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益等人的出城很顺利。
    那根本就不可能不顺利,每天早晨从安定门出去的粪车成群结队,这都是惯例,这个城门就是日常走粪车的,谁会去查一辆粪车?更何况就算要查,除非把一车大粪全倒出来,或者找根棍子插进去搅和……
    呕!
    守门兵还没那么尽职。
    粪车顺利出城后,刘益和徐诚一行跟了出去,在城外隐蔽处迅速把孙之獬给倒了出来,后者果然没被大粪灌死,再弄些水一冲然后拿药放倒换上老太太的衣服,塞进一辆马车伪装成快死了急着还乡的病人,迅速向南直奔紫荆关。因为运河和大沽口都已经被冻住,他们只能走陆路,但直接南下是肯定不行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进紫荆关向山西,然后从李自成的地盘南下,至于紫荆关这个关口如何通过就不值一提了。
    那里是顺军控制着。
    不仅仅是紫荆关,一直到娘子关的太行山几个重要关隘,统统都在顺军控制下,不仅是明军对清军掌握战略主动权,顺军其实也一样,李自成随时可以出太行山。
    多尔衮只是龟缩平原固守而已。
    要不然他怎么主动求和呢!
    刘益就这样带着孙之獬,踏上了漫长的归程,徐诚转了一圈后返回北京继续当他的鼹鼠。
    这时候已经是新的一年。
    按照李自成给大明皇帝朱慈烺定的年号,大明正式进入龙兴元年,话说这个年号大概是给他自己定的,一般都是那些开国的政权使用这一类的年号。不过无论杨庆还是张献忠,在这一点上都给了他面子,整个监国统治区同样用龙兴年号,就这样除了北方鞑清控制区和两广桂王控制区,大明其他各地都正式进入龙兴元年。
    崇祯的时代彻底结束了。
    多尔衮的控制区当然是顺治了。
    虽然这时候福临还在沈阳,短时间多尔衮也不准备让他进关,毕竟还不能确保安全,就这样北直隶,山东中部,宣大,东北,朝鲜北部,蒙古草原,都使用顺治的年号。
    算算这地盘也不小啊!
    而桂王那里同样新君继位,之前老桂王时候没定年号,毕竟崇祯刚死哪怕老桂王称帝,但依旧是崇祯的继承者,这一年的年号是不能变,但老桂王病死他儿子继位,新的一年就可以用新的年号了,他们那边定的年号是……
    弘光。
    不得不说他们真会起。
    倒是永历被他哥哥封为桂王,他哥哥原本历史上很快也会病死,这次就不知道这位新版弘光帝能活多久了。
    中国大地上三个年号,四个政权和两个军阀……
    张献忠和金声桓。
    后者依然臣服于李自成,毕竟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他的二十万大军控制襄阳,南阳,郧阳三府,他本人现在是大明鄂国公,湖广总督,只不过监国这边以他的官爵没有玉玺盖章所以不承认,但也没继续攻襄阳。他成了类似张献忠一样的特殊存在,正好李自成不进攻张献忠,杨庆不进攻金声桓,双方在这一点上达成默契。
    中国大地就这样在四分五裂中进入新的一年。
    这段时间战火倒是终于沉寂。
    无论南北都没有打仗的,最多也就是四川有些土匪,之前摇黄的残余还有不少,但有张献忠这个土匪的老祖宗镇压,也逐渐在归于沉寂。
    唯一还在打仗的只有朝鲜。
    依靠着明军增援鼓舞的士气,李倧的朝鲜军大举反攻汉城,郑成功的援朝军尽管只有一个营,但依靠着强悍的战斗力依旧用几场战斗的胜利调动起朝鲜军的斗志。再加上登莱水师的支援,明朝联军已经兵临汉江,正在筹备下一步对汉城的反攻,王者归来的李倧在光复的土地上展开对朝奸的严厉镇压,朝鲜半岛杀得人头滚滚……
    当然,这是他们自己的事。
    杨庆为了支援他反攻汉城,最终还是又派了一个营过去,而且向李倧出售大量军火,后者虽然没钱,但可以用关税权抵押向刚刚成立的大明帝国银行贷款,杨庆能做的就这些,剩下就是默默为他祝福了。
    刘益在正月底到达凤阳。
    凤阳。
    “快,赶紧把孙大人架起来!看这小鼠尾巴,真别致啊!”
    卢九德揪着孙之獬的鼠尾巴说道。
    孙之獬就像干枯后又被雨淋过的茄子般皱巴巴带着腐臭抬起头,有气无力地嘴里哼哼几声表示抗议,漫长的旅途之后他虽然没死,但也已经彻底枯萎,再配上特意刮过的光脑袋,还有那一撮缺乏营养的鼠尾巴,这形象的确有些别致。
    “孙大人的官服呢!”
