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告诉云歌,狐墨投胎转世的时机,便是她爆体而亡的时候。
    她知道,这一件事情,并不适合现在同云歌说起。
    “只是...这等待的时间或许会很长...”郁泉幽摸索着抓住云歌的手,轻声道,“我想,狐墨对于你,并非一点感情也不曾有。既然可以重新来过...小歌...我不希望你像我一般后悔。”
    云歌看着郁泉幽那张惨白的脸,忍不住再次呜咽起来,“师姐...对不起...”
    她不是不知道,狐墨的死对于郁泉幽来说是一件多么大的打击。那不是出自于郁泉幽的本心。可她却将所有罪责都怪在了郁泉幽的头上。这世上仿佛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郁泉幽的苦楚。所有人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逼着郁泉幽去做她根本不想做的事情。云歌与一直守着郁泉幽的容错彻夜长谈,才晓得到最后,郁泉幽究竟有多么脆弱。
    她必须一个人忍受情煞的痛苦,她失去自由,只是为了还给身边所爱之人一个太平盛世。她所承担的太多,也因此越来越癫狂。可即便她做的再多。她身边似乎也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她。
    云歌酸了鼻子,一股白雾遮住眼前,不由得掉下眼泪。
    郁泉幽没有察觉她的隐隐哭泣,只是轻轻笑道,“云歌...这一次...你一定要牢牢抓住狐墨。”
    云歌默默的点点头,哽咽着嗯了一声。双眼泪目。
    后来郁泉幽瞎了眼睛,用白绫裹着一双眼,却总是因为猩红的血色染了一条又一条的绫。与炎珺大战之后半个月,她体内的煞气越来越严重。
    她退了位,又将天地共主之位交还给了退位的天帝。她退去了一切职务。将整个穷桑交到了官芸柔的手中。
    她只一个人闲赋在别鹤仙居之中。身边只有一个云歌陪着。
    她遣走了容错,拒绝任何人来访别鹤仙居,独自一个人忍着煞痛生活。
    郁泉幽在退位前,将炎珺与元玉的散魂聚集在了一起,推入了六道轮回之中。她让月老在三生石上写下他们二人的名字。
    而炎珺与元玉终究得以在凡间相守。三生石守护永生之缘。郁泉幽许他们记得前世记忆,不必喝下孟婆汤。算是成全了当年怨修与梅音罗一生未曾实现的愿望。
    初春二月,她一个人躺在榻上,想要看窗外的景。眼前漆黑一片,让她又一次稍稍沮丧了一些。模糊的眼景前似乎是一片模糊的花海。
    她最终命人将移去蟠桃园的桃花树又一次移了回来。虽然看不见,可院子里的清风却能够将花香带到她的鼻间。
    桃树长得十分茂盛,到处飘着芬香,可能够一起共赏的人却早已不在她的身边。
    情煞的毒已然深入了她的骨髓。有时,她摸着自己额上那一抹已经乌黑了的梅花印,很想知道它究竟黑成了什么模样,可也只能从云歌的描述之中想象一下。每当这个时候她便会觉得十分可笑。
    算起来,她大概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在这世上活着了。她其实现在最想要做的事情还是与帝玦一起将他们从前看过的风景重新看一遍。只是这一切似乎都是无稽之谈。
    二月初九,她的双眼已经连一点模糊的影子都看不见了。情煞灼食着她的眼瞳,一双眼腐蚀的极其厉害。她的整双眼睛已经被黑色的煞气缠绕的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甚至看上去有些狰狞可怕。
    于是,为了防止她那双腐蚀的厉害的双眸吓到别人,她再也不曾将白绫摘下过。
    之后的日子里,虽然她已经习惯了黑暗。但每日晨起总是希望自己还能看见一点什么东西。
    某一天的清晨,她坐在阶梯之上,感受着院里桃花被清风吹来的芬香。
    忽然,她听见水盆掉在地上的声音。郁泉幽有些疑惑,寻声望去,却是什么也看不见。她听见云歌那熟悉的声音响起,“师姐,你的...你的头发怎么都变白了....”
    郁泉幽一愣,摸上了自己的发,喃喃道,“白了?”
    她听到这个消息,心中竟然什么感觉都没有。她瞎了,头发白与不白又有什么关系?
    “师姐...你告诉我...你究竟还能活多久?”云歌低声呜咽的声音传来。
    郁泉幽却淡淡笑了起来,她能活多久呢?或许十天,或许半个月?总之活不久了...
