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渐移,暮色渐浓。
    这场初春时节的夜雨,不像是以往那般绵柔细密,反倒是逐渐有转为激烈夏雨的趋势。
    这场雨降下的突然,不同于春雨,给人很强的压迫感,精神亦是无法舒缓。
    少顷,在这深沉夜色中忽然亮起一点微弱光亮,由远及近,越来越大,而且忽忽悠悠,飘飘摇摇,似是鬼火,好不渗人。
    在山道上缓行的苏扬微微顿足,朝着山下望去,他明白,那是张之羽的剑出鞘时的光芒。
    “那个家伙总感觉很讨人厌,他能行么?”柳思璇说道。
    苏扬舔了舔嘴唇,道:“身为男人,怎么可能容忍被别人说不行,尤其是被女孩子说,不行也得行。”
    柳思璇略有些无语,道:“那个陨天王可是很强的一个家伙,他在整个大魏都享誉盛名,就算是在半步问神中,他也绝对可以称得上无敌。”
    苏扬摇摇头,道:“问神境界之下无敌的人多了,但谁又能做到真的无敌。你不要小觑张之羽,他才是那个真正变态的人,应该说,从墨星院走出来的都是变态吧?”
    话音刚落,他又立即呸了三声,望向遥远的夜空深处,喃喃道:“师父啊,我不是在骂你。虽然你真的很变态。”
    “依照目前的局面来看,天王宗除了陨天王外,还有两个人未曾出手,其一便是天王宗的宗主,他的修为一定在问神境界之上,甚至会比谷德更强。如果等他真的亲自出手,别说你和我,就算我们七个人一起,也会被瞬间秒杀,你确定还要继续往上走么?”
    柳思璇不再关注半山腰的情况,而是朝着天王峰看了一眼,沉声说道。
    “这是我们一开始便知道的,所以我很感激你们同行。其实之所以找你们帮助,并不是为了对付天王宗宗主,而只是让你们帮忙对付小杂鱼,毕竟杂鱼太多也很麻烦。”苏扬说道。
    柳思璇微微蹙起秀眉,道:“这话就有些气人了吧?难道你打算一个人去挑战堕天王?就算你杀死了谷德,也莫要这般自傲,因为堕天王跟谷德,同样不是一个层面的,世人皆知,堕天王早就已经破了问神第一境。第一境和第二境之间的差距,就如天地一般,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苏扬显然并不想解释太多,而是看着她说道:“你可知那浚天城的转轮王,便是在问神第二境的存在?”
    柳思璇面色一怔,随即露出骇然之色,她竟然遗忘了如此重要的一点。
    如果当时转轮王真的是被苏扬赶跑的,难道苏扬的实力竟然已经可以匹敌问神第二境?
    虽然早有这般猜测,但毕竟从未亲眼见过,实难让人相信。
    但是即将要面对同为第二境神台的堕天王,苏扬却依旧这般淡然,似乎足以说明一切。
    “你这人才是真的怪胎啊,你明明没有这么强才对?我有点搞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在南境的历练中,苏扬多次身陷险境,也有数次是柳思璇见证的,就如他和柳青玄那一战,还有和徐淖成功破境后的一战。
    苏扬的实力若是真的能够匹敌神台境,又怎么可能打不过柳青玄,甚至还败在了徐淖的手中?
    “还有,刚才陨天王说你活不了多久,又是怎么回事?”柳思璇心中有太多疑问了,她觉得苏扬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你哪来这么多问题,走了!”苏扬摆了摆手,根本不想回答,迈步便朝着天王峰山巅行去。
    柳思璇跺了跺脚,却也只能无奈的跟了上去。
    ......
    半山腰处。
    陨天王的眼睛微微眯缝了起来。
    他此时没有释放出任何的天地灵息,但是身前的空气里,却好像突然又充满了极度寒冷的气息。
    而让他感觉更为冰冷的,是此时张之羽面容上的那种平静。
    张之羽此时的面容上,就像是覆盖着无数层用剑切削下来的薄冰片,边缘锋利而层层叠叠,看不透。
    “这场雨下得倒是很凑巧,许是上天在为你们天王宗悲鸣,这是不祥之兆啊。”
    陨天王的眉头皱了起来。
    “少年,你是何人?”
    “我其实很讨厌自我介绍,我更喜欢的是,被人一眼就认出来,毕竟像我这样的天才,本就应该如此。不过,毕竟我才刚刚入世不久,除了参与南境历练,并无什么其他拿得出手的战绩,所以我不介意,简单的自我介绍一下。”
    张之羽微微蹙眉,道:“我来自墨星院,我姓张,雅号公子羽。”
    “墨星院?”陨天王似是根本没在听张之羽前面的话,此刻眉头皱得更深,道:“是数百年前的那个墨星院?”
