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总觉得皇帝此言别有所指,不过林若秋可没那么厚的脸皮跟皇帝自认天生一对。人不能不信命,也不能太信命,走极端的后果就是容易自寻烦恼。
    现在的她,只想平平安安活着。
    楚镇抱着孩子摇晃了好一阵子,总算哄得婳婳安宁了些,又望着对面道:“你是想叫乳母过来,还是自己动手?”
    林若秋小小的激动了些,“我行吗?”
    她没怎么给儿女们喂奶,这种初体验无疑是兴奋的,可也令她多出几分紧张。
    楚镇不置可否,只将孩子轻轻交还给她,眼神中满是信赖。
    林若秋把心一横,正要解开衣扣,忽见皇帝一眼不眨的看着她,不由得红了脸,“您不想避避嫌?”
    楚镇有些失望不能亲自观摩,但知她怕羞,只好暂且别过头去——大概以后熟稔了总会有机会吧。
    林若秋起初担心自己初次哺乳,没法啜出足够的奶水,又怕楚婳迈入长牙的阶段,也许会咬得自己剧痛难忍——她就听说有的宝妈曾被咬出血的。
    然而现实进行得十分良好,大概景婳在乳母那儿得到充分训练,哪怕更换了食物来源,她也能迅速适应。
    而林若秋胸前的胀痛感也逐渐减轻,转而是一种涓涓细流般的平缓舒适。她正松了一口气,忽见楚镇环顾四周道:“这琼华殿地方不大,如今又多出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怕是住不开,朕想着,不如为你另换座宫室。”
    林若秋一听便皱起眉头,嘀咕道:“臣妾可不想换。”
    一个地方住惯了,难免会产生感情。虽然都说琼华殿地方偏,风水也不大妥当,可她住着还挺好的,何况一迁宫就得更换下人,到时候龙蛇混杂,谁知道又会生出什么事来。
    楚镇见她满脸不情愿,沉吟了一会儿,“如今宫里剩余的殿阁,就只有昭阳殿算得宽敞……罢了,朕也不想你住那儿。”
    林若秋知他心头不痛快,魏语凝生前的所作所为,已经难辞其咎,就算她临死前表了一功,揭穿魏太后的私隐,可对皇帝而言,倒不如不揭穿的好——原来还能维持一点面子上的和睦,现在却连底子都没了。无怪乎那人一死,皇帝就命将昭阳殿封宫,想必也是不愿提及曾经往事。
    林若秋沉默片刻,轻轻说道:“听说臣妾产子的时候太后娘娘曾过来探视,后又遣人送来长命锁,臣妾想,是否该答谢一番。”
    楚镇嗯了声,木然道:“你身子不适,就不必亲自过去了,让进宝他们代劳便是。”
    林若秋知晓皇帝心中对太后仍耿耿于怀,哪怕魏太后眼下竭力示好,皇帝也难有触动——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并非她一个局外人所能补救的。
    林若秋便不再多说,况且,她私心里也懒得促使皇帝与魏太后和好。纵使她并非睚眦必报的类型,可也犯不着无谓圣母,魏太后当初既做下那些事,就该料到会有今天。真要忏悔的话,还是求神拜佛去吧。
    等她回过神来,发觉婳婳已在她怀中睡熟了,而皇帝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来,一只眼偷偷看她,另一只眼则假装乱瞟。
    林若秋下意识低头,果不其然,婳婳的小嘴已然滑落下去,而她半边胸脯则肆无忌惮敞着。林若秋急忙背转墙,胡乱扣好衣裳,一壁轻轻埋怨道:“您还看!”
    楚镇似乎窘得不知所以,匆匆忙忙起身,临走还踢翻了一只杌子。
    红柳进门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凌乱景象,若非知晓自家娘娘刚生完孩子,恐怕会以为这两人大白昼的就敢胡天胡地——阿弥陀佛,这种想法真是罪孽。
    红柳整理了一下心绪,上前将公主接过,一面问着她道:“陛下可有提过会给娘娘什么位分?”
