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藏不住秘密,主要是陆戈并不打算藏。
    在沈止展露出自己非凡的力气之后,她望了眼天色,如今烈日西移,正是训练的好时候。
    陆戈略一思忖,便开口:“将他拉起来,送去校场。”
    侍卫立马就来拖在地上的小奴隶,他们看这媚上的小家伙不顺眼很久了,动作稍微有点粗鲁。
    沈止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被拎起来之后就开始拼命挣扎。
    他被钳制住,双手使不动力气,便用力蹬腿,不亏是天生神力,一个侍从差点没有被他一脚给蹬飞出去。
    侍卫这次终于逮住机会,将陆戈护在身后,拉响了警戒:“保护太子!”
    他们的太子体弱,要是像皮糙肉厚的侍卫那样被踹上一脚,那还了得。
    可落地的沈止并没有做什么伤害陆戈的事情,他只呆愣愣的看了她一会,然后伸出两条白生生的胳膊,稚嫩的小奶音还带着哭腔,听起来委屈极了:“疼。”
    果然,小孩雪白的皮子上两个清晰的指印。
    宫人立马跪下告罪:“奴才绝对没有用多大的力气。”
    明明要经受各种磨难,反派却有一身特别娇弱的皮子。沈止怕疼,却又总是很疼,百般折磨之下,就成了扭曲的性子。
    倒是被沈止蹬到的侍卫,把裤腿撩起来一看,上面偌大一块青紫,看起来格外狰狞可怖。
    陆戈轻叹一口气:“罢了,你们两个退下去歇息,司书,你在前面引路,带他走。”
    司书是伺候太子的宫女,白皮肤,鹅蛋脸,杏仁眼,红嘴唇,是个标标准准的美人胚子,妆容总是素净淡雅,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她平日里待人温柔,办事也很妥帖,是东宫的二等宫女。
    “沈小郎君,随我过来吧。”
    沈止入宫之后,他的奴籍便被陆戈消了,只一张卖身契还压在箱底,但陆戈尚未告知于他。
    小奴隶喊起来不够动听,宫里这些人便用沈止的名字直呼他,但司书就不一样,她每次都会很亲切的唤沈止为沈小郎君,虽比不得十一同沈止亲近,却是除了陆戈、十一之外,沈止最能听得进话的人。
    在司书开口之后,沈止果然安分许多,他跟着司书往外头走,走一步,三回头,似乎是在观察陆戈会不会改变主意。
    一直快走出偏殿大门的时候,沈止突然像离弦的箭蹿了回去,然后紧紧的抓住了自己平常住的那个笼子。
    笼门是开着的,但沈止并没有钻进去。
    他担心钻进笼子里会被连笼子一起搬走,思考一秒之后便嗖的一声,一跃而上,直接站在了近一两米的笼子上,无比警惕的看着下方。
    “我不要跟你走,我不要去校场!”
    入宫这十余日,沈止从来没有离开过东宫,在他七岁之前,他的世界就是沈府那一方荒芜的小院子,在七岁之后,他的世界就是沈府还有狗洞之外一圈的世界。
    在街头住,虽然他阿娘死了,奶嬷嬷也死了,但那个小院子在沈止眼里,一直是他的家。
    但是在被卖掉之后,他的家没有了,被陆戈带走之后,东宫就是他的新家,谁都别想把他带走。
    司书没想到沈止会突然这么不配合,不过是件小事,她竟然在殿下面前搞砸了,这张白净的脸蛋都有些涨红,又羞恼又气。
    她仰着头在下面温言诱哄:“你不想去外面看看吗,外头很好玩的。”
    沈止咬了咬嘴唇,然后猛地摇摇头:“我都看遍了,外头没有什么好玩的。”
    他其实很好动,但是这东宫里的侍卫都配着刀,没有经过主人准许,他根本出不去。
    刚来的几日,他蜷缩成一团,除了陆戈和十一,对着谁都像是只刺猬,旁人一靠近,他便竖起一身刺,凶悍十足。
    到三四日的时候,陆戈把沈止活动范围放开了些,准许他在东宫走动,只是不能去库房或者是重要场所。
    东宫很大,沈止要是在地上打滚,滚上三天三夜也滚不玩。
    这几日他走基本上把太子寝殿周围的地形都摸了个遍,绝对没有什么地方叫校场的。
    更关键的是,他在宫里看其他人处置犯了错的下人,都是挣扎哭喊个不停,由着穿着侍卫衣裳的男人架走。
    犯了错+侍卫衣裳+陌生的地方=送走,等于不要他了。
    小奴隶脑海里列了个等式,心中生出被抛弃的惶恐,他拽着自己住的笼子不肯撒手,一双绿眼睛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太子,声音凄惶似幼兽,像是在控诉负心汉:“你刚刚说了不丢掉我的!”
