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没有在说什么,她抬头望着空荡荡的大厅的屋顶,久久的没有移开目光,直到身后传来了哒哒的声音。
    那是拐杖点在地面上的声音。
    柳依依转过头去,看着来人,眼中闪过了一道痛苦和叹惋的神色。
    “你已经决定了吗?”柳依依问道。
    “我早已经决定,我只是一直都在等你心软。”奕星微微的笑道,声音温和:“现在你原意让我去了吗?”
    “有那么多人,为什么一定是你呢?”柳依依道。
    “有那么多人,为什么不能说我呢?”奕星反问。
    “你原本有着远大的前程,若是能够熬过眼前,定然能够做出更多的事情。”
    “我是一个罪人,那里有什么远大的前程呢?而且……”奕星微笑着说道:“现在的我们,能够熬过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现在我也完全没有了所谓的前程了。”奕星拍了拍简单包扎的腿,笑着说道:“修为尽废,筋脉尽断,连腿都已经断了,而且……还有一些难言之隐。我这样的人,也就是做这么最后一点事情了,还请你满足我。”
    没有什么狗血的恋爱故事再度发生,柳依依对奕星的劝解大多数都是纯粹的同门之间的欣赏,此刻见到奕星已经坐下了最终的决断,尤其是刚才鸿蒙所给出的条件,柳依依不再犹豫,点了点头。
    他也没有时间在犹豫,战场之上时间是那么的宝贵,战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进入到难以预料的阶段,而堡垒计划,就是人们最后的手段之一。
    恢复对地球的信息控制,迫在眉睫。
    柳依依轻轻地点了点自己的眉心,一阵水蓝色的光晕在他的眉心流动之后,她又将手指按在了奕星的头顶。
    水蓝色的光泽在异性的头顶旋转,奕星闭上了眼睛,仿佛是在接受某种传承。
    水蓝色的光泽渐渐收敛,柳依依的脸色苍白了一下,然后向后晕倒了过去。
    奕星没有去扶起她,失去了一条腿,还有全身的修为的他早就一斤更没有力量去搀扶别人。
    而这原本充满了两重山弟子的茅草屋之中,现在也早已经只剩下奕星和柳依依了。
    全部的两重山弟子都已经出去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了。
    送奕星回来的林雄也已经离开了。
    现在这个曾经的两重山总部,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不过这里倒是不必被担心攻破。
    毕竟是两重山的总部,即便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拱卫,即便是战争失败,也必定是整个地球上最后沦陷的几个地方之一。
    奕星深深的看了一眼仿佛进入了梦乡的柳依依,知道她这段时间其实已经是负荷过大了。
    她也已经失去了满身的修为,即便是经络没有受损,但是在这个短的时间内,却是没有办法恢复多少修为了,而且那一日他已经完全的燃烧了体内的半神血脉,现在修为不过是区区凝气三重。
    而刚才她给自己的水蓝色的光泽,实际上就是鸿蒙的总机操作终端。
    开始的时候这个东西是有弈秋负责的,后来落到了龙战三人的手中,然后在是奕星。
    他们这些人,实际上神魂的承受能力都是极强的,弈秋不必再提,龙战三人虽然已经失去了满身的修为,但是毕竟曾经为半神。
    而弈秋,虽然只有合道境界,而且并没有半神血脉,但是在两重山的一众人杰之中,他可是首屈一指的天才,而且他是弈秋的徒弟,最为擅长的就是计算。
    而只有柳依依。
    他原本其实只是帮助奕星进行着辅助的工作,但是奕星惩罚自己之后,这个操作的终端就全部由他来负责。
    即便是她修炼的是整个两重山最顶尖的木系功法,而且那一日她虽然修为尽是,半神血脉燃尽,但是却得到了一定的反补,生命气息极为浓郁。
    但是不过是极短的时间之内,其实就已经超过了他的负荷。
    “真是辛苦你了,若不是我,你也不必累成这个样子。”奕星望着地上熟睡的少女歉意的说了一声,然后轻轻的说道。
    “鸿蒙,开始吧。”
    “虽然我知道现在的时间很宝贵,你的决心也很坚定,但是我还是要说的是,只要神墟开始,你将承受比飞灰湮灭还要痛苦的折磨。”
    “什么都不能做,才是对我现在最大的折磨。”奕星温润的笑了笑道:“我不后悔我的每一个选择,打跟着师傅学棋的第一天起,师父就反复的告诉了我一个道理——落子无悔。”
    “好,不愧是我大小就看中的人。”鸿蒙的声音之中竟然蓦然的多了一抹沧桑,今天他竟然变得越来越像是一个人,而奕星听见了这样的声音,感受到了鸿蒙这样的变化,竟然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就像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一样。
