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秋噗嗤一笑,“臣妾可没您这般小心眼。”
    到底是和好了。
    楚镇于是乘胜追击,“今次就算了,往后田氏再邀你做什么,你可得提前知会与朕,省得朕担心。”
    那田夫人看着一脸正气,可镖局出身的人物,作风想必豪迈得厉害,只怕找小倌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一回事。
    楚镇正色道:“你可不许学她的,尤其不能上那些相公的当。”
    “相公”是行当里对那些人物的俗称,恰如娼妓被称为姐儿一般。
    林若秋莞尔道:“我怎瞧得上他们,陛下把我想得也太眼皮子浅了。”
    有楚镇这样的绝色在身边,她才叫捡着大便宜呢,千金难买心头好。
    凝望着皇帝玉面含春的俊容,林若秋悄悄在他手心捻了把,“陛下饿了吧,您是想先用膳呢,还是先用臣妾?”
    难得见她故意挑逗,楚镇的感觉很快上来,不过他仍是低低说道:“朕先去洗手。”便转身向净室走去。
    林若秋轻咬着嘴唇,看来皇帝还是无法越过那道关卡,关键时刻只能靠手来顶事,却不敢与她正面相对。
    倘若说之前她还心存疑虑,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要楚镇好转,现在她则是已完全下定决心了,这不光是帮他,也是帮她。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似虎,这句话是否属实且待考证,她可不想被人说成欲求不满的荡妇。
    问题是一定得解决的。
    不管那游医有几分真才实学,且探探究竟,死马当成活马医罢。
    第124章 衣裳
    田夫人那日和她同样满载而归, 心情想必也很美丽, 次日又给林若秋发来帖子,邀她去另一个“有趣”的地方逛逛。
    虽说田夫人未必真有胆量领她去看小倌,林若秋还是礼貌的婉拒了她, 并非另有要事, 而是……想故意吊一吊这家子的胃口。就算皇帝不是为查扬州风气而来,麻烦未必会落到田知府头上,可既然这两口有自省之能, 林若秋不妨让他们多担忧一阵子,况且,她还得从田夫人口中问出那游医的下落, 就更不能太早让田夫人放下心口大石, 否则此人就不肯用心替她办事了——驭人之道,大致如此。林若秋觉得经过皇帝日夜不息的熏陶, 她自己也有了点进步, 这令她很得意。
    不过该怎么套出田夫人的口风, 林若秋实在没主意。皇帝的隐疾在宫中都是惊天秘闻,她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宣之于口,可除了楚镇, 她又能攀扯谁呢?魏安是个太监, 更用不着, 要不然, 还是像从前安慰楚镇, 把留在京里的老爹林耿拿来说事好了——反正人到中年, 是真的力不从心。
    但子女不言父母之过,何况是床笫之间的事,真要是以此为借口,林若秋反倒拉不下脸来。因了这般,她终日恹恹的,饭食照吃,却仿佛没精神。
    唯独在望向二哥林从武的时候,眼睛里有着些许辉光。
    林从武被她看得一阵发寒,只得讪讪走近,含笑道:“娘娘最近过得可好?”
    心中狐疑是否前日小赌的事被她发觉了,其实他只赌了一吊钱,不过林若秋千叮嘱万嘱咐让他别沾这些,到底算违训罢?
    林若秋点点头,一双碧清妙目愈发紧盯着他不放,其实用林从武当引子是最好的,大凡女人都有八卦的毛病,尤其在男女姻缘上,倘若得知林从武还未娶亲便已出现那方面的毛病,田夫人想必会更加关切。
    不过这样一来,对林从武的形象就不怎么好了,该不该牺牲他呢?
    兄妹俩各怀心事,林从武见对方频频打量自己,更是提防,遂没话也找出话来说,“娘娘可知,陛下这几日要微服出巡,特意嘱咐微臣寻几件布衫,不能露出富贵气象,引人注意……”
    林若秋一怔,“陛下要出去?几时的事?”
    林从武暗道糟糕,如此说来,皇帝没跟淑妃讲这件事?可他以为两人从来形影不离,皇帝定不会瞒着林若秋呢!
    虽不知皇帝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他身为大舅子断没有从中挑拨的道理,只有帮忙调和的。林从武遂笑道:“也不算什么大事,许是陛下一时兴起,想查访些民生辛苦,为了方便,就懒得多带余人了……”
    此话一出,林若秋自然更加生气,暗道这位二哥真是个不会说话的,合着她算“余人”?
    林从武虽嘴笨,心思却不迟钝,道了声叨扰,便一溜烟的开跑。
    林若秋决定了,到田夫人那里探听消息时,便借口林从武身子有恙,老父亲担忧后嗣无继,这才请她代为帮忙。
    午后,果然有田家请的裁缝送了布衫袄裙过来,林若秋望着那些土里土气的衣裳,模样愀然不乐,很显然,那些都是男款的服制,皇帝并未准备她的。
    楚镇回来时,就看到她搬了张娃娃凳坐在门槛边上,两只白生生的小手在膝盖摊成一个折角,小脸儿则面朝来人,一副被人遗弃泫然欲泣的模样。
    虽还未开口,楚镇已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奇怪,他又没做坏事,何来的心虚?
