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边境有一座名叫野城的小城,因为地处中州连接林州的交通要道,这座小城虽小,可平日里也是过往商旅不绝,倒也热闹。
    然而,白天的热闹只是白天的,一到了晚上,这座小城就静寂了下来,古老的街道上只有寒冷的秋风呼啸作响,让黑夜中的小城显得有几分荒凉。
    可就是在这么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一个背着麻袋的少年人,一只手牵着一匹赤红骏马,一只手抱着一个熟睡的小童走进了小城中。
    少年人和马都在慢走,马蹄声也很轻,可在静寂的黑夜里还是显得分外清晰。
    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在秋风中冷得不住颤抖的莫狼,莫屈心中掠过一丝心疼,忽然很后悔自己刚才不应该为了赶路而错过了投宿的时间。
    他其实在傍晚的时候就应该在上一座路过的城镇中找间客栈投宿下来的,而不是顶着夜色走进这个沿途店门俱是紧闭的野城中。
    所幸,这座小城地处交通要道,做的就是过往商旅的生意,所以小城中的客栈倒是不少。
    莫屈才走出了没几步,就看到了一间客栈。
    他眉目掠过喜意,顿时走到大门前拍起了门,连声叫唤着店家,说是要投宿。
    也不知莫屈拍了多久,客栈里也仍是没有烛光亮起,却是传来一声男人的怒骂声:“投你娘呀投,这大半夜的你还来投什么宿?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你回你娘的肚子里投去!”
    莫屈无奈,只得又走向了下一间客栈。
    然而,让莫屈恼火的是,他这一路拍门过去,竟是没能换来任何一间客栈开门,迎接他的都只有那些被扰了好梦的人的骂声。
    莫屈沿着街道一直走,最终脚步停在了街道尽头最后一间客栈门前。
    这间客栈有两层楼高,可看起来却像是一个已饱经沧桑的老人,秋风吹过,那破旧的窗户都跟着凄呜作响,有如鬼哭。
    这大半夜的,饶是莫屈为人胆大,不由得也是头皮一阵发麻。
    可是,秋风吹响了窗户,也吹得莫屈怀中的莫狼不住颤抖,小家伙不由得又把身子往莫屈怀里缩紧了一些。
    抬头看了一眼客栈门前歪斜的一块横匾,但见上面写着“鬼门关客栈”五个黑漆脱落的大字,莫屈虽然心下吃惊这客栈怎地取了这么一个骇人的名字,却还是一咬牙,硬着头皮拍响了客栈的大门。
    然而,更让莫屈吃惊的是,他才刚拍响大门,客栈二楼就亮起了烛光。
    莫屈大喜过望,往后退几步,抬头就对着二楼亮起烛光的那个房间喊出了要投宿。
    可这时,莫屈身前的客栈大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了,一个手举青铜烛台、背都将近要驼到地面去的老妪映入了莫屈眼中。
    莫屈看了一眼二楼,只见刚才亮起烛光的那个房间已复归黑漆漆的一片,他再看向老妪手上的青铜烛台,不由得心下凛然,只暗忖道:“莫非这老婆婆是从二楼下来的?怎地她下楼的速度这么快?”
    这么想着,莫屈又细细打量起了身前的老妪,只见她穿着一身宽松拖地的黑袍,一双混浊的老眼没什么神采,两边脸上的肉因为年老的缘故已塌拉了下来,唯独一只很大的鹰钩鼻子还彰显着几分凌厉。
    便在这时,一阵秋风从打开的客栈门呼啸涌进,吹得老妪的黑袍猎猎作响,然而,她手中青铜烛台上的烛火却仍是稳稳当当的,火苗连轻微摇晃一下都没有。
    只觉眼前老妪处处透露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古怪,莫屈虽然心下吃惊,可眼见老妪年老,双眼无神,他忽然又有几分后悔自己刚才拍响了这间客栈的门,扰了这个老人家的好梦。
    抬起眼皮淡淡的瞥了一眼身前的少年,黑袍老妪终于扯开一口沙哑的嗓子说话了:“说了投宿,却站在门外只盯着老身看是个什么意思?莫非还觉得老身风韵犹存不成?”
    没有想到这黑袍老妪说话如此尖酸刻薄,莫屈额头不由冒出一丝冷汗,可跟一个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家他也不好计较什么,只忙躬身赔礼道:“老婆婆,不好意思了,这大半夜的还吵醒了你……”
    不等莫屈把话说完,黑袍老妪却是冷着脸道:“我只数三声,你不进店来我便关门睡觉了。”
    莫屈一怔,顿时哑然失声。
    可这时黑袍老妪已是数起了数,当老妪刚数到“二”的时候,莫屈大急,忙指着身后的马说道:“老婆婆,那我这匹马……”
    还是不等莫屈把话说完,那黑袍老妪忽然从莫屈身旁如同鬼魅般一掠而过,把手中的青铜烛台用力插进了门前青石地板中,转身步入客栈,头也不回道:“你的马绑在这烛台上便好,这野城里贼人虽多,可我鬼门关客栈门前的东西,还从来没有人敢打过主意!”
