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想起自己忘了问李蔷的来意,李蔷一个闺阁之女,又不管事,总不可能事先料到这番困境,她方才寻自己为了什么?最终也没见她说出口,倒是自己答允李家送冰之后,她反倒如释重负一般。
    看来不光是她求人,李蔷原本也要求她。
    林若秋早就决定不理会宋皇后那档子事,如今照样秉承装聋作样的原则,便摇了摇头不做理会,只瞪着皇帝道:“听陛下的意思,您早就料到会出事了吧?”
    这么说,就连谢贵妃的谋算也在皇帝意料之中,可他竟没出言提醒,反倒眼睁睁看她掉进陷阱里?
    楚镇瞧见她气鼓鼓的模样,不由得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微笑道:“傻孩子,朕自然是信任你才不告诉你,否则你不得怨朕多事?”
    林若秋半点不信,她太了解这男人的恶趣味了。恐怕楚镇早就有了补救之法,才乐得戏耍她一番,看她在旁边干着急——就好像幼稚园里那些坏男生拿毛毛虫来吓唬小女生一般,他们还自以为很幽默呢。
    林若秋感觉自己在跟一个三岁的孩童谈恋爱。她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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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蔷神色恍惚回到屋子里,身子仿佛在水里晃着,飘飘荡荡。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成功了,简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勉强缓了一口气,她向金枝道:“去告诉那位,二哥很快就会过来见她。”
    金枝答应着,眼中仍有些犹疑,“二少爷真的能就此死心么?”
    李蔷仓促笑了一下,“何止二哥,我看那位也是一样。”
    若真能见面之后从此两不相干,那她反而该谢天谢地。怕就怕一面仍不够,李清上次对她说的话,足以证明他并未放弃带宋氏私逃的念头,他真敢如此么?
    宋氏这回,会否抛下一切,只为圆当初那份心愿?
    第102章 夜会
    李家不愧是有本事的,才两三日功夫, 就有运冰的商人来行宫接洽。林若秋怀疑忠勇侯李海是否早就料到有这一出, 提前便已准备好, 直到如今御前好解燃眉之急——仔细想想,李家这回从北狄逃回并非贸然为之, 先是拿出那张舆图, 一举堵了众人的嘴,又迅速与老侯爷从前的故交接洽,好在朝中站稳脚跟,短短几个月不到, 李家便已恢复早先的底气,甚至更胜一筹, 可见李海这个当家人做得着实不错。
    他也并未因此而骄横, 反倒颇显圆滑手腕。就连这次送冰之事, 先是先拖了一车来让林淑妃过目, 看看成色再做决定——虽说宫里缺冰, 可毕竟只是些口腹之间的小事, 皇帝是懒得理会的,全权交由林淑妃负责,李海自然得认准门路, 趁势再结交一番。
    林若秋情知李海这样趋奉自己,无非是看在皇帝面上, 她自然不敢拿大, 只笑吟吟地敷衍了来人几句, 至于要不要跟李家做这笔生意,以什么价钱成交,还是得跟皇帝商量了再做决定。
    绿柳看着那车晶莹剔透的浮冰,早兴冲冲的掰下一大块放在水盆里,继而将肉乎乎的双掌置于其间,惬意的发出一声喟叹。她是那种微丰体型的姑娘,一到夏季,红柳等人尚可,绿柳便觉得满心的难受,这才断了两天的冰,她已经要死要活起来了。
    红柳见她这样大胆,忙叱道:“胡闹!这是吃的东西,岂能容你乱糟蹋?”