    大概是跟田文礼那个软骨头在一起待得多了,见了夫人就如老鼠见了猫,可知惧内这种症候亦是能传染的。
    楚镇迎着她的目光上前,不待她说话,便已看到桌上零零散散的几匹布,遂笑道:“裁缝已来过了?”
    林若秋朝一旁空着的荷包努努嘴,意思是连工钱她都给了,到底是替皇帝办差,难不成还有赖账的道理?
    可惜她这样贤惠,也没人体谅她半分,反倒事事都瞒着她,合着她就是个外人吧?
    楚镇品出这层意思,遂轻轻俯身,摩挲她柔腻的颈部,含笑道:“生气了?”
    林若秋有个坏习惯,平常最喜心直口快,可当她真正动气的时候,性子比谁都别扭,这会子也是一样,虽不曾粗声大气,却别过头,冷哼一声道:“臣妾怎么敢动气,陛下肯带臣妾出来开开眼,已是无比宽宏,臣妾感激还来不及呢。”
    楚镇便知定是谁的口风没把紧,让这小妮子知道自己要出巡了,虽则他并没打算瞒着,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候,明知道她会生气,就愈发不敢提了。
    这会子也一样,明明对方给了他解释的机会,他反倒异常沉默下来。
    林若秋等着他开口,谁知他忽然变作哑巴,遂睨他一眼道:“陛下为何不说话,是觉得臣妾太过咄咄逼人么?”
    还真是咄咄逼人。
    楚镇见她整个人黏在凳子上,愣是不想站起来同自己说话,只得半蹲下身摩弄她的头顶,微微一笑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朕这趟出去又不为作耍,无非看看民生疾苦,很快便会回来。”
    他知晓若秋的顾虑何在,生怕他被田知府那些人带坏了,往些见不得人的地方去,其实这纯属多心,莫说他这副半残之躯根本无法面见外人,就算他与常人无异,也犯不着去找烟花女子寻欢作乐,那些地方有几个干净的,他还怕染病呢!
    林若秋翘着并不瘦削的下巴,冷哼一声道:“那陛下为何不带我去?”
    楚镇捏了把她皮光水滑的下颌,享受完那肉乎乎的触感,方才笑道:“又不是什么好差事,朕哪晓得你想去?”
    林若秋愈发气鼓鼓起来,“合着在陛下眼中,妾就是这么一个娇气懒怠吃不了苦的人么?”
    呃,貌似还真是,但不管这几个形容词多么恰如其分,林若秋已决心耍赖到底。她拿出春耕典礼上的表现来佐证,自己还是很吃苦耐劳——哪怕只是一日的吃苦耐劳。
    楚镇被她磨得没法,只好放弃抵抗,答应带她出去。
    林若秋正要欢呼雀跃,楚镇却又犹疑道:“朕只怕你穿不惯那些衣裳。”
    “怎么会?桌上的那些就很好。”林若秋早就想尝试一下男装打扮,小说里不是常有女扮男装的情节么,她倒要看看能否认得出来。
    结果显而易见是失败的,过分柔和的面庞与消失的喉结尚在其次,光从身段就能瞧出她是个十足的女人。那身对楚镇而言十分平整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却凹凸有致,胸臀都紧紧绷着,一看便是极引人惹祸的装束。
    她要是穿这么一身逛街,绝不会有人将她当成男的,只会以为她在玩情趣cosplay。
    楚镇看得呆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看来还得请裁缝来放一放腰线。”
    他原本担心林若秋会嫌这些布衫土气而不肯穿,如今却更添了一重危险,不知是否生过孩子的缘故,愈是平民的装束穿在她身上愈显诱惑性:宫里的衣裳都是往宽大了裁制,无论多么贴合肌肤,衣裳底下始终是空空荡荡的,仿佛装的不是个人而是缕魂,倒与宫中沉闷肃穆的气氛相得益彰。可民间的装扮多是为方便干活而制备,尤其符合腰身曼妙的曲线,对一个身材绝佳的女人而言看着就越发惹火了。
    末了楚镇给她拿来的衣裳,腰身起码放宽了三寸不止,使她看起来比平时胖了一倍。
    林若秋气冲冲的找皇帝理论,皇帝却将责任悉数推给田家的裁缝,说裁缝那里没有尺码,只能目测来估量,自然失之准确。
    林若秋半点不信,若靠目测能把人测成大肥婆,那裁缝还在行当里混什么,趁早投水自尽算了。但即使明知楚镇不安好心,林若秋也只得乖乖忍下,她还等着楚镇陪她逛街呢——女伴相陪和男朋友相陪到底是不一样的。说到底,她不过是想于人前体会一下秀恩爱的滋味,好似凡俗夫妻那般。
    尽管她对自己的衣裳颇有不满,但景婳的衣衫却令她眼前一亮。难得出一趟门,楚瑛还小就算了,女儿是务必得捎上——顺便从旁监视,免得她父皇做坏事。
    虽已是四月间,楚镇怕孩子受冻,还是请裁缝制了一件偏粉色的夹袄,穿在婳婳身上恰如一块泛红光的宝石,那面庞更是比最上等的白玉还洁净。
