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高在上的君王;你,不过卑微的官女子。
    叶一枚暗暗告诫自己:话不能说得太过,别乱了长幼尊卑;惹怒国主李煜。
    李煜瞥她一眼,说道:“那曹彬不过一介武夫;怎能与大将白起相提并论?朕,天生异相;九五至尊。武夫以为,朕那么容易屈从他,想让朕主动投诚?他,也配?太自以为是!”
    李煜虽说是君王;但,首先是位诗词歌赋高手。他有读书人的清高,远的崇拜,近的鄙视。他钦佩对战国名将白起,对现代的武将嗤之以鼻。
    将别国武夫说得如此神;他心里不甚认同。甚至,那武夫不配与他交谈。叶一枚站在现代人的角度,去评议的都是古人。那一刻,她说得高昂热情,既忘了这尊卑有别!
    叶一枚突然醒悟;君是君,臣是尘,不能乱了秩序。她慌忙跪下来,说道:“陛下说得是!不过他朝臣子,竟敢信口雌黄!陛下英明神助!万岁,万万岁!”
    叶一枚伏地,再不敢多说什么。国主那句‘太自以为是’;不单单说武夫,也在指责她。她心知,国主还在期望什么。他以为他还有底牌,不会轻易认输的。
    谈话进行不下去,周后慌忙来救场。她急急说道:“陛下千万别往心里去,叶司籍就这性子,说话忒直爽,没什么坏心眼;……不过,臣妾以为,这就是她的可爱之处。”
    周后心里有小情绪,说说就排解出来了。她并不想为难叶一枚。周后望着他,柔声说道:“陛下,此处日光太强,去臣妾居所小憩可好?”
    李煜垂眸,望着周后恳切的目光;点头道:“好;阿瑛所言,甚合朕意!”
    国后亲自求请;李煜向来多情,耳根子又软,岂有不应的道理?
    望着国主与国后携手离去,叶一枚方才站起身,长长舒出一口气。今日自己的言语,一定对李煜有所影响,不然,他不会提醒,关于君臣伦常的道理。
    猛听得身后有人道:“方才这番话很有见地,叶司籍说得实在精彩!”
    没提防身后有人,叶一枚不由得一激灵,转身回看。
    看到来人,叶一枚不由一愣;“无尘禅师?……阁下怎会在这?”
    眼前站立的这位,一身青布棉纳衣,胸前一串佛珠锃亮,浓黑的剑眉下,双眸如电犀利似能窥透她的内心。
    “出家人到宫里,自然是讲经来的!”无尘紧抿的唇,微微翕动着;“方才,叶司籍说的那段话,实在是见解独到!贫僧颇以为然!”
    “禅师,您见笑了!”
    叶一枚心底一颤;没提防有这样一位高僧在。
    她垂眸,躲避那犀利的目光;“禅师,您说笑了。卑职不过贫嘴说一说罢,如何能谈得上见解独到?”
    “叶大人太过谦虚了!文采斐然,谈史论今随口就来;叶大人的本事,越来越精进了!”
    无尘禅师不是趋炎附势之徒,不会对谁溜须逢迎拍马,更甚少夸耀过宫里的女官。叶一枚听来是怵目惊心,“谦虚”、“精进”;似乎是有所指;他似是话里有话?
    “能搏禅师说一句好,卑职真是三生有幸!”
    叶一枚不露声色,脸上堆着笑容。她迎着他犀利的目光,问道:“禅师来宫里,自然是来讲经的。您,不该待在清修禅院吗?此处是御花园,您难道也是奉谁的旨意来的?”
    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她!他偷偷瞥她时,那满目柔情,暴露了心事。万千愁绪,不忍堪视。叶一枚逼得无法,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语调特意加重在“谁”。
    这,自是狠戳到他的痛处。
    “叶大人……”
    无尘的心狠狠地一疼,既是接不上话来。
    她这句话是刁钻刻薄,直逼无尘内心隐秘处;他有些下不来台;黑漆漆的双眸瞪她一眼;悻悻地说道:“叶大人说话越发狠了些!你不过仗着有些小聪明吧,在这宫里行事,你还是小心点!”
    无尘说完;狠狠地转身,拂袖而去。
    “大师,卑职自然知道您是君子。卑职迫不得已,冒犯了您……”望着他的背影,叶一枚喃喃自语。
    叶一枚很是局促不安;无尘说的话是有所指?单指责她说话尖酸刻薄;还是,他似乎知晓了什么?
    是什么呢?
    叶一枚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她接受师父的指令,青木堂众弟子的希望;如一支离铉的箭射出去无法回转;……
    叶一枚来不及多想,璇走,回到尚仪局。
    郑尚仪端坐正前方,正与几位女使在叙谈。
    叶一枚迎上前去,微微屈膝,淡淡一笑;“尚仪大人好,各位姐妹们好!”
    郑尚仪抬眸,笑道:“叶司籍来了,坐!”
    “谢尚仪大人!”
    叶一枚答应着,在侧旁的圈椅上坐下。
    “诸位女使回去好生琢磨,礼乐筵席常用的礼节要时常温习着;不然,下次要用时,匆忙上阵又不熟练,会丢了尚仪局的脸面。”郑尚仪微微一笑;“丢尚仪局脸面事小;丢国主的脸面事大!尔等,退下吧!”
    “喏!”
    众女使齐声应答;慢慢地退下去。
    屋内再无外人。
    郑尚仪上前,轻声道:“濯金堂弟子郑锦,见过青木堂堂主!”
    在宫里,郑锦职务比叶一枚高;云隐门,青木堂堂主地位显赫,自家堂主都要让几分,更何况是郑锦这普通的弟子?
    “师叔,甭客气!”叶一枚点头,急急问道:“是不是有消息来?”
    局势紧迫,叶一枚常在唐宫行走多有不便。为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她近来很少出宫;云曦在宫里身份卑微,也难得出宫去。
    郑尚仪,在宫里十几年的老人,才不会惹人怀疑。
    郑尚仪得知,宋军将平和地入城,绝不会对金陵百姓施以屠戮!郑尚仪才从开始的抵触,到积极主动地行事。
    她在宫里十几年,对这一草一木都有感情。爱屋及乌,她怎忍心,眼前的繁华毁于一旦?
    濯金堂堂主告诉她,将力保金陵城不毁;她心里是多么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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