    林若秋则十分宽容,“由她去吧,反正她用的不多,李家还会再送来。”
    方才言谈之间,她得知那商贩手里的冰储了不少,似乎是李海有意垄断冰的销路,一面高价买进贮藏起来,到皇帝这儿却又极尽谦辞,愿意低价卖出——这李海的确是个聪明人,太懂得投其所好,毕竟京中一旱都旱,不止皇宫缺冰,达官贵人们也都酷暑难耐,李海能这般急君所急,实在是个难得的忠臣。
    当然,楚镇身为天子,自然得爱惜名誉,不可能去占李家的便宜,价钱还得照给。如此一来,等于李海既挣了银子又白得了名声,这买卖稳赚不赔。
    林若秋虽觉得此人心机太重,未必是个好相与的,可皇帝的心思比她深细十倍,想必早有谋算,她只需照平常那般表现即可。故而李海特意多孝敬她一车冰,林若秋也便欣然笑纳,既然皇帝需要用人,她太过清高反倒不合时宜了,若适当表现出一些贪婪的弱点来收服人心,反倒于皇帝更有益处。
    除此之外,李海还送了她一打洁白如骨瓷的玉扇,说是用东海海底开凿的寒玉制成,握在掌中触手生凉,只需徐徐微动,便有清风阵阵,暑热不侵。
    这一类的宝物多有商人夸大之功,林若秋虽不信什么海底寒玉的鬼话,但这玉扇做得着实精致,林若秋甚是喜爱,且大约是心里作用,虽然捏在手里不觉得多么神奇,可当她轻轻扇动的时候,仿佛真的有一股冰凉的气流向她袭来,令人浑身酥爽。她猜想里头大约有什么机括,总之十分省力,可以很好的取代蒲扇的作用。
    正好红柳盘点完该送去宫中的那几车冰,走过来问林若秋道:“娘娘,可有何遗漏么?”
    林若秋想了想,决定给赵贤妃送两把玉扇过去。多亏她这回给谢贵妃使了绊子,林若秋才能悠闲自得的在行宫度假,尽管赵贤妃的初衷不是为了她,林若秋还是得好好答谢她一番。
    红柳汗道:“只给披香殿送,那甘露殿那头呢?”
    为了稳妥起见,难道不该两边都顾到?
    林若秋笑盈盈的道:“无须多问,照本宫的意思便是了。”
    就算她并没有与赵氏结盟的意思,可让谢贵妃多点疑心也好。若能伺机分化二人,也免得她俩再度联合起来,于自己的处境分外不利。况且,这回缺冰意外虽有她自己的疏失在里头,不能否认谢贵妃亦给她挖了陷阱,林若秋虽不至于睚眦必报,也须小小的扳回一局——谢贵妃看似贤惠得体,无欲无求,却素来极重脸面,这回自己单给赵氏送礼却不管她,只怕谢贵妃得恼火好一阵子。
    何况冰已送到,这本身就证明谢贵妃的计划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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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披香殿中,赵贤妃看着那雪兔子一般的小小团扇,亦忍不住心旌摇荡,她捻起一把轻轻挥动,但觉浑身一震,肌栗冒出,整个人松快了一大截。
    “真是从行宫送来的?”赵贤妃且惊且喜。
    川儿含笑道:“是,听说淑妃娘娘惦记您暑热难耐,特意送了几把寒玉扇来供娘娘您纳凉。
    “看不出来,出宫一趟,这林氏倒懂事了许多。”赵贤妃嘀咕道。虽说是林若秋的意思而非皇帝的意思,这一点令人略微扫兴,不过那林若秋素来趾高气扬,仿佛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却肯主动来向自己示好,两下一比,赵贤妃便觉得无比得意。
    况且,林若秋单送了她东西,谢婉玉那里却空空荡荡,赵贤妃因此更觉满足——总算有一桩她可以压过谢婉玉的了。
    心情一好,赵贤妃难得的慷慨起来,吩咐侍人道:“好好赏行宫过来的那几个小太监,别叫人空手而回。”
    川儿诧异的看着她,“娘娘仿佛很高兴?”
    “本宫为什么不能高兴?”赵贤妃瞪着他。
    林氏生了皇子、抬了妃位又如何,有了好东西还不是得先来孝敬她么?赵贤妃平素最恨一个老字,如今发觉林若秋将她当老前辈一般捧着供着,她反倒异常欣慰。宫中论资历本该如此,林氏礼让她三分,先前因位分而引起的不快也因此消解了不少。
    川儿却似乎有意泼她的冷水,“……也许淑妃娘娘只是觉得您体丰怯热而已。”
    赵贤妃毫不犹豫地将一个青石榴扔到他头上,这奴才的嘴真是越来越坏了,敢说她胖?她再胖也胖不过谢婉玉,谢婉玉这些年养尊处优下来,那脸简直都和满月一般了,行动都得坐上轿子,也不怕把轿夫给累死!