    一旁年长些的宫人不厌其烦的纠正:“要敬语,要唤太子为殿下。”
    陆戈看了眼那纯金打造的笼子,上方拇指粗细的金柱,硬生生的被小奴隶拽的扭曲变了形。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手段都用到她身上来了,陆戈微微蹙起眉来,声音带了两分冷酷。
    “把人拽下来。”
    笼子本身是固定在搭着的小台子上,但是拆起来也不难。
    小奴隶从笼子上跳下来,跑得飞快,改抱住了离他最近的红漆柱子。
    殿内撑着天花板的梁柱,要是拆了,天花板也塌了。
    这柱子加塌掉一块的天花板,修起来都可以买一百个沈止了,为赶他下来拆掉绝对划不来。
    他胳膊短,根本没有办法环抱这么粗的柱子,小孩便嗖嗖爬上去,爬的比之前在笼子上还高,身形之灵活,堪比从小在丛林生活的猴子。
    陆戈问他:“你下不下来。”
    她的声音似淬了冰雪,像冬日里的风,直接扎到小奴隶脸上。
    他的眼睛也被冰刀子扎得生疼:“你骗人,我不下来!谁都不不要想拉我走!”
    小奴隶眼睛红通通的,脾气倔强的不得了。
    陆戈觉得脑袋里有什么突突作响,某根弦在拉到极点之后,崩然断裂。
    太子耐心耗尽,她甩袖便走。
    沈止见她背影,慌忙跳下来,直接到陆戈跟前,试图拽住她的衣袖。
    “我可以少吃点,以后会听话,不要被送走。”
    这孩子的动作太快,就像是一个影子,原本出手想要护住太子的侍卫都迟来一步。
    陆戈看着自己被拽住的衣袖,问他:“我方才对你说了什么?”
    沈止的记性并不坏:“你说要把我送到校场。”
    陆戈没好气说:“那话是对你说的吗?”
    沈止的眼睛更圆了一些,他回想起之前的场景,老老实实的回答说:“不是。”
    那是对侍从说的,可是他又不是聋子,也能听得见。
    对了,他在问陆戈说要赶他走的时候,陆戈说,他不曾说过。
    沈止隐约察觉到什么,他又欢喜,又心慌,欢喜的是不会被送走,心慌的是怕触怒了太子,这次真的要离开。
    小孩仰着头,脖子:“可是你也说不会赶我走。”
    “十一。”
    被突然点到名的少年猛的站直。
    “奴在!”
    “告诉他,校场是什么?”
    “是!”
    十一不知道该为沈止犯的错担心,还是为自己有点用欣喜。
    “校场是习武的时候,殿下是想要送你去学武。”
    他毕竟是官宦人家出身,尽管自己不受重视,解释起这些来问题倒不大。
    穷文富武,穷人家想供出一个读书人难,想学武同样不容易。
    跟着猎户打猎射箭那都不叫学武,富贵人家请个有本事的教习就不知道要多少钱。
    十一把名词细细掰碎了解释一遍,沈止这便懂了。
    那地方不是睡人的地,太子并没有丢掉他的意思,他方才就是在胡闹,是对太子的无端指责。
    作为一个被太子救助,被太子抚养的人,他不仅不感恩,还敢随意指责太子的作为,这是忘恩负义,是恃宠而骄。
    当着太子的面,十一有些话没敢说的太明白:除了脸蛋没有其他本事的人是没有资格恃宠而骄的。
    太子作为正统的继承人,又是如此才华横溢,仙人之姿,无需振臂一呼,便有无数有识之士愿意投入太子门下。
    他一直战战兢兢,就是为了展示自己对太子有用。可沈止呢,他除了有张脸蛋,什么都没有。
    不,现在沈止还有神力。
    可如今是盛世,天下太平,空有一身神力又有何用呢?
