会试的时候以春为题,今儿琼林宴上,则是以秋为题。
    秋风、秋雨、秋果、秋鸟、秋日的丰收,能写的东西太多了,魏时从前练习过不少,现在随随便便就可以从脑海里抽取一首写出来。
    这样的事情他做多了,别指望一个于诗赋上没多灵气的人,可以随手写出来多么优秀的诗篇,每一次考试上的诗赋,他写上去的都是自己私底下练好的,已经修改过很多次的诗赋。
    当然,也不光他一个人这么做,只要诗作没有外泄,这就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只不过要想回回题目都是自己练过的,那私底下要费的绝对不是一时之功。
    既然是最后一次,魏时就没有从脑海里,随便扒拉一首精修过的诗出来,而是现场发挥。
    左右这名次都已经出来了,诗作的水平如何已经影响不了什么了,以后他就可以像今日的这些考官们一样,只看着别人作诗,自己作为品鉴者。
    事实上,等把诗稿都交上去之后,这些考官们连评诗的活儿都不做,而是全都给了白大人,这里面可没有什么阿谀奉承的成分在。
    白大人虽然是太子的舅舅,可太子只是储君,并非真正的一国之君,而且白大人的官位也放在那儿了,不如旁人高不说,关键那也并非什么实权位置,清贵但不显贵。
    白石景并没有把这些诗作排出个名次来,不过仅从他的点评之语,众人也能够听得出来,拔得此次头筹的并非状元郎,甚至连前十名都不是,而是会试和殿试都拿了十八名的郑家逸。
    结果也不算是出乎意料,上行下效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当今注重实干,底下人自然也都跟着,甚至连科举考试的评判标准都会受到影响。
    不过,在这些诗作里头,状元郎没有拔得头筹不说,而且瞧上去还有些泯然众人矣的样子,放在二甲的诗作里头也是挑不出来的,这一点倒是有些出乎众人意料。
    魏时对自己的临场仓促之作,还算是满意,如果有时间的话,几个词还是值得推敲替换的,精修过后,未尝不是一首能够拿得出手的佳作。
    琼林宴接近尾声,众人才终于等到了期盼已久的圣旨。
    原本往届的殿试,一甲都是安排到翰林院,状元授翰林院修撰,官职为从六品,榜眼和探花授翰林院编修,官职为正七品。
    二甲进士,若想留在京城,只有翰林院可以选择,必须要通过朝考,才可以进入翰林院,在翰林院待满三年之后,可以选择调往京城的其他衙门,或者是直接选择外放,这些都是要看三年内的政绩。
    三甲同进士,没有朝考的资格,除非是走别的路子,否则的话,就只能是被外放,等哪一年再被召回京城。
    往年的规矩众人都知道,没什么好期待的,可是今年不同,今年的恩科是为太子而开,也就是说在九十六名进士当中,可以有相当大的一部分人不用通过朝考,也能留在京城。
    而且官职最高据说是能达到正五品,也不知道这一届里进士里头,会不会直接出一个正五品的官员。
    状元郎是没这个可能了,刚刚太子就说,这位是早有安排,那就肯定是不在东宫了。
    让众人失望的是,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太子,仅仅收了二十四个人入东宫,而且官职最高不过从六品,只有榜眼和探花得了从六品的官职,剩下的大都是正七品和从七品,连正八品的都有。
    而且这二十四人,不是出于一甲,就是二甲,总归是跟三甲同进士没什么关系。
    状元郎,不愧是状元郎,哪怕未入东宫,官职也要比其他人高,户部正六品主事,这虽然跟太子扯不上关系,可却是在实权部门,远比入翰林院要好。
    第77章 二更
    这官职确实有些出乎魏时的意料,如果依照的是往年的惯例,他在翰林院按部就班的待上三年,政绩评优的话,调到户部去,也差不多才会升到正六品。
    这基本上就相当于省了整整三年的时间,魏时虽然年轻,熬资历也是熬得起的,可是能节省三年的功夫,一入仕就是正六品,应该也没人会不乐意吧。
    虽说入了户部之后,面对的就是繁多的账本,魏时这会儿也不觉得压抑了,万分感谢自家师伯,别看他是本朝第一个三元,又曾经提出过记账之法。
    可这些在皇上眼里都是不够看的,能顺顺利利的调到户部,而且还是正六品主事的位置,大部分靠的都是师伯在其中周旋。
    赐官的圣旨将琼林宴带向了高潮,被赐了官的人高兴,未被赐官的人,其中有一部分是二甲进士,他们若想要留在京城的话,必须要去参加朝考,一下子提出去了这么多人,也就意味着跟自己竞争名额的人少了。
    至于三甲同进士,这个中滋味儿就只有自己清楚了,没有门路的,基本上就只有外放这么一条路了。
    但是在场的人里,不管是得意者,还是失意者,都是金榜题名的人,总要好过那些名落孙山,继续备考的人。
    之前坐在一块儿,还仿佛相差无几的进士们,如今俨然已经被这道赐官的圣旨分成了三派。
    一派是归属于东宫的,前程已定,日后走马上任就是了,不需要再做更多的筹算。
    一派是属于未被认领的,同是进士出身,旁人已经被赐了官,他们严格来说,身上半点官职都没有,进士只是功名,而非官位。
    剩下的一派是属于魏时自己的,他既不属于东宫那个小圈子,也不属于没有任何官职的进士,自成一派。
    好在是宴会已经进入尾声了,不至于让找不到同圈人的魏时尴尬。
    酒气上头,魏时直接就把簪在头上的粉白色杏花给忘了,微红着脸跟着众人往外走,上了马车,都没把那娟花给摘下来。
