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是第十八名,多等了两年,没参加上一届的会试,原本就是冲着前十去的,如今再看,真的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纪风锦跟其他两个人都不认识,就认识魏时一个,以前他和魏时,还有洪瑞,三个人是一起在先生们那里吃小灶的。
    三个人里原就以魏时的水平最高,如今看会试的成绩果然如此。
    “第六名。”
    纪风锦对这个名次还是挺满意的,在先生们那里,他和洪瑞都是有能力冲击前十的,如今他也算是完成了任务,洪瑞可在二十名开外呢。
    更重要的是,魏时已经拿了解元和会元,不出意外的话,那肯定就是板上钉钉的状元了。
    他虽然是第六名,但是年龄长相还是有优势的,没了魏时跟他抢,他就极有可能会是这一届的探花郎。
    自古以来,科举考试最引人注目的功名,一个是状元,另一个就是探花了。
    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榜眼,反而还比不过落后一个名次的探花。
    得,总共四个人,就他年纪最大,还就他成绩垫底儿,刘子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关键是就他现在的名次,如果殿试发挥不好的话,很有可能一脚就掉进三甲同进士里头去。
    如夫人,同进士。
    他可不想这么倒霉,可这些年来,倒霉事儿总是往他身上来。
    一一恭贺之后,魏时还是挺好奇的。
    “咱们江佑府乡试的前三名是都没参加上一次的会试吗?”
    就算是刘兄,能在这一次会试拿到中间的名次,倘若两年前参加的话,也应当不会落榜才是。
    “我这不是想着往前冲一冲名次嘛,所以就多等了一届,本以为要三年的,没想到正好赶上朝廷开恩科。”郑家逸苦笑道。
    早知道是第十八名,他就应该再多等上一年的,这次恩科录取走了这么多人,一年以后的会试,竞争肯定就没有现在这么大了。
    郑家逸能等,魏时也能等,但刘子成这个年纪是真等不了了,他比魏时大了十一岁,比郑家逸大了七岁,今年都已经二十七岁了,就算上一次过来考,有可能是同进士,他也是会过来的。
    可他不是过不来嘛,就没有比他更倒霉的了。
    “乡试回去之后,不小心扭到了脚,没办法到京城来赶考,这就又耽误了几年。”
    刘子成都怀疑他这些年是不是命犯太岁,没少往寺院跑,香烧了不少,菩萨拜了不少,香油钱也没少往外捐,好在这一次是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到了京城,也参加了会试,没出什么岔子。
    伤筋动骨一百天,尤其是现在这样的医疗条件下,当然要好好注意了,真要是落下什么的毛病,就算是考中了进士,那也是入不了仕途的。
    这还真挺让人同情的,刘子成原本就是被守孝耽误了多年,要不然也不可能‘横空出世’,夺了魏时的院案首,现在又被脚伤耽误了两年。
    这运气也真是简直了。
    同情刘子成的同时,魏时也有些同情他自己,毕竟从县试一路考过来,除了尚未进行的殿试之外,唯一一场没有拿榜首,而是拿到第二名的便是院试了,还就是败在了刘子成手里。
    倘若对方没有被接连的孝期耽误,那院试两个人是万万碰不到一起去的。
    如果真那样的话,那可就不是大三元的事情了,魏时现在都可以展望六元了,小三元,大三元加起来可不就是六元嘛。
    不过这事儿,魏时还真没法儿怨过人家,毕竟这位刘兄真的已经够倒霉的了,当年也是他棋差一着,学识不够。
    皆是金榜题名之人,或许心里头多多少少都有些遗憾,可这会儿依旧是难掩喜悦。
    不过谁也没像魏时表达喜悦的方式这么奇葩,非得要一路走回家。
    第71章 二更
    等魏时带着刘钰和元宝回去的时候,官差已经过来报过喜了,爆竹也已经放过了,宅院门口留下一地的红色碎屑,两颗石狮子上挂着大红绸布做成的花。
    瞧着就可以想象当时有多热闹,魏时这会儿亢奋劲儿已经消下去了,多走几段路确实有醒神的功效,还好他在外头多溜达溜达,不至于回来之后直面这热闹的场景。
    说实在的,高兴归高兴,可是特别喧杂的庆祝方式,尤其是又有很多外人在场的情况下,他还是挺不能适应的。
    不过等进了府,一家子居然还没吃饭,就等他和刘钰回来了,魏时也是哭笑不得。
    “万一我跟刘钰在外面用膳,你们岂不是要等到晚上了,下次别这样,又饿不着我们俩。”
    还好是回来了,没被昔日的同年和同窗拐过去吃酒,不然的话,这三个人岂不是要饿肚子,岳母和姨娘都是长辈,夫人可是还怀着孕呢。
    “这才多长时间,再说了,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兴奋,需要一路走回来醒神,我们大家伙也兴奋着呢,还不得聊聊天、说说话,也跟着醒一醒神,这不就等到现在了。”
    刘枫说的也是实在话,她们三个也没刻意的要等人回来用膳,只是太过兴奋了,即便是回来就坐下,面对满桌子的饭菜也吃不下。
    “报喜的人可遣派出去了?”