    她没有回答云歌这个问题,只道,“云歌,我死后,狐墨的魂魄就能转世投胎,到时你一定要找到他,要和他好好生活。”
    郁泉幽终究将这句话说出了口。她活不长了,也不能让云歌漫无目的的等下去。
    云歌听见她这样说,忽然沉默下来。
    而郁泉幽却已经没有心思去想她会是什么感受,只是撑着头,呆呆的坐着。
    云歌悄悄做到了她的身边,拉住了她的手,似乎在隐隐的哭泣,“师姐...狐墨救你的初衷就是不希望你死...你能不死么?你的情煞一定有办法解开的...”
    郁泉幽闻言,嘴上不自觉地便浮上了一抹苦涩:“不可能了。与炎珺一战,早就耗费了我大部分的精力,我根本无法抵制情煞,只能任由它侵蚀我的身体。云歌...你别多想了。我只是觉得...你...不必在这里陪着我了...”
    “师姐...你是在赶我走么?”
    不是,云歌。
    她在心中想到:我只是想说,你没必要为了狐墨来继续守护我,守护我并不是你一生的职责。你不应该守着狐墨的遗愿过一辈子。
    只是,她没有将这段话对云歌说出来。她闭上嘴不回答云歌的那个问题。良久,她似乎感觉到云歌或许已经离开。
    郁泉幽明白,之后的日子里,这偌大的仙居之中,只会有她一个人了。
    又是孤独的两日。郁泉幽一个人摸摸索索的去了别鹤仙居的阁舞台。她不知有多久没有去过那里。
    她在穿舞衣时,因为看不见,总是穿不好。于是一个人穿完舞衣竟然没了力气跳舞。
    郁泉幽瘫坐在阁舞台上许久,休息够了才站了起来。
    她想好歹自己也应该再跳一曲玦幽舞才能安心闭眼离去。
    郁泉幽想起帝玦来,嘴角微微上扬了笑意。他...在蛮荒之中应该生活的很好。
    只要他好就好...她就这么一个愿望。
    桃花满园飘零着,她随着那芬芳翩翩起舞。当年一曲玦幽,帝玦抚琴,她舞曲的场景似乎再也不会出现。
    她几乎有些忘我的跳着这一曲玦幽。似乎在黑暗之中看见了他的模样,于是心底一阵抽痛。
    这时,一阵阵箫声从远处慢慢飘散而来。
    她仿若回到了这一生在聆乐山初见他的场景。
    那箫声那样熟悉。郁泉幽不由得怔愣了一下,听着越来越近的箫声,脚下一个不稳就要滑倒下去。
    她却没有跌落在冷冰冰的地上,而是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那是让她思念无比的气息。她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襟。
    郁泉幽知道,那是帝玦。可是她却怕是幻觉。她什么也看不见。天知道,她现在有多想看到他的模样。
    她颤着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脸,却是怎么也摸不到,“帝玦...帝玦?是你么?”
    她喃喃着,手掌在空中拍打着,一只带着暖意的手轻轻抓住了她乱扑腾的手,然后缓缓的移动着放到了他的脸上。
    “是我。”
    他低沉着说了一句。
    郁泉幽听见了这一声让她日日夜夜思念,思念到发狂的声音。她猛地抱住了他,生怕他再次消失。
    她听见帝玦浅浅的叹了一口气道,“我以为...你真的恨毒了我...不想见到我...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郁泉幽浑身颤动了一下,听着他的语气似乎是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于是略微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是云歌...她来找我了。”帝玦诚实的回答着。
    郁泉幽沉默下去。原来云歌消失,是为了寻帝玦。
    “我们...不要提以前的事情。”郁泉幽低声说着。他附身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好。”
    郁泉幽满意的笑了,任由他将她轻轻抱起离开了阁舞台。
    毕竟那是一个会让他们都伤心的地方。
    后来,帝玦陪在了她的身边,在她最后的日子里陪着她,再不曾离开。
    郁泉幽曾经问过他,“我这样瞎了眼,白了发,你嫌弃我么?”
    他却没有回答,只是悄悄吻住了她的唇,给予实际的回答。
    她一边笑着,寒凉了许久的心也终于有了一些暖意。
    离她魂离的日子,愈来愈近。郁泉幽让帝玦陪着她一起做了许多他们一直无法做的事情。
    傍晚,夕阳落山,她靠在他的身上,一起坐在桃树下,眺望着那些霞光。
    彼时,郁泉幽的身体已经很是虚弱,几乎没有力气说话,可她还是很想问他,“帝玦...夕阳很美么?”