    林若秋一脸懵。
    红柳便有些急了,悄悄上前压低声音道:“娘娘也没问一问么?”她记得之前都是当天就提及了,没道理生了皇子还不给晋封。
    林若秋仍是茫然,“问这些做甚?”她一向都觉得楚镇为人极有主意,他若是想给,悄悄的就吩咐礼部办去了,林若秋是懒得操心的,而且她一向觉得位分没多么了不起,一样是个宠妃,高点低点有什么不一样,难道皇帝因她人微言轻就不宠她了?
    红柳登时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娘娘您傻呀,位分高点才叫稳固呢,您看看贵妃娘娘和贤妃娘娘,哪怕无宠无子,可有人敢轻贱她们半分?”
    林若秋瞪她一眼。
    红柳自知失言,忙陪笑道:“当然,娘娘您是不会失宠的,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到了那么一天,咱们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对不对?”
    林若秋不得不承认,红柳的看法是有道理的。事实上红柳的思维才是宫斗剧中的理性思维,她则是在甜宠文里泡得久了,为人处世偏向感性。不能说哪个一定对,结果如何都取决于皇帝而言——楚镇会宠她一辈子么?
    刚进宫的林若秋不会为这个问题烦恼,她会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外界的荣辱影响不了她自得其乐,可是现在么……要是楚镇哪天说不再喜欢她了,林若秋一定会很难过,吃不下饭——这对她而言已经是悲伤的最大体现了。
    红柳见她沉吟,遂又添一把火,“万一贵妃娘娘或是贤妃娘娘想抢走皇子该怎么办?”
    “她们敢!”林若秋登时竖目。
    她飞快的在心中估量了下可能性有多少,赵贤妃上次因讨公主而受挫,想必不会再自取其辱,至于谢贵妃……倘若宫中还有一个不能叫人看透的人,那便只剩下这位贵妃娘娘了,看似无欲无求的人,也许才是最可怕的。不过谢氏一向安分随时,以贤惠得体著称,抢夺人子这件事,想来她不会这样糟践自己的名声。
    令林若秋想不到的是,午后谢氏就亲自过来了。
    她真的很意外,虽说生下皇子是大功,可那只是对皇帝而言,后宫诸妃未必这么想。赵贤妃打从知道她产子之后,便宣称染病,连慰问都懒得过来慰问,她以为谢贵妃就算顾全面子,也只是遣人送些贺仪便成了,犯不着给她这样隆重的礼遇。
    结果谢贵妃却真这么做了,看起来还是真心的祝愿,“本宫早就盼着你能为陛下生下一位健康的皇子,为此日夜在佛前祷告,如今果然得偿所愿,因此才想过来瞧瞧。”
    林若秋受宠若惊,“怎可劳烦娘娘大驾?”
    只好让乳母将楚瑛抱出来。
    谢贵妃端详着婴孩濡白面庞,微微笑道:“难怪人人都说父子容貌相似,简直和陛下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般。”
    林若秋正要谦逊,忽见谢贵妃抬手想摸一摸楚瑛的脸,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忙道:“娘娘,当心您的指甲。”
    那金指甲套子虽说不甚锋利,可婴儿皮肤娇嫩,疏忽之下还是有可能划伤的。
    谢贵妃抱歉一笑,只得收回手去,“是本宫大意了。”
    再不提抱孩子的话,只认真看了几眼,便告辞离去。
    红柳轻轻皱眉,“她来做什么,就为了说几句闲话?”
