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老太太身后的门哐啷一声响开了,一个三十来岁的胖男人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个大碗,碗里盛着小半碗稀粥,皮面漂浮着几丝白菜。男人诧异地望了望我和坐在车里的老三,然后把碗塞在老太太手里,一句话也没说。老太太也许是饿得急了,接过稀粥,往干瘪的嘴里扒拉着,很快就吃完了。这时候,一个穿牛仔裤的女子端着一些剩菜剩饭走出来,径自把那些残羹剩饭倒进了墙角的狗食槽里,我注意观察了一下,那些剩菜里有鸡骨头、鸡蛋等,比起老太太端着的这碗稀饭,可是丰盛多了。
    女人倒完狗食,狠狠地瞪了一眼老太太,转身进屋去了,还不忘冲着停在门外的男人吼一声:“你还不进屋来教孩子写字,你要在外面死啊?”男人显然是个妻管严,被女人一声吼,脸上的肌肉动了动,但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进了屋,就欲关门。
    “等等!”就在男人要关上门的时候,我及时叫住了他。
    男人好奇地看了我一眼,不太友好地说:“你有什么事吗?”
    我指着墙根下坐着的老太太问:“敢问,这位老人家是?”
    那个男人胖脸板着,没好气地说:“我妈?”
    “什么?”我凑近说:“我没听清楚。”
    男人斜了我一眼:“是我妈?怎么啦?”
    “哦,你妈呀。”我强忍着心里的无名怒火:“妈是什么意思?”
    男人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切,我说你没病吧。你什么意思?”
    我苦笑:“我没病。你有病。”
    男人怔了怔,脸上露出凶光:“你说什么?你他妈再说一句?哪里跑来的野狗,没事找事。”
    我也大声说:“我说你有病!你还知道她是你妈呀?你妈生你养你,谈何容易,怀胎十月不说,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你长大成人,其艰辛和慈爱你能知道吗?母亲对我们的爱,即使穷极一生,我们都无法报答,乌鸦懂得反哺,羊羔懂得跪乳,你丫倒好,让老人坐在冷风凄凄的屋外,有家不能归,靠着你施舍的一碗稀粥果腹,吃的还不如你家那只狗,你的良心何安?你还是人吗?”
    男人没料到我会这么管闲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突然勃然大怒:“你吃多了撑的是不是?跑到这里来多管闲事,我不管你是谁?你都没有权利干涉我的家务事,赶紧滚。”
    我恨得咬牙切齿:“好你个畜生,活脱脱一个白眼狼,我为你的父母感到悲哀,当初就不应该生下你,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尊老敬老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也是一个人做人的最起码的道德标准,这样孤苦伶仃的老人,流落在外,我一个外人看了都心疼,你真是白披了一张人皮。今天我就给你曝曝光,让你这丑恶的嘴脸现现行……”
    说罢,我快速举起相机,咔嚓一声,把这个男人可恶的嘴脸定格在了相机里。男人见我还敢拍照,如发怒的豹子,瞪着玻璃珠子般的眼睛,从门里直扑出来。
    女人在屋里听到了外面的吵嚷声,偏着脑袋张望,大概也弄清楚了状况,也跟着扑出门来,站在门口,大叉着腿,就像鲁迅先生小说里描述的,活像一支圆规。女人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指着我,破口大骂。乡下女人没有文化教养,发怒骂人更是口不择言,什么难听说什么,十句有九句是脏话,而且她嘴巴里流出来的许多脏词连我一个大男人都说不出来,听得面红耳赤,这个泼妇声音尖细、刺耳,恨不得把全世界的人都惊动,好看她做表演。偏偏她嘴巴甚是伶俐,恶毒的骂人语言一句接一句,就像竹筒里倒豆子,噼里啪啦,让人难以招架,让平时自认为口才了得的我目瞪口呆,一句话也来不及还击。
    这个时候,如果老三还呆在车上看热闹,那么他就不是好哥们了。老三打开车门走下来,大嗓门突兀地吆喝了一声:“泼妇不得无礼!”
    那个男人想要抢我手里的相机,我哪能让他得逞,一边灵巧地东躲西藏,一边按动快门。
    女人见又来了个找骂的,更加气急败坏,近乎咆哮,比河东狮吼还河东狮吼,难怪人们会形容女人是母老虎,今天可真是见识了。
    老三可不像我那么好欺负,老三的嗓门本来就大,平时说话也大大咧咧、口无遮拦的,此时见女人越骂越带劲,老三也放开声音,与泼妇展开了一场骂战。女人骂得出口的,老三也能骂得出口,甚至比女人骂得更难听。
    我们吵架的声音吸引了不少村民,纷纷围过来观看。
    老三与女人吵了四五分钟,大概也吵得泼烦了,唾沫星子乱飞之下,一下子走上前去,抡起宽厚的巴掌,啪啪啪啪,左右开弓,狠狠地掴了那泼妇几个响亮的耳光。
    只听老三气喘吁吁地说:“老子从来不打女人,可你他妈还像个女人吗?简直就是个恶鸡婆,不打你几下,你还以为你是皇后娘娘呢。”不等女人回过神来,老三接着说:“这几巴掌,是你骂我的,下面几巴掌,是替你婆婆打的。”说完,又是几声脆响。泼妇的脸颊上印着老三红红的掌印,半边脸顿时红肿起来。
    过了半晌,女人才从惊恐和疼痛中回过神来,哀嚎起来:“打人啦!打死人啦!”
    男人见女人挨了老三的打,也顾不上来抢我的相机了,赶紧跑到女人身边:“婆娘,你怎么样?”
    女人抬手扇了男人几耳光,就像刚才打他的不是老三,是他的丈夫一样,或者他把老三打他的,还在了他丈夫身上,别看这男人五大三粗,一脸凶相的粗人,但在她老婆面前,却像一只温顺的绵羊,或者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挨了女人几巴掌,一声不敢吭,只是用手捂着被打疼的腮帮子,嘶嘶直吸冷气。
    女人指着男人说:“你个狗娘养的马宝发,你出息了是不是,让人欺负上门来,打你的女人,你怎么屁也不敢放一个……呜呜呜呜……”
    男人一言不发,用恶狠狠的眼光瞪着老三,突然转身走进屋去,片刻之后大踏步走了出来,手里提着劈柴的斧头,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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