    沈止若是以为这样,自己便从此无忧,那实在是太愚蠢,太天真可笑。
    他今年十四岁了,便是以前教导的不好,在宫里待了半个月也该懂事了。
    狗崽子的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晶莹剔透的眼泪珠子要落不落的样子。
    “对不起。”
    是他冤枉太子了,居然还做出那么泼皮无赖的事情。
    别看沈止平日里不太受规矩,可其实宫里的嬷嬷们讲的话他都听进去了。
    疯子不一定都能做反派,至少得是个足够聪明的疯子。
    陆戈没有搭理他,只吩咐平日里教他强身健体的教习下点力气。
    她向来是极为能够冷下心肠的,若不是看重沈止天赋,哪能对他如此纵容。
    做错了不罚,看这狗崽子的样子,迟早上房揭瓦。
    陆戈道:“今日便不去校场了,明日孤会和教习商谈,你领他过去,宫里的规矩给他细细讲清楚明白了,今日的事情,孤不希望日后发生同样的事。”
    次日早晨,沈止不仅被撤了喜欢的点心,只能吃些抵饱但口味不好的粗粮,他睡觉的笼子还被搁置到了偏殿,不能见太子一眼。
    陆戈有心要让沈止吃个教训,一连冷落了他几日。
    等到第七日的时候,她去了校场。
    如今烈日炎炎,便是到了傍晚时分,地表的温度也高得惊人,穿着薄薄的布靴踩上去,只觉滚滚热浪翻涌而来。
    陆戈看向在那里蹲马步的狗崽子,原本外表看着像只雪白的萨摩耶,这会小孩却成了阿拉斯加,乌漆嘛黑的。
    说起来是夸张了些,但沈止原本雪白的肤色的确是变黑了不少。居高临下的仔细看的话,和衣服里有非常明显的黑白分界线。
    “殿下。”
    被敲打了几日,沈止多少知道了分寸。可是看到太子的时候,他又万分想念。
    小孩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被放出笼子的小鸟一样,立马要冲着陆戈奔过来。
    “给我蹲好!”
    伴随着一声暴喝,一把尺子恰到好处的出现,直直打在了他的膝盖上,沈止膝盖一软,差点没倒在地上。
    好在这几日都练出了条件反射,他重新站直站稳,然后又继续往前冲。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奔向太子的步伐,就算是令他畏惧的戒尺也不行。
    “殿下殿下!”
    沈止走一步被敲一下,眼看着沈止的膝盖都要被敲肿,还是陆戈出声制止:“行了,今儿个便暂时练到这里。”
    原太子教习,如今的小奴隶教习,申晨面无表情的收回戒尺:“是。”
    没了阻碍物,沈止一路冲了过来,就是走起来有点一瘸一拐的。
    到陆戈跟前大概一步之遥的时候,小孩停了下来,他的呼吸急促,三分是因为激烈运动,更多的却是紧张。
    看到这张做梦都会梦见的脸,沈止咽了口口水,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沈止的眼睛倒映着太子的容颜,这双绿宝石般的眼睛一眨都不敢眨,像是怕眼睛一闭一睁,太子就和那些采蜜的蝴蝶一样拍拍翅膀飞走了。
    男孩的手放在身侧,不自觉的揪着被汗水打湿的衣服:“殿下,你不生我的气了?”
