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锋府宅中堂,严知事手中捧着一杯暖茶端坐,神色凝重。
    沈锋快步走了进来,在长安这么长时间了,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严知事,进入中堂之后先是拱手行了一礼。沈锋的官阶此时比这位严知事要大上不少,他这样做也是出于对王忠嗣的敬意。
    严知事急忙起身,恭敬一拜回礼:“参见沈将军。”
    沈锋抬手示坐,然后坐在了正堂主位之上。
    “严知事,这么晚了还过来,是有什么事情么?”沈锋开口问道。
    严知事的目光投向了中堂之中的程安,沈锋会意,便让程安退下,中堂内只剩下自己和严知事。
    “严大人,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严知事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下官此次前来,乃是由一些事情要告诉沈将军。之前王忠嗣大人同吐蕃的松都赞普在黄河右岸签下铁板烙书之事,沈将军可还记得。”
    沈锋点了点头:“此事我当然记得。王大人和松都赞普签下铁板烙书,救下两国大军数万人命。松都赞普也盟誓,在其有生之年绝不再兴兵犯境,使得我大唐和吐蕃之间边境安宁,免兴刀兵,此乃利国利民的一件大好事啊。”
    “沈将军也是当事人,自然知道王大人此举乃是一片赤胆忠心,也是顾念兵士们的生命,不愿有无谓的死伤。可订立铁板烙书之举,其实也是有着极大的风险的,毕竟当时咱们可是捉住了吐蕃的松都赞普,也俘虏了数万吐蕃大军。订立盟誓之后,松都赞普领着剩下的吐蕃大军返回吐蕃,在朝堂上有些人看来,这是以胜议和,放虎归山之举啊……”
    一听这话,沈锋心中沉沉。他当时已经有此顾虑,也曾经跟王忠嗣提起过自己的担忧,怕是以后朝堂上有人拿此事兴风作浪,可王忠嗣并不是一个只为自身算计的人,善战而不好战,克敌而不嗜杀,依然是义无反顾的这样做了。
    “朝堂上那些人身在长安,每日锦衣玉食过着太平日子,怎知前线将士拼杀的惨烈?当时吐蕃王储赤厥王子已经调集了六万兵马向青云湖赶来,我军接连作战,兵士已是疲惫至极,加上粮草不济,不趁此议和的话,两军胜负未可分也!”沈锋愤然说道。
    严知事点了点头:“是啊,王大人也是审时度势之后才有此举。可天意无常,世事难料,就在上个月,吐蕃国内发生了一件大事。”
    说道此时,严知事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沈锋也是心头一紧,急忙问道:“吐蕃国内发生了什么大事?”
    严知事叹了一口气:“吐蕃的那位松都赞普,现在已经归天了。”
    “什么?”沈锋震惊。他曾经见过那位松都赞普,也和他交手对战过,此人正值壮年,身体也是相当不错,这才多长时间,怎么就忽然归天了?
    “那位松都赞普是怎么归天的?”沈锋开口问道。
    “吐蕃王储赤厥王子弑君自立,杀了他的父亲松都赞普。”
    沈锋心中咯噔一下,却也并没有十分震惊。吐蕃民风彪悍,举国尚武。那松都赞普吃了败仗,被俘后领着缴了兵器的残兵败将返回吐蕃,还和大唐签订了有生之年永不犯境的和约,在国内也算是颜面尽失。
    弑君弑父,在汉人皇族之间都不算什么新鲜事,更别提民风彪悍的吐蕃了。
    赤厥王子此举看似大逆不道,可在吐蕃国内并不算是什么,甚至有可能得到很多人的支持。以能者居上位,对于此时国力依然强大的吐蕃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沈锋没想到的是,这件事情发生的这么快,也这么突然。松都赞普一死,他和大唐之间的那份铁板烙书和约便自然失效,大唐和吐蕃之间休止兵戈也只有半年多的时间。
    “新上位的那位赤厥赞普,估计已经在边境有所行动吧?”沈锋面色凝重,看着严知事问道。
    “确实不出沈将军所料,那位赤厥赞普这段时间来已经开始暗中在两国边境屯兵屯粮,积蓄军马,有想重新夺回黄河右岸的意思。”严知事回答道。
    “王大人现在身兼四镇节度使,黄河右岸也是他的防区,估计他早就有所应对了吧?”对于王忠嗣来说,沈锋还是极有信心的,有他在,无论那赤厥赞普如何的磨刀霍霍,都很难得偿所愿。
    严知事点了点头:“没错。王大人从长安返回就任之后,立刻着手巩固城防,整军备战。黄河右岸我们刚刚夺回来,王大人现在正全力以赴重固防线,操训兵马,防备吐蕃那边再次忽然出兵。”
    “有王大人在,自然无需多虑。严大人此番前来,就是要告诉我这些的?”沈锋心中也觉得有些奇怪,觉得这位严知事前来另有他意。
    毕竟,他是王忠嗣留后院中的知事,负责长安和藩镇之间的通传联络。朝廷另有兵部,通报军情大事并非是他的职责,更加无需向沈锋这个金吾卫的大将军来汇报了。
    严知事目光闪动,看着沈锋说道:“沈大人明鉴,下官此次前来,确实另有他事相告。”
    “严大人直说,你我并非外人。”沈锋直爽而道。
    “王大人在前线整军备战,夙夜忧劳。可在这长安城内,在朝堂之上,有人处处向王大人下暗手使阴招。前线军情渐渐吃紧,本应是内外同心共御外敌之时,可王大人现在是处处掣肘,倍感艰难。”严知事面色黯然,声音低沉。
    一听这话,沈锋心中惊讶之外,也是一下子沉重起来。
    王忠嗣领军在外,只是带兵打仗,并不参与朝廷内政。
    他虽然现在身兼四镇节度使,可从不结党营私,为人忠直不阿。现在李林甫当权为相,党羽众多,故而在朝堂之上,肯为王忠嗣说话的人也不算多。
    现在松都赞普一死,大唐和吐蕃的盟约失效。王忠嗣是太子的人,李林甫一直视其为心腹大患,趁着这个机会,他肯定会掀风作浪起来!
    沈锋目光沉沉,看着严知事问道:“王大人现在到底遇上了什么难事,又是何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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