    卢九德喊道。
    旁边手下小太监赶紧捧着一套特意订做的小号鞑版官服,迅速给孙之獬穿上,因为都是旧布料,再加上极不合身,穿上官服后的孙之獬看上去就更加滑稽了。
    穿好衣服后,他被架到一个特制十字架上。
    “孙大人,你忍着点!”
    卢九德笑咪咪地说道。
    旁边锦衣卫在孙之獬惊恐的目光中拿着大长钉子,毫不客气地照着的他右手掌心扎进去……
    孙之獬惨叫一声。
    就在同时锤子落在钉子上,他的右手一下子被钉在十字架上,伴着他不断响起的惨叫,他的双手和双脚全部被钉住。然后一名锦衣卫拎起他的鼠尾巴,把他的脑袋向后一拉,拿钉子和木板同样把鼠尾巴压住,卢九德这才拿起一个小号鞑版官帽往他脑袋上一扣……
    “走,带着孙大人游淮扬!”
    卢九德看着他这幅形象心满意足地说。
    “卢公公,孙之獬纵然有罪,明正典刑可以,何必如此折辱,他好歹也是进士及第,难道就不能照顾一下颜面?”
    旁边围观的一名青虫说道。
    几个青虫很有同感地附和。
    “颜面?他自己都不要了,咱家给他照顾什么?进士及第?祖宗都不要了的进士及第?对了,还忘了给他胸前挂个牌子,快,去准备一个木头板子漆上白漆,再写上天启二年进士孙之獬,再拴上绳给他挂脖子上!”
    卢九德说道。
    于是孙之獬胸前又多了个木牌。
    那些青虫们表情阴郁地看着,倒是四周闲人们一片欢乐,孙之獬就这样被押上船,直接立在船头,沿着刚刚解冻的淮河直奔淮安。他就这样招摇在淮河上,在两岸闲人们很欢乐的目光中,一直不断向前,并且在淮安转入同样解冻的运河,再继续南下到达扬州。他在扬州被特意挪下来由十几个壮汉抬着游览一下扬州,顺便在接受扬州百姓的热情,因为热情过分还受了点轻伤,好在这时候孙大人已经很坚强了,一切在他都不过是浮云而已。
    他就这样在扬州小驻,紧接着重新立回船头,南下出瓜洲进长江,但没有直接去南京,而是顺流而下先到了江阴……
    这是忠勇侯特意嘱咐的。
    不知道为何他非要把江阴作为孙之獬游江南的第一站,好在江阴人民还是展现出了他们的好客之情,孙之獬在江阴又添了几道伤口。他用漠视一切的眼神漠视着这个冷漠的世界继续他的冷漠,带着一身屎尿的恶臭高踞十字架上,用高昂起的头颅沉默地仰望着天空……
    当然,他也低不下头。
    他身上不合身的鞑版官服和头顶小得搞笑的鞑版官帽,和他胸前牌子上代表士子最高荣耀的头衔,构成一种绝妙的讽刺。而随行的刘益还在不断扮着他的样子,重复他在北京为剃发易服所做的努力,让他获得更多的热情,诸如臭鸡蛋,烂菜叶,甚至还有凶残的朝他扔石头的。
    他投降建奴也好,给建奴充当爪牙也罢,这些都不至于触动普通老百姓,老百姓并不关心这些,但撺掇建奴剃发易服这个就真招来公愤了。
    别说普通百姓,就是那些士绅都无法忍受,甚至不乏一些老乡绅颤巍巍拿着拐杖要上前打死这个不知廉耻的狗东西。多尔衮因为优待士绅,而在江南正在建立起的那点好形象,伴随孙之獬的展览,可以说一下子荡然无存。
    原本颇识礼仪的睿王爷,瞬间又变成夷狄qin兽。
    这就是杨庆想要的。
    他如此大费周章折腾孙之獬,说白了就是用他来嘲笑江南士绅对多尔衮的那点好感。你们不是觉得多尔衮更像圣主明君吗?那就好好看看他的真面目吧!
    孙之獬从江阴开始,在这片对剃发令抵抗最激烈的地区一站站地进行展览,常州,无锡,苏州,昆山不断向前一直展览到杭州,然后折向太湖南岸,最终在他登陆江阴整整一个月后到达南京。进城后他又在南京展览了一天,并且被押到了设立在文庙前的公审台,由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三司当众进行公审。最终以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义,十恶有其六的罪名,判处凌迟处死,并禁锢其子孙后代,改其姓为枭獍……
    话说这些文官也被气得够呛!
    公审结束,孙之獬……
    枭獍之獬在十几万南京百姓的围观中被押往孝陵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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