    川儿情知玩笑开过了头,只得嬉皮笑脸上前抱着她的膝盖,巧言令色哄了一阵。
    赵贤妃气咻咻地不肯理他,只扇着扇子取些凉意,头发都吹乱了。
    她握着扇柄的手忽的一僵,蓦然说道:“林淑妃特意给本宫送来这些东西,未必全是好心,本宫本该多留意才是。”
    川儿正在给她捶腿,闻言懵懂抬头,“您的意思是……”
    赵贤妃越想越是后怕,“本宫与她素无交情,何苦巴巴的来讨好本宫,恐怕其心可疑。”说罢便飞快的将玉扇一扔,仿佛上头涂了某种可怕的毒药,吐息之间便可取人性命。
    川儿盯了她片刻,本来想说这玉质的东西最难藏毒,再不济,请个太医来验验也好。可想了想,他还是懒得说这些话。但看赵贤妃并非真疑心,她只是找个由头,拒绝接受林淑妃的好意罢了——就算林淑妃真能心平气和跟她相处,可对赵贤妃而言,她却是永难咽下这口气的。林氏的出身令她不屑,林氏的好运却又令她嫉妒,仅凭这两点,赵贤妃便永难与此人成为朋友。
    川儿轻轻叹息,看样子他家娘娘在这宫里注定是要单打独斗一辈子了,如此才能彰显武将世家的骄傲罢。
    谁知这念头才一闪过,就见赵贤妃轻手轻脚地下地,径自又将方才那把抛落的玉扇拾起,面无表情的扇了起来。
    川儿:……难怪总说女人心海底针,他家娘娘的心也够深的,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常言道一孕傻三年,这位主子还没身孕呢,倒也渐渐傻起来了,真是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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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皇帝准许之后,李家便专程调遣了一波人马来行宫送冰,恐怕坚冰融化,也防打搅皇帝歇息,送冰的队伍特意选在晚间,且秩序井然,一丝不乱。
    天色早已黑透,李蔷焦灼的在室中等候着,好容易见到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进来,她忙迎了上去,“怎这样迟?我还以为你不肯过来了。”
    当然要是不来更好,省得她终日提心吊胆,生怕自家兄长这桩秘事被人发觉。
    李清脸上满是汗珠,声音里有些疲惫,却仍是坚定的道:“她在哪儿?快领我去见她。”
    李清是冒充在运冰的队伍里进来的,自不敢擅离,直至仓房下钥,他才寻着抽身的机会,且因不熟悉行宫路径,黑暗里险些跌进莲池里去,好容易才找到这块地方。
    第103章 不巧
    李蔷咬着嘴唇,脸上有些忧色, “你真要见她?”
    “都什么时候了, 你还说这种话?”李清急道。
    “不是这般……”李蔷本想说话, 可见他脸膛红涨,目中滚沸, 哪还有平日里翩翩佳公子的沉着, 只得轻轻叹了一声,“我这便引你过去。”
    两人不敢点灯,只凭借微弱的目力小心辨认前方路途。好在李蔷早就牢记宋皇后的住所,一路行去, 并无舛错。
    宋皇后的书斋里还点着灯,可见并未就寝, 李蔷正欲上前叩门, 谁知里头人仿佛感应到什么, 蓦地推门而出。
    四目相对的刹那, 宋皇后满眼是泪, 而李清亦难掩激动之色。
    李蔷看着都替他们着急, 遂轻轻将李清往里头一推,“有什么话到屋里再说。”自己却悄悄掩上门退出来。
    今夜无月,天上只有疏星淡云, 偶尔有一两颗闪烁的星子映于水面上,仿佛水鬼的眼睛, 窃窃地盯着那对有情人的心事。
    不知他二人该如何叙旧……李蔷近乎落寞地想着。她离开京城的时日太早, 对本地的风土人情根本缺乏认识, 倒是李清有空常会和她说些京城见闻——她的二哥,向来是这样一位渊博的才子,容貌也生得好,就连北狄那些作风豪放的女子也有不少向他抛花示爱的。李蔷总以为凭二哥的才貌,哪怕不在北狄落地生根,也会另择一位身份相当的佳人,却不知他仍惦记着过往。
    一个人果真能钟情至此么?李蔷亦听说过那段青梅竹马的故事,可宋氏能负他一次,就能负第二次,怎见得他就甘心上当?入宫之前,李蔷原以为宋皇后是个薄情寡义的女子,直至见面之后,她才发觉宋氏这些年也并不好过,两人所受的苦原是不分轻重、不分彼此的。
    比起同情,李蔷更多的却是羡慕,无论这两人的结局最终如何,至少他们曾热烈的爱过。她自幼从书上看了许多才子佳人的传奇阅历,终究是纸上谈兵,不及亲眼目睹来得真切。