    怔怔看着那半截深嵌进青石地板中的青铜烛台,莫屈这一下才终于知道了这个黑袍老妪身怀武功。
    莫屈一时也没有让自己多想,把手中马缰系在露出地面半截的青铜烛台上,忙不迭的跟在黑袍老妪身后走进了黑漆漆的客栈中。
    然而,莫屈才刚一踏进客栈,他身后的两扇门就霎时关了起来,转瞬客栈里就有烛光亮起。
    莫屈大惊,回身一看,却见自己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竟是出现了一个瘦如竹竿的老头,正手捧着一盏和黑袍老妪一模一样的青铜烛台对着他笑。
    这老头是个光头,浑身上下的肤色苍白无血色,便好像他一身的鲜血都被榨干了一样。
    他整个人又瘦巴巴的,连脸颊都深陷进去了,只穿着一条宽松的白裤,裸露着能看到一根根肋骨的上半身,乍一看去只如一具用人皮包着骨头的骷髅,长得只说不出来的骇人。
    在昏暗的烛光中,这老头还笑得似乎颇为阴森,让莫屈不由得再一次头皮发麻,忽然有点怀疑自己走进这间客栈是不是做错了选择。
    白裤老头却没理会莫屈面上的惊骇,只伸手一指客栈南面的一间房间,房门竟是“吱呀”一声自己打了开来。
    他像个猴子一样嘻嘻笑道:“小子,你就住这间房间吧。”
    莫屈咽了一下口水,也没有多想,大步便走进了老头所指的那间房间,把房门重重关了起来。
    “老婆子呀,咱们这客栈多少年没有人来投宿了呀?”
    “不知道。”
    “要我说呀,怎么也得有个七、八年了吧?你说这小子会不会被咱们两个吓跑呀?”
    “不知道。”
    莫屈背靠着房门,胸膛砰砰乱跳,隐约听到那黑袍老妪和白裤老头在走上二楼时的谈话声,然而那白裤老头话虽然多,可黑袍老妪却每一次都只冷冷的回一句“不知道”。
    直至两位老者的脚步声和谈话声再不可闻,莫屈才松了口气,暗骂一声自己胆小,这才打量起了房间的环境。
    只见这房间不大,该有的家具却都有了,倒也有几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样子。
    莫屈放下背上的麻袋,把莫狼抱到床上放好,替这小家伙盖好、掖好了被子。
    孰料,莫狼虽然畏惧寒冷,可生来的那股兽性却是让这小家伙很不喜欢被子盖在身上的感觉,饶是熟睡中仍是恼怒的把被子给踢开了。
    莫屈试了几次都没有办法把被子好好盖在莫狼身上,无奈叹了口气,便只得自己也躺到床上去,隔着被子紧紧抱着莫狼,不再让他把身上的被子踢开。
    被莫屈这一抱住,莫狼试了几次踢不掉被子后,慢慢的就再度陷入了沉睡中,再不乱动。
    许是那两个老者太过古怪,莫屈却不敢让自己跟着睡去,只侧耳听着客栈里的动静,好一有什么异样自己也可以第一时间察觉。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客栈里只静悄悄的动静全无,莫屈便只当是自己多了心,慢慢的这一天赶路的疲惫袭来,迷迷糊糊的也睡了过去。
    一夜无事,翌日天明,两只白头报晓雀飞到了客栈屋檐上竞相叫了起来。
    莫屈正梦到自己再次遇上了那个白衣少女,她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海闹市中,莫屈只看到她的芊芊背影。
    伸出手,莫屈张嘴想叫唤她,可嘴一张开又喊不出人家的名字,于是只能咬牙追了上去。
    便在这时,人群莫名乱将起来,四下散开,莫屈被慌乱的人流挤撞着,只能眼睁睁看着白衣少女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心中一痛,莫屈整个人就惊醒了过来,睁开双眼的一霎那,却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疲惫不堪,便好像这一个梦抽光了他的所有力气一样。
    莫屈一阵恍惚,揉着疼痛的脑袋坐了起来,却见莫狼像个小猴子一样坐在旁边静静看着自己,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珠里蕴含着遮掩不住的担忧。
    知道莫狼这是看到自己做噩梦而担忧,莫屈心头涌过一丝暖意,笑着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一下,以示自己没有事。
    然而,这时,莫屈忽地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床一阵颤动,房间桌子上的茶杯也拼命抖动,随后震落在地,“哐啷”一声摔成碎片。
    地震?
    莫屈心中第一时间掠过这么一个念头,旋即整个人就从床上爬起,抱起莫狼,背起麻袋往屋外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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