    刘枫还是头一次瞧见夫君头上簪花,跟骑着高头大马在御街游行的时候不一样,那时的夫君整个人是温润的,现在却是傻兮兮的,像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
    “也算是巧了,这真花存放不了太久,假花就没这个顾虑了,这枝杏花得好好留着,等日后咱们的孩儿开蒙,便拿这花给他看,让他像爹爹学习。”
    刘枫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胳膊来,将那枝杏花儿从发髻上抽出来。
    魏时酒气还没散呢,原本是想着换过衣服洗漱完,再去后院的,可没想到回到府上,夫人已经在前院等着了。
    怕夫人闻见他身上的酒气,引起妊娠反应,大人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受罪,可这会儿魏时也不敢动,别闪着了夫人。
    只能是把呼吸放缓,一动都不动的等着夫人把杏花枝拿下来。
    这跟女子平素带的娟花真没什么不同,魏时在夫人那里见过更精巧、更逼真的,不过,这一只杏花儿代表的意义不同,于是被夫人放在了一个特别精巧的匣子里。
    魏时瞧着镶嵌在匣子盖上的红宝石,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有人会买椟还珠了,把几文钱就能买到的娟花儿,放进镶嵌着红宝石的匣子里,今儿他也算是长见识了。
    一枝娟花都有这样的待遇,那魏时带过来的圣旨就更不用说了。
    作为一个正六品的小官,还能单独得一道赐官的圣旨,不得不说,真是挺荣幸的。
    这应该是魏时第一次收到圣旨,之前圣上赏那一千两黄金的时候可没传什么圣旨,顶多也就算一口喻,还是师伯传的话。
    户部正六品主事,这可比刘枫之前预想到的官职要高,毕竟本朝状元授官一般都是从六品,这几乎都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轻易是不会改的。
    不过也对,这一届恩科很多地方都跟往届不同。
    “还有一件好事儿你不知道,猜猜看?”
    她可不是平白无故就跑到前院来了。
    这个时节的好事情,魏时眼睛一亮,“莫不是大伯他们来信了?”
    “今儿早上才到的信,这是大伯和堂兄写给你的,大伯母在写给我的信上,就已经说了,堂兄这次中举了。”
    这下可不用惦记着了吧,去寺院求个平安符,都得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堂兄一块求着,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了。
    “中举了?”
    魏时狠狠松的口气,他并不担心堂兄的学识,就是怕因为身体原因没发挥出水平来。
    而且考试的确是太过耗费心神了,能少折腾一次,还是要尽量少折腾一次为好。
    魏时先打开的是大伯的信,开头就写了堂兄中举的喜讯,名次还不错,江佑府这次乡试总共录取了八十七人,堂兄是第十九名。
    紧跟着就是对他的祝贺了,大伯他们已经在朝廷的邸报上看到了他高中会元的消息,应当是写这封信的时候,还没有收到魏时报喜的信。
    看来,朝廷的邸报是比私人信件要更快一些。
    那他连中三元的消息,大伯他们将来也应该是在邸报上先看到,尔后,才能收到他报喜的信。
    柳州城能看到的邸报,燕县也应当能看到。
    再往下来,就是魏时要回家祭祖这事儿了,既然考取了会元,先不说状元是否板上钉钉,一个进士的功名肯定是跑不了了。
    而高中进士之后,就相当于是光宗耀祖了,依着惯例,朝廷都会酌情给上几个月不等的假期,让进士们可以回家祭祖。
    魏家的根不在燕县,也不在柳州城,而是在江佑府那边。
    魏家子弟从县试一路到乡试,都是要回江佑府那边考试的,不过跟族里的人,联系实在不多。
    大伯在信上说,堂兄也会在江佑府逗留上两三个月,一则是休养休养身体,等养好了身体再启程出发,二则便是他回家祭祖这事儿,堂兄在那里,兄弟俩也好有个照应。
    江佑府肯定是要回的,魏家的祖陵都在那儿,真要是祭拜祖宗还得回到那地方去。
    不过,夫人如今已经怀孕六个多月了,他要是一去就是两三个月,这未免有点太说不过去了,很有可能,在他还没有回到家的时候,孩子就已经出生了。
    若是把夫人一路带过去,那就更不现实了,这一路上沟沟坎坎的,万一出个什么事儿,后悔药可没地方买。
    魏时本来是想着往后延期一年的,跟着下一届的新科进士们一块儿请假,左右今年这一届恩科是特事特办,很多地方都不同于以往,也不差多一点。
    而且一个正六品主事请假,还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尤其户部的顶头上司还是他嫡亲的师伯。
    可现在大伯这边已经有安排了,他要是现在给大伯去信,再等到大伯去通知堂兄,怎么着也得耽误一两个月的功夫,也就是说这一两个月,堂兄是肯定要只待在江佑府的了。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他回去,左右不管是今年,还是明年,都是要走这么一遭的。
    心里头既然已经下了决定,魏时也不想瞒着夫人,不过夫人的反应,倒是显得他有些杞人忧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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