    有一个心心念念之人始终牵挂着自己,无论日子再苦,也都能甘之如饴罢。李蔷低头看着澄澈如镜的水面,里头那张脸是她自己都不愿多看的,她还不曾年轻,就已经老去了,遑论有人来爱她。
    李蔷抬手抚上皴皱面颊,低低苦笑一声,忽听吱呀一响,却是李清快步从水阁中出来。李蔷遂收敛心绪起身,“我这就送你回去。”
    两人叙旧的历程比她想象中短了些,但这样也好,总好过耽搁太久被人发觉。
    谁知李清的脸色却有些异样,他回头望了眼那座烛火明灭的小楼,声音坚定道:“我想带她走。”
    “你疯了?”李蔷心内剧震,“她是皇后!潜带皇后私逃,你可知是何等罪名?非止你我,宋李两家都会受到牵连……”
    她后悔带李清过来,早知这两人这般胆大妄为,会生出如此事端,就该让他们一辈子不见面才对。
    “我知道,我知道。”李清竭力的安抚她,俊容上满是痛苦之色,他艰难道,“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愿见她在宫中老死。”
    起初李清的确只想着远远看一眼就好,可及至见面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对宋韵有多么难以忘怀,而宋韵也是一样——他见到宋韵的刹那,着实吓了一跳,眼前早没了记忆中那个青春少女的影子,只剩下一个形销骨立的妇人。惟因如此,他才更心疼她,她这样的人本就不适合生活在深宫里,这种无形的折磨迟早会要了她的命。固然当初的决定是宋韵自己做下的,可难道不许给人一个改正的机会么?
    李蔷茫然道:“那你呢?父亲病逝之前,你曾答应他老人家要匡助李家大业,如今你却一走了之,你对得起父亲么?”
    李清自嘲的笑了笑,“可父亲他老人家若在世,也定不忍见到兄弟阋墙,大哥的心胸与手段你皆看在眼里,若我离去,或许对李家会更好。”
    “你总是如此,和谁都不愿意相争……”李蔷道,“当初赐下圣旨的是先帝,你争不过也就罢了,如今是大哥,你又在退让……”
    李清微笑道,“而今才道当时错,现下我想争一争了,你也不允么?”
    李蔷忽的流出眼泪来,哽咽道:“那我呢?二哥,你便忍心舍我而去么?”
    她从未有过这般软弱的时候,大抵是因幼时在北狄受尽了欺辱与冷眼,她犹为看重身边至亲,如今父母亲都已故去,李海更是早已被权欲野心吞噬,眼里可还有她这个妹妹?仅剩下的就只有一位二哥,谁知竟也保不住。
    李清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珠,温声道:“思娘,你一向都很会照顾自己的,是不是?哪怕我不在了,为了自己,你也该好好活下去,若命里有时,你我兄妹总还有相见之机,二哥向你保证。”
    说得轻巧,此番一去,一旦被官府追兵抓到,便只有死路一条。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能逃到哪儿去?
    李蔷擦干眼泪,勉强笑道:“我答应你,可你也不许食言。”
    “一定。”李清的眸子熠熠生辉,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已下定死志——但若不让他尽力一试,活着只会比死更难受。
    李蔷木然望向他,“今日不成,宫中防备太过森严。三日之后,我会设法送她出去。”
    三日后是皇帝去往玉龙山行猎的日子,想必淑妃也会跟去,走了大批侍卫,正是行宫最为松懈的时候。既然答应帮忙,李蔷自然要以保全两人性命为要。
    李清郑重点头,“好,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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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事有不巧,皇帝上山那日,林若秋并未跟从,而是窝缩在行宫里。楚镇撒了一晚上的娇也没哄得她回心转意,只得无奈的道:“朕从未见过像你这般铁石心肠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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