    “天地无穷极,阴阳总相依。鸿蒙开天地,二气定始源。”
    鸿蒙那熟悉的空灵的声音再度响起,刚刚被柳依依灌入奕星头顶的蓝色气体忽然飞出,然后那水蓝色的光泽忽然破碎,露出了里面的内核,竟然是缠绕在一起的一黑一白两道阴阳之气。
    这阴阳之气在奕星的眼前旋转成圆,赫然是一副阴阳图。
    而这阴阳图又从彼此的交融的缝隙裂开,在奕星的眼前,赫然多了一扇可供一个成年男子进入的大门。
    奕星毫不犹豫的挪动拐杖走了进去,而这门也闭合了起来,阴阳二气渐渐消失,那个大门也消失不见了,仿佛从来没有在这个空间出现过一样。
    而柳依依睁开了一双大眼睛,瞪视着刚才奕星消失的方向怔怔的出神,数秒钟之后,她忽然哭出声来。
    ……
    ……
    这是一片很美丽的世界。
    奕星迈步走了进来,虽然童年时期误入进来过一次,但是在此见到这里面的场景的时候,依旧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了震撼。
    无数水蓝色的星点点缀在他的头顶,仿佛亿万星辰沉浮的星河。
    而在他的脚下,是一条无边无际的大河,说是大河,但是实际上人站在上面,却是不会落下去。
    只要一低头,你就能够看见自己的倒影还有天上的无数星辰,仿佛那里面藏着另外的一个世界。
    上下星光互相掩映,而奕星在踏进来第一步的时候,就扔掉了手中的拐杖。
    他竟然在瞬间就恢复了。
    受伤的腿完全的恢复了,一点也看不出来曾经受伤过的痕迹,要知道这可是炼虚之上的强者造成的伤害,即便是两重山最顶尖的点药也不能够治好,但是在这个世界,不过是一个瞬间的事情。
    奕星的眼中并没有什么兴奋,就像是他下棋的时候,无论胜负都是那样的安宁。
    他低头看着河水中自己的倒影,回忆着当年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见到自己的模样,发现自己似乎和那时并无区别。
    “你是一块难得的璞玉,你的老师也是一位难得的老师。”
    漫天星光之中,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他不在假装毫无情感的空灵,说起话来人情味十足,在里面还夹杂着那种让人心颤的岁月的气息。
    这正是鸿蒙最真实的声音。
    “哪一年你师父第二次进入神墟,而你这个调皮蛋竟然也跟了进来,我原本想要将你直接驱逐出去,却没有想到你的倒影是如此的完美。”
    鸿蒙真实而苍老的声音继续响着:“我这星辰之水,可以照见众生心中最真实的自己,而大多数人因为各种各样的欲望,心中的自己早已经不是表面上的那个人,有的道貌岸然的人在我这星辰之水中却是狰狞丑陋,有的狰狞丑陋之人在我这星辰之水中却是貌似潘安。”
    “而能够和自己面容相似之人,说明他始终都是坚持着自己的初心,做每一件事情都是大多数按照自己心意去做的,就是所谓的表里如一。”
    “数千年来,我这星辰之水照过很多人的脸,那些都是从很多很多人中挑选出来的灵魂通透的人,但是他们在星辰之水中看到的自己的模样,却都不能够和自己的外貌一样,直到我遇见你的师父。”
    “他是数千年来我遇到的唯一一个表里如一的人,所以我给了他两心通,因为只有真正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的人,才能不再别人的世界之中迷失。”
    “而我原本以为遇见你的师父已经是我这么多年中最幸运的事情,却是没有想到遇见了你,那一年你不过四岁,却已经是那般的做到真正的表里如一。”
    “人们都说孩童天真,实际上那最是扯淡。小孩在记事之前,实际上都有着另外的一段处理事情的方式,而他们并不是像大人想象的那么天真,之所有成年人认为孩子们天真,其实不过是他们忘记了自己曾经的事情罢了。”
    “而你没有,你始终是当年的模样,今日进来你还是当年的模样,这是比表里如一还要高的一个等级,我称之为混沌守一。”
    “奕星,你是几万年我见过的最纯粹的人,你的牺牲将会让我获得难以想象的增长,但是我不愿这么做,虽然在外面我没有办法帮助你,但是在这里,你却可以有的存在,而且以你的资质,其实肉体不过是束缚,在我这里,你将迅速的成为一个极为强大的存在。”
    “多久。”鸿蒙的声音回荡在四面八方,而奕星始终沉默的奕星却是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第一句话。“一天够不够。”
    鸿蒙愣了一下,然后悠悠的说道:“至少一百年。”
    “一百年太长,我现在却分秒必争。”奕星笑了笑,然后张开双臂说道:“老祖宗,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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