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尝尝东街的小笼包子。”
    “近日你每天都出宫,我身边空落落的。”太子说起情话,面不红气不喘,春风拂面。
    李琢石笑了,没有掀起眼睛的一丝纹路。
    他淡了表情,倾身看她的脸,隐有威胁:“别又是去见那个哑巴。”
    “太子殿下,我和那位姑娘特别有缘,从初识开始,就可对她倾吐心事。”李琢石说的也是实话。她没有朋友,在这座东宫,也没有宫女伺候。她认识了二十,碰巧二十又口不能言,是一个守口如瓶的倾听者。
    萧展一哂:“你有何心事?说与我听听。”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我这些都是女儿家的琐事。我先出宫了。”
    李琢石转身,衣袖轻轻擦过萧展。瞬间而逝的冰凉,他身边空落落的,手里也空了,尚未细想,他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她惊讶回了头。
    萧展长眉染上一抹冰凌,“我发现,你越来越冷落我了。”
    李琢石无语。太子冷落她是常有的事,她冷落他,仅仅两三个月而已。太子殿下养尊处优,受不得冷落。她笑起来,轻轻挣开了他的手。
    “你再去别院和那个女人聊天,我一定杀了她。”萧展声音低不可闻,一字一字说得非常缓慢。
    “太子殿下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我说了,她从来不无辜。而且,你见她的时间太长了。”比见他这太子的时间更长。李琢石从来只会将眼睛放在他的身上,现在却被哑巴女人抢走了。
    “我独来独往这么多年,难得遇上投缘的人,想交一个自己的朋友。”
    “你不需要。”她只要看着他一个人就足够了。
    萧展是一个城府极深的男人,面上温润如玉,和颜悦色,从不将自己的情绪显山露水。这狠厉的眼神,更是难得一见。李琢石缓了语气,说:“我晚上就回来。”
    他敛眉,想再拽她。
    她轻巧地闪避,走下了台阶。步伐飒然,大刀阔斧的背影如同一个男人。
    他不喜欢过于英气的女人,而且,太子的尊严不允许他再去挽留。
    李琢石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
    萧展眼里凝结成冰。
    那个哑巴女人该杀了。
    ——
    李琢石察觉到了萧展不多见的狠戾,他的杀意千真万确。她当机立断,跟二十说:“我今天送你出去。”
    二十没料到,这么快就可以逃走。
    “我爹自小把我当男儿养育。他说,李家女儿要比男子更明爽,不可踏着女人的尸体争名夺利。从前,太子殿下造了不少杀孽。我为他积福积德,他杀一人,我救一人,他现在不喜沾染血腥了……”李琢石的目光像是穿过了深深庭院,落在那座明黄宫殿。
    二十静静地听着。她正是看中了李琢石心存善意,才想凭借她的力量逃走。不过,李琢石这么放走她,会不会受到太子的指责。
    二十指了指李琢石。
    李琢石说:“我对他还有用处,他不敢杀我。”
    那用处没了呢?二十想问,又不知如何表达。
    李琢石拿出一套自己的旧衣,“你的衣裙不方便走动,这是我从前的裤装。你换上了,从侧门走。”
    她提笔在纸上画了一张地图,“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里向西而行,有一条白墙巷道,巷道外有一幢红墙灰瓦的小屋,那是我娘以前住的,太子不知道的。这把钥匙你拿着,先到那里暂避一段时间。”
    然后,她又拿出两张纸,“我为你准备了新身份,你是李氏染坊五小姐遣散的丫鬟,这是你约满的卖身契。另一张是你的出城公文。”
    二十小心翼翼地收下,顺便记住两张纸的区别。
    李琢石又递过来一袋银两,“拿着,赶紧换衣服吧。”
    李琢石假装发脾气,赶走了院外的黑衣人。
    黑衣人再瞧不起李琢石,她太子妃的身份摆在那,他们不得不听令。
    侧门而出,二十向李琢石行一大礼,转身跑走,纤细的背影如风般轻盈。
    李琢石笑了:“保重。”
    ——
    小屋无人居住,门上的那把锁铺满了灰尘。门锁锈迹斑斑,钥匙插进去,要大力才能转动。转到一半,被锁孔的锈迹卡住了。
    二十越来越着急,左手的锁头陷进了她的掌心,她使出了全身的劲,“咔嚓”一声,终于拧松了铁锈。她回身往来时方向看了一眼。接着进去关上了门。
    落下门闩。
    这里距离太子的别院不远,从路程来说十分危险。一般而言,逃离是向外而走。比腿脚功夫,她比不上那些黑衣人,所以她应该是躲,而不是跑。留在京城,反而能暂避一段时日。
    院子像是被人洗劫过。
    树枝乱七八糟横在地上,掉在地上的晾晒长杆早已被枯叶掩盖。
    她到水井处看了一下。井水虽然铺了落叶,但底下的水是清澈的。
    房子荒废了许久。她手上一扶,门扇上就出现了五个清晰的指印,指腹沾满了灰尘。
    屋里比院子更乱,椅子、桌子东倒西歪,值钱的东西早被洗劫而空,剩下的是连小偷也不要的。
    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一张孤苦伶仃的凳子,一个掉了半扇门板的木柜,一张前后上翘的硬床板。
    二十拉了椅子坐,刚坐下去就发现,这椅子有一只腿快要断了。她就坐到了床板中间。重量压上去,前后两边翘得更加高。
    房子虽然旧,但也比风餐露宿好太多了。
    二十关紧了门,安静坐着。
    住处是有了,吃的暂时没有。她不敢出外,接下来怕是要饿肚子了。早知把早膳的几个包子藏起来。
    突然获得了自由和新身份,一时之间,二十不知该回去慕府,还是独自远走高飞。
    回去的话……要面对二公子的喜怒无常和他的风流成性,以及二公子和太子之间的皇室纷争。
    如果远走高飞……她还是徐阿蛮,什么皇子,什么太子,通通和她无关。
    可是,她知道二公子太多的秘密,他不会放过她的。太子和二公子有仇,也不会放过她。同时,她又担心,太子和二公子会不会迁怒她的家人?