    林若秋脸色微白,哑着嗓音道:“把皇子抱进去吧,刚生下的孩子格外娇弱,这几日就别让他见人了。”
    她不信谢贵妃会是这样疏忽大意之人,就算没养过孩子,谁不知道婴儿是最脆弱的,稍微一点损伤都不得不防;当然谢氏肯定也并非想伤害这孩子,她没那么糊涂,敢在皇帝的心尖上动刀,何况,她看楚瑛的眼色中并无厌恶,有的只是平静与漠视——如同看着一件易碎的瓷器。
    也许谢贵妃此番过来并没有别的意思,可林若秋不得不往深一层理解,会是对她的威慑与警告吗?倘若说之前她只是一只无足轻重的蝼蚁,可当她生下皇长子后,便等于拥有了与谢赵等人一较高下的分量。凭心而言,她若处在谢赵二人的位置,也会如临大敌——有时候保持心态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看着对手一步步崛起,甚至隐隐有盖过自己的趋势,那种滋味一定不怎么好受。
    比已知更可怕的是未知。
    但事已至此,她当然不可能退回到原先龟缩的状态,有这一双儿女在,也不是说退就能退的。林若秋努力调整好心态,比起害怕,她必须先令自己站稳。她站得越高,别人想推倒她就越费劲。
    楚镇晚间再过来时,便是与她商议位分之事。
    皇帝踌躇着道:“朕本来想令魏安即刻宣旨,但思来想去,也不知该选个什么封号为宜,只好来问问你的意思。”
    林若秋哑然失笑,原来皇帝因为这个才迟迟委决不下,亏得红柳脑补了一大堆。还好她没听红柳的话来催问,否则岂非显得太急功近利了些?
    林若秋便道:“陛下自己决定就是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然,你的事怎能轻率?”楚镇神情严肃,“若朕选了回头你再不满意,朕可吃罪不起。”
    说得好像她比天王老子还可怕。林若秋没办法,只得由着他将责任推到自己身上。因问了两句,原来四妃之中,仅存的空缺为淑、德二妃。虽说淑妃位次在德妃之先,但同为正一品四妃亦差不太多,只是两者择其一,皇帝难免存在选择困难。
    林若秋想了想,“那妾还是选淑妃吧。”
    她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若真选了德字为封号,难免会被人耻笑她德不配位;淑字则为温和善良之意,林若秋认为自己勉强靠得上,她御下很温和(多数时候懒得发火),也堪称良善(既没心机、也没手段作恶),这么一想,淑妃这个位分对她再合适不过。
    第86章 意会
    林若秋将这意思一说, 楚镇便笑道:“你这样想吗?朕也觉得淑字于你挺合适。”
    看起来像是早有预谋,什么征求她的意思, 没准皇帝早就拟定好了。
    林若秋立刻撅起嘴, “原来陛下也觉得臣妾德不配位。”
    女人的心思就是这样微妙, 自己随便怎么贬低自己都无妨,别人评价半句她都得怄气。
    “瞧瞧,朕随口一说你都能想到别处去。”楚镇蹙起两道好看的剑眉,无奈道:“朕不过觉得德字太过古板严肃,你未必喜欢, 倒是淑字更像个宠妃。”
    林若秋一听便眼珠晶晶亮,“真的吗?”
    其实她最初也是这么想,德妃什么的, 一听便是上了年纪又德高望重的女人, 不及淑妃听着年轻貌美且有宠, 故而她一开始心内便有点微微的抵触。只是怕皇帝笑话她华而不实,才没敢表示这层意见。
    楚镇简直不知该说她什么好了,说她傻, 却懂得避其锋芒,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一面;说她不傻呢, 又常喜欢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上留心——很古怪的脾性, 却意外地令人着迷。
    反正她搞不清重点,楚镇便自作主张的拍板, “那便这么定了, 朕明日就让礼部着手相关事宜, 这淑妃的册封礼隆重,可不是一时半刻能准备好的。”
    林若秋不着急,横竖她还得先做完月子——据黄松年的意思,最好是坐满两个月,林若秋也怕接连生育损了身子,务必得细细调养好再说。
    楚镇又道:“既然你不愿迁宫,这琼华殿总得扩建一二,否则这样窄小逼仄,你们母子三人住着也不痛快。”
    林若秋想着婳婳已经会爬了,再过些时,想必能跑能跳;男孩子更胡闹些,等楚瑛长大,两个小魔星加起来,这琼华殿还真不够他俩折腾的。
    看来扩大居住面积已势在必行。林若秋便问道:“那陛下打算交由何人来办呢?”
