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丞右手拨弄着佛珠,眉头微蹙,似有片刻的沉凝,像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反问道:“娘娘不是应该比臣更清楚么?”
    惠妃脸上的笑容瞬时僵住,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很快又冷静了下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娘娘哪个字没明白,臣解释给您听。”他依然心平气和,甚至连多费唇舌为她解释一遍都毫不在意。
    解释?呵,有什么可解释的,解释他之前说过要帮她的话是如何喂了狗么?
    “萧厂臣,你现在这是要翻脸不认人了?”
    见他把关系撇得一干二净,惠妃不禁一恼,伸手去抓他的衣服,想要好好质问一番,却连他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还差点摔在地上。
    “娘娘恐怕是有所误会了。”萧丞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身子往旁边一侧,避开了她的碰触,语气却没多少变化,沉着得就像是一个局外人,“这弑君之罪,可不是臣想帮便帮得了的。”
    弑君之罪……惠妃被这四个字砸得脑仁发懵,连脚跟都有些站不住了。
    他这颠倒黑白是非的能力果真不容小觑,莫须有的事竟然也能说得跟真的似的,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借此机会彻底毁了她。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萧丞奸诈多变,所以那日他在寺庙里说的话她并非全然相信,也没有期望他会真心真意地帮她什么。可更没让她想到的是,他竟然这么快就设了局,将她引了进来,让人还来不及防躲就已被逼上了悬崖。
    “不如萧厂臣同本宫说说,连太医都还未下定论的事,你又是如何这么肯定的?”她稳了稳欲倒的身子,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刺进掌心,疼得让人不得不清醒过来,“萧厂臣莫不会才是这幕后主使吧。”
    这话惠妃说得有七成的把握。毕竟当年萧丞为了夺|权,甚至不惜将一手扶携他的赵德祥杀害。如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而剩下的三成,她只是想不明白,拿当今圣上的性命当赌注,若只是为了扳倒她,这么做未免有些太大费周章了吧。况且,仅凭他一人,只怕是不敢轻易动皇帝的,这背后必定还有权势更大的人参与其中。
    至于那人到底是谁,于惠妃而言并不重要,毕竟眼前最要紧的是,她要如何度过这关,保住性命。
    对于她这一番推论,萧丞没有否认,也不说话,只是神色淡然地看着她,似乎是在等着她的下文。
    见他不搭腔,惠妃心底更加笃定了,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就算是被说中了心思,也不会表露出来,所以只当他的沉默是在拖延时间想对策。
    “皇上一直都对本宫言听计从。你说,如果等他醒来以后,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做的,你觉得会怎么样?”有了之前的认知,她也没那么畏惧了,道,“本宫虽不知你想做什么,但也绝不会阻挠你,只要你这回能帮我,日后本宫定不会……”
    惠妃还一心一意地以为自己真的找到了他的要害,说起话来也比刚才有了底气,仿佛很是肯定他会点头答应。
    只不过,她好像忘了,这一切都不过是她一个人的假设罢了。
    “承蒙娘娘抬爱。”萧丞像在看跳梁小丑般,终于还是失了耐心,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冷漠刺骨,“只是臣向来贪生怕死,可能威胁到臣的,臣一概不会留。”
    这话中的意思恐怕是再清楚不过了。
    他要她死,不留余地。
    “你……你说什么?”惠妃以为自己听错了,脸上血色尽失,难以相信地看着萧丞,没想到自己已经让步至此,他却依然丝毫不留情面,“你真要做到这种地步么?”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抱有侥幸心理。得罪过他的人,最后都会被加倍讨回来,从来都没有谁能落得一个好下场的。
    然而她还未等到回答,邵生就正好从外面疾步走了进来,打断了这次谈话。
    他匆匆瞥了惠妃一眼,见她像丢了魂似的,在心底啐了句自作孽不可活,而后径直走到了萧丞的身边,禀报道:“督主,太后同皇后已经在永和门外了。”
    萧丞微微颔首,不再多看她一眼,提步往外走去,邵生紧随其后。
    “那薛锦一呢?”见他要走,惠妃慌了神,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抛了出来,不管有没有用,总要试一试的,“她的死活你也可以不管不顾么?”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两人都停下了脚步。
    外面的风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从敞开的门拼命地往里涌,烛火被吹得一边倒,一室之内,只有迅疾的风声是清晰的。
    邵生站在风口处,被吹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忍不住回头瞪了惠妃一眼,不知道她这算是放手一搏还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怎么总是碰一些不该碰的东西。
    可萧丞没有回头,定定地望着前方虚空,一听她这话,唇畔含笑,道:“娘娘请便。”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请便……这两个字恍若千斤重,压得惠妃颓然地垂下头,仿佛死期已至。
    正文 第29章 血成霜
    萧丞出去的时候,太后同皇后刚好上了台阶,便迎了上去,行礼道:“臣见过太后皇后。”
    万太后让他免礼,一边往殿内走去,一边问道:“皇上现在怎么样了?”
    “还未醒来。”
    太后脚下的步子立刻一顿,站在大殿内,眼风凌厉地扫了萧丞一眼,语气里尽是怀疑,提高了音量重复道:“还未醒来?”
    只不过这话更像是说给殿内的其他人听。
    惠妃不敢怠慢,拖着沉得像铁块似的脚步,走了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而里间的太医们听见外面的动静后,也连忙纷纷走了出来,见是太后,两股打颤地跪在地上,噤不敢言。
    偌大的殿宇里又静得只听得见每个人刻意压低的呼吸声,都快被风声掩盖过去了,仿佛这样就能逃过一劫。
    万太后看了一眼跪着的人,脸色依然不太好,斥责道:“太医院是养了一帮没用的废物么,到现在还没查出来原因?”
    平日里不吭不响的人发起威来才是最可怖的,这一点皇后在刚才便深有体会,所以才能在此刻稍显镇定,扶着太后坐在了宝座上。
    “回太后,前几日皇上身体不适,觉得头重,眼不能视,微臣以为只是染了风寒,便开了几副药,可并没有好转。今日再一看,才发现皇上的背上竟生了恶疮。这是……”为首的陈太医慎重又慎重地开了口,说到关键处却突然断了声。
    “是什么?”万太后显然没那性子再听他卖关子,“皇上还躺在**榻之上,你觉得哀家还有时间同你耗么?”
    其实陈太医也不是有意故弄玄虚,只是这话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启齿。
    一旁的沈太医见状,觉得拖着也不是办法,便心一横,替他说了出来:“皇上现在这样,是过多食用遇仙丹的才会有的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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