    陆戈君子一诺,说留下他便不反悔。
    他并没有被抛弃,每天都能吃到好吃的食物,衣服坏了也可以换新的。
    因为习武太辛苦受了伤,还会有宫人送上好的跌打损伤的药物来。
    看起来很严重的擦伤,抹上药物之后,第二天就结痂了。
    十一说,凶巴巴的武术教习以前是个大将军,以前打过不少仗,因为受了敌军暗计,受了重伤,只得解甲归田,回来做个太子少傅,教导太子兵法诡略。
    师傅是好师傅,太子把自己的教习借给他,是对他的看重。
    沈止对人的恶意非常敏锐,申晨武艺高,性格古怪,傲慢脾气大,可是人不坏。
    除了一开始对他吹胡子瞪眼,有意刁难他之后,他后头对他都挺好,还给准备了护膝。
    只是有一点让沈止心里空荡荡的,他见不到太子,白日见不到,夜晚也见不到,偏殿有人看守,只离太子一墙之隔,他却被堵在外头。
    除了第一天身体过于疲惫,他无法控制的睡过去,后面几天他夜里都没有睡好。
    梦里他回到了那个小院子,梦境中的人像是鬼怪一样狰狞可怕,别人口中温雅善良的大夫人嘴唇鲜红,指甲尖尖,眉目狰狞,像极了妇人用来吓唬小孩的妖怪。
    明明在太子身边的时候很安心,就算是第一天,他也做了个被抓之后久违的好梦。
    许是因为太子的宫中常年燃着安神的熏香,还有侍卫和宫女轮夜守候,不像偏殿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陆戈神情淡淡:“孤未生你的气,只是觉得你规矩学的不大好,送到师父这边教一教。”
    宫里能够天真无邪活着的,只有出身尊贵,且极受宠爱的公主。
    因为皇子要谋取皇帝坐着的那把椅子,要想方设法博得皇帝的宠爱。
    她的确可以把沈止养得不知天高地厚,给他万千优待,可那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投入大量金钱精力不说,还要给他收拾各种烂摊子,陆戈又不是个傻子,煞费苦心做这种亏本买卖!
    况且把人养成个傻子,也不见得是真对沈止好。
    沈止在这一瞬间领悟了陆戈的言外之意,他于她而言,就是一粒微尘,是路边的一颗普普通通的小石子,在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时候,陆戈早就忘了他这个小摩擦。
    或许今日太子过来,并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见少傅,毕竟这个凶巴巴的老头子是太子的武术教习。
    事实上就像他猜想的那样,太子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非常短暂的时间,便转向了一脸胡子拉碴的申晨。
    “少傅且随我这边来。”
    她打算询问一下申晨关于沈止这段时间的表现,如果当事人也在场的话,申晨兴许不能说出足够中肯的评价。
    要是夸奖的话太盛,她又要顾虑沈止的尾巴会不会翘到天上去。
    说到沈止,申晨先向陆戈道歉:“微臣愚钝,起初还以为殿下是要羞辱微臣。”
    他毕竟是将军,曾经驰骋沙场,杀敌百万,太子身娇肉贵,重文轻武,不像尊敬太傅那般尊敬他,他也能够理解。
    可太子找个娇娇弱弱的小奴隶来让他悉心教导,他自然当太子是羞辱。
    然而这些时日下来,他发现那沈止当真是习武奇才,动作教一遍便会了。
    纵使是奴隶出身,可是在战场上,刀剑可不看你是奴隶还是贵族,一刀下来,谁的脖子都是一样的掉。
    申晨还没有亲传弟子,都动了收沈止的念头,只是基础打得还不够牢靠,这几日他便严抓沈止基本招式。
    “少傅有心,这孩子性子执拗,还请你多费些心思。”
    见陆戈同申晨言笑晏晏,一股隐秘的疼痛的突然从沈止的心尖蔓延,像是带了尖刺的藤蔓直接刺破心脏,然后包裹着这颗鲜红跳动的小东西,再缓慢用力收拢。
    沈止抬袖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但还是有几滴汗水落到眼睛里,带着盐分的海水搅得他的眼睛有些生疼。
    才学了几千个字的沈止还不能用什么优美的语言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他知道自己很不高兴,很不甘心,脑海里叫嚣着举起双手让太子的目光注视着他,但理智又告诉他不可以逾距。
    他紧紧抿着唇,绿色的眼眸如同在狂风中翻滚的碧波浪涛。
    陆戈并没有在意沈止的纠结挣扎,如果她的系统有好感度播报功能的话,一定会在她的耳旁疯狂炸开提醒她
    【反派的黑化值持续增加,黑化值+30……+60……您本来就不够白的小奴隶已经黑化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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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粗粗长长的一章!今天的字数能配上我了!
    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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