    楚镇道:“你宫里的进宝就不错,便由他主理吧。”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固然林若秋也很信任进宝的能力,但整修宫殿所费不呰,且是皇帝出资,若由她宫里的人一手包办,难免有人疑心她中饱私囊——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为了一双儿女的今后着想,林若秋更得学着避嫌。
    她主动提议道:“进宝到底年轻,未料理过此等大事,还望陛下盛情,将魏公公调来主事罢。”
    魏安虽然不及进宝老实,平时也没少搜刮油水——据林若秋自己猜测,魏安那双眼睛一看就是很会敛财的——可有忠君这块大石压着,料想他不会做得太过分,况且魏安身为御前总管,在宫中人脉亦不能小觑,有他打点沟通,事情进行起来便顺利多了,林若秋可不想造起来的新居是座豆腐渣工程。
    楚镇亦考虑到这些,点头道:“也好,让进宝跟着魏安多学学,以后便更能服众。”
    话里颇有抬举之意,林若秋不敢细想下去了,只能含糊答应着。进宝混得再好,也不过是个宠妃身边的奴仆,皇帝给他这样造势做什么?弄得不好倒成僭越了,也显得她这位刚进封的淑妃颇有不臣之心。
    不过皇帝的意思向来是很难猜的,林若秋便懒得多管,只要知道皇帝不会害她就够了——话说她也没有被害的价值。
    楚镇轻轻捏紧她的手,含蓄笑道:“朕知道你在为红柳丫头盘算,实不相瞒,朕也想撮合他们两个。”
    林若秋不意他慧眼如炬,忙道:“陛下,此事万万急不来。”
    她当然也晓得红柳对魏安另眼相看,但此事未必能有结果。虽则宫中对食之事不算罕见,可对一个女子而言,终身大事不可轻率,魏安毕竟是个太监,嫁给他,也就间接误了一生——像林若秋当初那样抱定宗旨守活寡的毕竟是少数。二则,就算红柳对魏安颇有情丝,可魏安未必如此呀,林若秋总觉得能坐到御前总管这个位置的,脾气必定十分油滑,未必会轻易为女子芳心俘获。她担心红柳痴心错付。
    楚镇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道:“世间两情不相悦的本来也不在少数。”
    林若秋心道这莫非是指桑骂槐?可她的确是喜欢楚镇的呀,说爱也不算错,若说不够跌宕起伏,那也只因她周遭生活太过安稳的缘故——和平年代的爱情本就不需波澜壮阔。
    大约在皇帝的脑洞里,恋爱还是得具备一定刺激性的,这个她就无能为力了。也许哪天她可以到戏台上和楚镇演一演才子佳人的故事?有了布景的加成,大约楚镇会觉得她爱他多些。
    不过……林若秋低头看了眼臃肿的腰部,觉得她要到舞台上扮演窈窕淑女,当务之急是先瘦下来,否则就只能演搞笑喜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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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贵妃得知林若秋晋为淑妃的消息,仍是无动于衷,只轻轻朝明芳笑道:“瞧瞧,本宫说的不错罢?”
    明芳虽觉自家主子料事如神,却半点高兴不起来,而是愁眉叹道:“这么快就晋了淑妃,连贤妃娘娘都越过去了,这林氏的本领还真大得厉害。”
    又悄悄望着谢贵妃,“娘娘,咱们要不要阻一阻林氏的势头?”
    虽说圣旨已下,可还未正式行册封礼,一两个月的工夫,这中间变数多着呢,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林氏坐大?
    谢贵妃立刻斥道:“不可!你以为陛下和你一样糊涂,可以任由旁人左右?”
    明芳低下头,嗫喏道:“奴婢也只是为娘娘着想……”
    谢贵妃声音冷彻,“本宫何尝不知你的意思,可为人处世,最怕的便是行差踏错落人口舌,以后这样的话切莫再提了。”
    何况,就算能阻挡林氏一时的风光,可只要皇帝有心,轻轻一伸手就能把她拉起来,使这些鬼蜮伎俩又有何用?莫说林氏如今仍居于她之下,若哪天皇帝起了兴,要将林氏提拔到更高的位置,她们也无可奈何。
    谢贵妃忽觉喉间微微干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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