    第125章 机遇
    一家三口走在街上, 很容易吸引来行人的目光。男的潇洒, 女的俊美,那瓷娃娃更是玉雪可爱,林若秋美滋滋地想着:我们一家子都很好看。
    这会子她便不介意那件臃肿的布衫了, 且喜怀中抱着景婳, 勉强能遮挡一部分,不至于真被人当成大肥婆——真误会了也不怕,至少脸还是美的。
    不过这样一来, 与微服出巡的目的就背道而驰了。
    林若秋扯了扯皇帝的衣襟,小声道:“相公,咱们往东市去。”
    未免暴露身份, 她自然不敢直呼陛下。
    楚镇亦从善如流的回了她一句“娘子”, 声音醇厚动人,叫人闻之欲醉。
    林若秋告诫自己别心旌摇荡, 这是在大庭广众下, 而非私下缠绵的场所, 丢脸算谁的?虽然楚镇的意思似乎有意叫她丢脸。
    林若秋啪嗒往脸颊拍打了两下,抱着女儿振作精神往前走了两步,只做没听见。
    楚镇暗暗好笑, 亦快步跟上。
    比起方才去的地方, 东市就显得热闹多了, 不止来往人头熙熙攘攘, 摆摊子做生意的小贩亦数不胜数, 吆喝声汇聚成一团。
    没走两步, 景婳便被一个卖糖葫芦的摊贩给吸引了,色泽剔透的红果插在竹签上,一颗颗好似落了霜一般,甚是惹人爱。
    那小贩见有生意上门,忙招呼道:“夫人,拿一串吧?”
    楚镇从没有带银子的习惯,只得看向她。
    林若秋随手往衣兜里摸去,空空如也,虽甚少有用银子的时候,可红柳常会在她荷包里放几个银角子,以防万一。
    可她忘了这身衣裳是新换的,那香包亦忘了带在身上,总不成这时候再折回去?皇帝那几个侍卫想必携有银子,可都隐没在暗处保护皇帝安全,不便现身。
    那摊贩还在眼巴巴看着,林若秋没想到会遇见这样窘迫的场面,只得红了脸道:“不知能否赊账?”
    自然不能,人家做的是小本生意,又不是开酒楼的。
    见对方一脸为难,林若秋正打算狠狠心带女儿离去,大不了回去之后让庖厨做给她吃好了,谁知景婳却忽然拍起了掌,嘴里清脆的唤道:“葫芦!葫芦!好吃的糖葫芦!”
    林若秋还以为她在耍赖——正如这个年纪的孩童常做的那样,然则景婳眼仁晶亮,神情欢悦,林若秋侧耳听了半日,才辨认得出她是在模仿那摊贩适才的腔调招徕生意。
    果不其然,陆续有客人向这边聚拢过来,大概是从没见过这样吆喝的,何况出自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女童,难免好奇。
    来都来了,自然也得买点东西才走。那摊贩眼看着生意好转,笑得合不拢嘴,待得人潮退去后,便拿了两挂糖山楂给景婳做奖励,又嗔着面前一对不负责任的双亲道:“没见过你们这帮为人爹娘的,饭都吃不饱,还打扮得这样体面,有打肿脸充胖子的时候,怎不好好赚钱,白白糟蹋一个恁乖的孩子。”
    似乎无比可惜景婳生在这样的家庭。
    走出数步后,楚镇便苦笑着向林若秋道:“朕觉得,还是得在衣裳上加几块补丁才好。”
    林若秋深表赞同,白受了一顿排揎还在其次,问题是他俩半点也不像穷人,哪有人穷得分文全无衣裳还这般整洁的?
    可见他俩也是何不食肉糜,对于贫穷全凭想象,而无切身体会。真到了一贫如洗的地步,日子不知会过成什么样呢。
    林若秋再度庆幸她生在和平年代,只要楚镇的皇位还是巩固的,她的米虫生活也是稳固的。
    景婳则有滋有味的吮着糖葫芦,浑然不理会这对被现实敲打的双亲。
    之后楚镇亦扮作闲逛,随手寻访了几户本地的居民,问的亦多是饮食起居、苛捐杂税、年年收成等等,林若秋知晓他有自己的用意,便不多做打扰,不过她却是兴致缺缺,只茫然向人海中望去——她如今的心耳意神都牵挂在那名游医身上,奈何田夫人也不知其行踪,只说待他再来乞讨时会知会一声,却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
    林若秋甚至有一种将扬州城的桥洞翻遍的冲动,那人既无处可去,也只有在这些地方落脚罢?但若真这么大张旗鼓的搜查,势必会令人起疑,对皇帝的秘密就不妙了。
    恍神间,楚镇已再度抬脚,向一家颇有年头的药铺子走去。
    林若秋诧道:“药馆也要打听么?”
    楚镇脸上微微显露些尴尬,“不过是些水土不服的毛病,朕想请人开点药,你稍待片刻,朕随后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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