    “嗯,很美。”
    “好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她低声喃喃着。
    帝玦便温柔的说道,“那我描述给你听。”
    他的语气十分认真,郁泉幽低低的嗯了一声,剥魂的痛楚已在她的身上反映了出来。在他缓慢低沉的声音中,她似乎瞧见了嫣红的夕阳。
    虽然她什么也看不见,可还是觉得,有他在身边,似乎什么美好的景她都能看得见。
    她在他温柔的声音中,渐渐睡了过去。
    其实,他们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可是她的身体却一天比一天差,渐渐的再没有力气去做任何事。于是帝玦就呆在别鹤仙居之中陪着她。
    是夜,郁泉幽起身坐在榻上。帝玦在一旁熟睡,她的头便又开始痛了起来,头痛欲裂。平日这个时候,帝玦总是会被她惊醒,然后将她抱在怀中哄着她入睡。只是今晚他不能了。
    她用了最后一丝法术将帝玦催眠深睡了过去。
    她摸着他的脸庞。郁泉幽很想在看他一眼,陪他一辈子。
    可是她真的不行了。明日是她的大限之日。郁泉幽不想帝玦看到她死的样子,她不想让他痛苦。
    郁泉幽决定亲手解决这一切。她留了一纸书信,那是她让太上老君替她写的。她的眼看不见,也写不了书信,只能让老君代劳。
    等到郁泉幽将一切都弄好,最后一次留恋的在这个仙居之中晃了一会儿,便唤来了白鹤朝着诛仙峰上飞去。
    郁泉幽坐在仙鹤的身上,它似乎很是兴奋,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骑着它出去了。
    这一次是她最后一次骑着它出去。郁泉幽与它耳语了半日,呼啸的冷风微过,诛仙峰转眼便已经到了。
    白鹤不敢靠过去,它害怕诛仙台的戾气,这一切缘于当年她纵身跳下诛仙峰救白羽与沐颜时的结果。
    郁泉幽温柔的拍了拍它的头,示意它到一旁等候。
    她的心中早已是痛殇不已,立于诛仙峰之上,悄悄揭下了双眸之上的纱布,任由着这台上的厉风吹的她落下眼泪。郁泉幽早已精疲力竭,虽然她知道她和帝玦还有许多誓言不曾实现,她其实一点也不想走远,不想离开。
    可是这上苍都不允许她再继续眷恋人世,她又怎么奈何的了?
    她不想承受爆体而亡的痛苦,所以或许从这诛仙台上抬下去,是她最好的解脱方式。
    郁泉幽手中紧紧握着帝玦送给她的桃花埙,想起这一生的点点滴滴,只觉得原来爱到痴狂会恋成仇。原来说好的白头偕老不过是命运里的昙花一现。
    她真的很累了。恨自己不能再看这世上的景色。也恨自己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她缓缓张开双臂,从诛仙台上纵身跃下,台下那凌厉寒冷的风瞬间穿透她的身体。在她的意识彻底消散之前,她听见仙鹤一声悲恸嘶鸣,仿佛它知晓她已经跳下了诛仙台一般。
    郁泉幽只觉得她的魂魄正在被慢慢的撕裂。她却在此时缓缓的笑了,那抹笑容在她的脸上无限的扩大。
    再见了...帝玦。
    她渐渐与天地融为一体,幻化成光圈,消散在着山河之间,不见了踪影。
    后记:次月,六界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一下便是整整一月。洗净了这世间铅华。有传言说,那雪是雪神郁泉幽的神识所化,也有人说那是天帝为祭奠雪神而下令放的雪。不过到底是因为什么,没有人知道。
    坊间还有一传言说,雪神并没有死,而是与夫君逍遥神君长相厮守,归隐山林。也有人说雪神死后,逍遥神君痴痴傻傻,吃下沉颜丹,眠于沧海水晶宫中,不会再醒来。
    而此时,天界散着鹅毛大雪,在别鹤仙居之中的桃园中,却是如春一般美丽,花瓣飘洒,满园芬香。而满院的地上仅是手工雕刻出来的桃花玉埙,多到已然数不清。排开了的桃花埙中间,满满的花瓣铺落,躺在上面沉睡的是帝玦。
    而他的手中紧紧攥着的是那封郁泉幽的绝笔信。他的身边放着两个玉人偶。一个是他,一个是郁泉幽。上面分别刻着桃花满开,一曲玦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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