    “放心吧,该去的都已经去了。”
    娘家,老师家,师伯家,国子监的几位先生那边,包括李家,她都让人过去报喜了,当然人家觉不觉得这是喜事儿,那就不一定了。
    这一顿迟来的午膳,还是蛮丰盛的,心情轻松愉悦的魏时敞开肚皮吃了不少,以至于饭后,都需要去散步消食了。
    刘夫人则是带着刘钰回去了,这宅院实在是不大,每次过来住,都得拉好几车的行李过来,等搬回去的时候,再把这些东西都拉走,是以,想要在魏府留宿,还真不是一件随便就可以决定的事儿,得提前把东西收拾好才行。
    刘钰这段时间可以说是相当老实,该读书的时候读书,该打拳的时候打拳,今儿算是好不容易才有个机会出来的,他要是不听话,就得立马被盘问,心里头有什么择妻的标准。
    他能有什么标准,这才哪儿到哪儿,姐姐都能十九岁才大婚,他一个男子汉急什么。
    “老师也该散值了,我得亲自过去跟他老人家报喜,师伯那边也得去一趟,晚膳就不用等我了,也别让厨房的人准备了。”
    不嘱咐这一句不行呐,让身怀有孕的夫人饿着肚子等他,实在是于心不安,而且他这边要是不给个准话,厨房那边的人就一直会准备着,一直到第二天清晨,先不说浪不浪费食材,关键是太熬人了。
    夫人是如何管家的,他不打算插手,这些规矩应该已经是刘家好几代积累下来的,也可能这京城的官宦人家都是如此,他没必要把后世的规矩拿过来,免得这规矩也跟人一样水土不服。
    只不过,说他矫情也好,说他小市民心态也罢,能少给人添些麻烦,他就尽可能的少添,这么做可能也没多少意义,就是图个心安吧。
    ——
    魏时到沈府的时候,正好赶上老师散值回来,师徒俩是在大门口遇上的,不同的是一个骑着马,一个坐着马车。
    沈舟高兴呐,连马车也不坐了,让下人把学生的马匹牵到马厩里去,拉着学生的手,就往府里头走。
    “老夫在衙门就知道你的喜报了,好好好,真的是太争气了,头段时间看你誊写出来的答案,老夫就知道差不多稳了,如今,果不其然,真的是太给老夫争气了。”
    学生的兴奋劲儿过去了,老师的还没过去呢。
    沈舟这辈子就收了这么一个徒弟,在这之前,挑来捡去的,硬是一个都没收,大家表面上虽然不说什么,可是私底下也是议论过的,尤其是在他破例收了魏时为徒之后。
    ‘挑来捡去的,最后都没人过去请他收徒了,只能收了一个庶子当徒弟’
    ‘以前还觉得他眼光高,现在看来,什么眼光高啊,分明就是老糊涂了’
    ‘有他后悔的那一天’
    ……
    诸如此类的话,沈舟也是听说过的,几个儿子在信里头也提起过这些事儿。
    可现在,这些人傻眼了吧,十六岁的会元,放在哪都是绝对的天之骄子,更何况他这个学生还极有可能成为本朝第一位大三元。
    在衙门的时候,他听着同僚们恭贺的话语,心里头别提多舒爽了,他并没有要求学生要考个会元、考个状元回来,毕竟他也不是专心做学问的大家,修建水利工程这种事情,那些‘之乎者也’的句子还真用不上。
    这不,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了不是。
    看得出来,老师难得这么高兴一回,不光让人上了菜,还拿了酒。
    “今天这大喜的日子,必须得喝点儿。”
    沈舟自己也不是个能喝酒的人,所以平日里也很少喝酒,不过有些话,不喝酒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学生说,不管是为了今日的大喜事儿,还是为了把那些话说出口,今儿都得喝点。
    事实上,魏时在家中已经是喝过酒了,只不过没喝多少,出门之前又换了衣服、漱了口,这会儿身上应当是闻不到什么酒味儿。
    老师要喝,那就喝吧,难得这么高兴,师伯那边,明天去也成,老师跟师伯这关系,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除了开头,沈舟说了不少‘高兴’、‘争气’之类的话,紧跟着就开始聊他手头的水利工程。
    魏时为了备考会试,已经有差不多半年的时间没有翻看过水利方面的书籍了,原本他在这方面的水平跟老师比起来,就很不怎么样,这会儿听起来还是有些吃力的。
    说着说着,忽然就切换了内容。