    那两个男人都是权势滔天的身份。
    二十叹了一声,平淡的日子子仿佛遥不可及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找到一块柜里的破布,再拿断裂一半的木桶打了井水,慢慢收拾这间小屋。
    走一步是一步了。
    第65章
    小屋只有井水可以喝。
    二十找了一个烧黑了的锅, 用钻木的方式生了火。烧开水,饿了就喝。满肚子水, 鼓鼓的, 却还是饿。
    她摘了院子里的树叶,用布包住, 勉强当被子保暖,再拿出柜子里的破床单。躺到半夜,迷糊睡了过去。
    梦中有一大只鸡腿, 她张嘴咬了上去,听得二公子“啊”了一声,抬眼一看,这鸡腿原来是二公子的小臂。
    二十先是沮丧,接着蹭到了二公子身边, “二公子, 我想吃鸡腿。”
    二公子瞥她一眼, “伺候我舒服了,再给你鸡腿。”
    于是,她变身狗腿子, 给他左捏捏,右揉揉。
    二公子搂住了她, 称赞说:“真乖。”
    正盼着他能赏一只鸡腿, 二十馋得醒了过来。
    这里什么也没有,没有鸡腿,更没有二公子温暖的怀抱。她鼻子一酸, 缩起身子,把破床单拍了拍,裹得更紧了。
    已是夏末,秋日越来越近,晚上凉意爽爽。
    她只能缩在破烂被子里,怀念二公子温暖的拥抱。后来她把自己的衣服一并盖了上去,仍然冻醒。
    她格外想念好吃好住的慕府。
    二公子知道她被抓了吗?他肯定心急如焚,怕她泄露他的秘密。他可能……巴不得她被太子杀了。
    这么一想,二十也生气。她落到如此境地,一切都是因为二公子。她当丫鬟再累,也不至于总在鬼门关徘徊。
    肚子“咕噜噜”地响。
    再这样喝水下去,二十就要成为肚子胀死却又饿死的人了。
    第二天早上,二十在院子四处观察。没有大鱼大肉。这里见到的不是草,就是树。
    她走上前,发现其中一棵是榆树。
    榆钱儿,余钱儿。
    二十回厨房拿了一把锅铲,蹲在树下刨树根。
    记得爹爹说过,以前家里穷的时候,他上山刨过榆树根。树根密密麻麻,吃了一根还有一根。爹爹还说,将树根吹干,再捣碎碾轧,可以碾出榆树皮里的面粉。徐家穷苦的时候,就将榆树面粉做成面条。
    二十咽咽口水,越刨越起劲。小铲子刨了大半天,挖出一截半尺宽的树根。她摘了榆叶,和着面粉一起蒸熟了。不管美味不美味,先填肚子再说。
    过了两天,二十偶然听见了鸟叫的声音。
    有肉!
    她快步走出房间,见到一只小鸟停在交错的树丫上。蹦左边,跳右边。青绿交接,斑斓的羽毛,在二十眼里烧成了澄亮的烤鸟色泽。
    她抬起长长的晾衣杆,试图将小鸟打下来。
    小鸟抬抬脚,轻蔑地看她一眼,展翅飞走了。
    二十气馁,又吃了一天树叶和树根。
    再去刨树根时,她发现,另一棵树的绿叶丛里有一个鸟窝。
    矮树枝繁叶茂,鸟窝被绿叶盖住了。她之前惊喜可以吃榆树叶、榆树根,没有细看这一株。
    树虽矮,也比二十高。
    二十将椅子搬到院中,用破被单的一端绑在椅子上,另一端拴在树干上。她举高长杆,摇摇晃晃地捅了捅鸟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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