    “世间应该只有一个墨星院。”张之羽道。
    “原来你是张家后人。”陨天王的神情凝重了下来,道:“墨星院早已不问世事,甚至传闻已经消失了,既然有墨星院的人再度入世,又为何来我天王宗?”
    “因为我很穷,为了你们天王宗的资源,我有理由帮着苏扬对付你们。”张之羽倒是丝毫不觉得羞耻。
    陨天王貌似很意外,讽刺的说道:“墨星院已经落魄到了此等境地了么?实在是有些丢尽了你祖辈的脸。张家人何等威武,你们那位张家祖辈,墨星院的开创者,又是何等英雄。他若是知道自己的后人,这般不求上进,为了钱财丝毫不知廉耻,拿墨星院的门面肆意践踏,恐怕定会心痛至极。”
    “你没有资格谈论我曾曾祖父。”张之羽平静的举起了手中的轻雪,指向陨天王。
    “我并不希望墨星院后继无人,若你知难而退,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陨天王默默说道。
    “北魏的第一任帝王,也是北魏的建朝者,曾经受过墨星院的恩惠,或者是受过你们张家某个人的恩惠。所以,北魏才会存在,而我们才会存在,于情于理,我都不愿杀你,希望你能明白。”
    张之羽淡然一笑,道:“我想你可能误会了,现在并非是你愿不愿意杀我,而是你能不能够杀我。”
    “你确实很不简单,我能够感觉得出来,但你毕竟还太年轻。自信是好的,但不要盲目自信。”陨天王皱眉道。
    “看得出来,你对我墨星院还是很尊敬的,所以我也在犹豫,到底应不应该杀你。可我还是那句话,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自信便是自信,没有盲目一说,至少对于我而言。”
    张之羽右手提着剑,看似很轻描淡写地从上向下斩来。
    上是天,下乃地。
    从上向下,便是自天而降。
    但他的这一剑不是自天穹落下的瀑布,而更像是高天流云,带着更深远的意味。
    望着这看似简单的一剑,陨天王的神情顿时变得极为凝重。
    他能够看出张之羽这一剑的可怕之处。
    张之羽的这一剑并非是属于力量,而是天地间的规律。
    而天地间的规律,便是大道。
    他的这一剑虽然还远远谈不上真正的大道,但却是无比真实的大道之剑。
    因为这一剑中,透着极强的大道意境,仿佛就是大道本身,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漫天的雨水还在缓慢地交织着雨幕。
    簌簌簌......
    破空声响起,无数的雨滴带起无数的白色水线,朝陨天王射去,好似要把他射成刺猬。
    而就在此刻,在雨滴快要抵达陨天王身前的时候,一片雪亮的剑光在这漆黑的雨幕下亮起,将周围的雨幕照亮的同时,也将那些密密麻麻的雨滴全部挡了下来。
    白色的靴底踏足于漆黑的雨水之中,陨天王全身的肌肉绷紧,灵息全部聚集到他手中的长剑之中,双手如钢铁一般紧紧的握着剑柄。
    他的手腕飞速转动,带动手中的长剑与手腕一起飞速转动起来,化作一道雪亮的光轮。
    雪亮的光轮把飞射而来的雨滴全部斩成无数细小的水花。
    叮叮咚咚。
    一片清脆的声音在这半山腰上响起,无数飞溅的水花四散飞出,落在地面上,与嘈杂的雨声混合在一起,却好似形成了某种韵律,如一首琴曲。
    那些看似无害的雨滴横穿雨幕,陨天王漠视的看着雨滴擦过他的脸颊,带起道道血痕,穿破他的袍袖,飞向未知的远方。
    但更多的雨滴则被陨天王手中的长剑裆下。
    叮叮咚咚的声音连绵不绝,哗哗哗的雨声也未停歇。
    不过现在又多了一种新的声音。
    蹬!蹬!蹬!
    这是陨天王的白色长靴踏在山道地面上发出的声音,他手中的长剑并未停止旋转,仍旧如一面银色的圆盾挡在他的身前。
    但他的脚步却不断朝后退着,像是抵抗不了那络绎不绝的攻势,而艰难的被逼退。
    雨夜仍旧漆黑。
    叮咚的声音猛然高涨,如一首乐曲进入了巅峰部分。
    张之羽淡然的看着对面的陨天王,剑锋所指,雨滴更急,陨天王所承受的压力更大。
    那蹬蹬蹬的脚步声不曾停止,每一步都极为厚重。
    两人间的距离在不断拉远。
    陨天王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实则他的内心极为震惊。
    张之羽的实力超出了他的预料。
    果然,从墨星院走出来的,又怎么可能不是妖孽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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