    “世人都喜欢酸言酸语,从一个方面比不过人家,就会从另一个方面去抨击他,去恶意的揣测他,这样的事情太常见了,就算是遇到了,也不用管这些个跳梁小丑,任他们说去,说破了大片,也不过是把自己内心的丑恶揭露开来……”
    沈舟有些语无伦次,他很想跟学生说明白,但有些话又不好说的太明白。
    不过魏时确实是听明白了,老师大概还以为国子监是一个真正的清净之地,听不到什么酸言酸语。
    实则不然,别看他入国子监两年来,一直都是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样子,可是群体生活,总是免不了要跟人接触的。
    再加上国子监就那么大,里面的学生又那么多,很容易就在不经意间听到很多自己不想听的话。
    这些话大概就是老师所说的酸言酸语吧。
    大家攻击他的几个地方都很一致。
    首先,就是庶出的身份,当然这个年代,庶出也是合理合法的,嫡出也并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就是觉得庶出低贱罢了,上不得台面,言语之间颇有些高高在上的意味。
    另一点就是他的岳家,正七品县令庶出的儿子,能娶到正二品兵部尚书的嫡长女,说他会钻营呗,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吃相太难看了。
    再有就是老师,老师这么多年来就收了他一个徒弟,除了解元的功名之外,其他并没有可能拿得出手的地方,在文圈里也没多少名气,换句话来说,就是才情不够,只会死读书,能被沈大人为师,也是他会钻营的表现之一。
    最后一点就是曹安和刘钰,这两个跟他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好友,都是权贵子弟。
    而在他还没有跟刘家结亲之前,就已经同这两个权贵子弟交为朋友了,而曹安和刘钰呢,除了他之外,压根就不理会国子监里的其他同窗。
    这就又成了他会钻营、爱巴结人的证据。
    反正翻过来覆过去的就那些话,魏时一开始也会因为误解觉得心情不好,甚至还会逐一报复回去,但是这样的话听多了,也就没有力气和时间跟这些人置气了。
    这压根就不是什么误解,是偏见才对,两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误解还能被解开,偏见,那就是他们只相信自己想到的东西,根本就不管看到什么。
    跟这样的人置气,真的是白白浪费自个儿的宝贵时间,左右都是一些见不得人好的红眼病,就像是待在阴1水沟里的臭老鼠,只能是用自己阴暗的心理去揣测别人,见不得天日。
    不过,他没想到老师会特意给他提这个醒,算是提前给他打个预防针。
    只是老师没有想到,国子监跟其他地方没什么不同,甚至还要更为残酷,毕竟这里面的人走出去之后,未来的际遇天差地别。
    “我知道,您就放心吧。”魏时把酒给老师斟上,又把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一饮而尽。
    “说这些话的人,大都是出于嫉妒,他们说的越酸,说明嫉妒的就越厉害,心里头就越难受,也说明您学生越优秀,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他们那些酸气的话,在我心里头那就是夸奖,夸的越是厉害那才好呢。”
    这话说的,洒脱是洒脱了,可怎么一点都不像他的学生,他的学生魏时以前是一个多么谦虚恭敬的端方君子。
    这话一开始听着境界还是挺高的,可是说着说着,到了最后,怎么有点像耍无赖的样子。
    不过这‘无赖’耍的好,人就怕想不开,要是能把这些酸言酸语都转化成夸奖自个儿的话,那生活肯定是没什么烦恼了,这日子也就过得和顺了。
    可要练就这样的本领,之前得经历过多少呀。
    沈舟都不敢往下想,别看他活了一把年纪,最小的儿子都要比魏时年长,可知道别人私底下对他不好的议论,心里头也是窝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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