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松了口气。
    要她在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的情况下说,而且还不是善意的目光,她还真说不出口。反正该知道的早晚都会知道,何必现在说呢,只会给自己添堵。等她去了坤宁宫,任他们在背地里怎么说她,也传不到她的耳朵里去。
    虽然闹了些不愉快,锦一也还是万般留恋神宫监的,觉得在这里的最后几天过得出奇得快,一转眼就到了旧年的最后一天。
    依照大明的习俗,自大年三十起,每晚在都要在乾清宫的丹陛下扎烟火。宫里所有人都会凑去看热闹,希望能沾沾喜气,来年过得顺心如意些。
    锦一是不喜欢看烟火的,因为总觉得那声音堪比雷声,震耳欲聋,还很吓人,所以就连睡觉都是捂着耳朵的。
    不过今年例外。她想,如果真的能带来好运的话,就算是耳朵被震聋,胆被吓破,那她也心甘情愿。
    今晚的月色还算不错,雾气凝聚成的团云没有遮住月亮,稀疏的星子零散得点缀着广袤的天空,只不过这寒星冷月同地上的热闹比起来,可就冷清得多了。
    乾清宫的丹陛左右早就设好了万寿天灯,此时已经点亮,映得悬挂在后的万寿宝联金光四射,而当烟花绽放之际,霹雳一声开夜色,九重星斗九重天,年味比那烟火味还浓烈。
    而在乾清宫内,皇上设了家宴,同后宫嫔妃享受着欢愉。宫人们虽只能聚在乾清宫外,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带着欣喜的,沉浸在这一片的欢声笑语中。
    锦一也像是被感染了,心情舒畅了许多,看来出来走走总归是没错的。
    可是这个想法在下一刻就灰飞烟灭了。
    这里人本就多,推挤是难免的,可她总觉得有谁在往她身边挤,有些不舒服,正想着回去,却突然听见有人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语速极快,像是很怕被人发现,等她再回头去看时,已经找不到人了。
    烟火声很大,锦一听得不是很清楚,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傅大人”三个字。
    不管是什么事,只要加上了这三个字,就不会好了。她很想要装作没有听见,可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迟早都会碰面的,躲一个萧丞都够累了,还是不要再惹怒傅川为好。
    因为她没听清地点,从人群里退出来后就一直兜兜转转,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胡乱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正茫然地站在长街上,就被人从后面拉了一把,拐了不知几个弯,最后把她带进了一间屋子里。
    这手法简直和那天她被带到诏狱里一模一样,就差没把她打晕了,难道锦衣卫就只会动手不会不动口么!
    傅川正闭目假寐,听见动静后睁开了眼,还是一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临阵脱逃了。”
    “让傅大人久等了。”锦一立马端着笑脸转过身,赔礼道歉道。
    他不吃这一套,也不太在意这些无关痛痒的细节,指了指旁边椅子,“公公请坐。”
    锦一迟疑了。
    和萧丞打交道的次数多了,害得她现在每次面对这些好意,脑子都会自动绕几个圈子来揣摩对方到底是真的在示好,还是只是在下套。
    更何况傅川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所以还是应该小心行事。
    见锦一还愣着不动,他皱眉,再重复了一遍,“我同你这样说话脖子疼,请坐。”
    “……多谢傅大人。”没想到在这方面他倒是比萧丞光明磊落一些,锦一敬他是条汉子。
    “公公迟迟不来找我,我只好来找你了。”她刚在心底夸完他,傅川就兴师问罪来了,“听闻你前几日被萧厂公折磨得差点连命都丢了?”
    这世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才多久就已经被他知道了。
    “傅大人误会了,是奴才自己做错了事,才会受罚,同萧厂公无关。”
    锦一并不是诚心想维护萧丞,可是为了避免被傅川看出端倪,也怕他追问那晚的事,只好违心地这么说了。
    “做错了事还能活着?”谁知这回答倒让他更好奇,扬了扬眉,问道,“萧厂公什么时候这么心慈手软了?”
    “……”
    虽然傅川说话不会咄咄逼人,可是像他这样不徐不疾,有条不紊,字字戳中要害,比起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于是被抓住漏洞的锦一一时语塞了。
    看她紧闭着嘴巴不说话,傅川也耐着性子等着,等得实在是失了耐心,才又催促道:“公公还没想好怎么敷衍我么?”
    说话就不能给人留点退路么?
    “傅大人冤枉奴才了,奴才岂敢敷衍您。”锦一打结的脑筋终于顺了些,“其实并不是萧厂公心软,是因为皇后可怜奴才,才留了奴才一条命。”
    这下傅川不搭话了,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只是盯着她看,好像她的脸要比她说的话诚实似的。
    他们这类人总像是有读心术一样,眼睛更是比火眼金睛还厉害,仿佛只需一眼,就能看出真假来。
    锦一也不闪躲,依然面带微笑,可放在桌下的手已经快要被她给捏断了,生怕下一秒就被他看出了什么破绽来。
    就这么和他干瞪眼了半天,屋外突然一阵响动,吓得她的身子一抖,循声望去,只看得见一道影子从窗外飞快地掠过,下一刻就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回头一看,原来是傅川吹灭了灯,引子还在冒着青色的烟。
    “傅……”
    锦一想用最小的声音叫他,却被傅川捂住了嘴。他的手很凉,冰得锦一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都快憋背过气去了。
    可外面很快就又重新变得平静了,然而越静越是让人心底没底,总觉得一开门就会被杀个措手不及。
    她还在憋气,傅川终于松了手,示意她坐在原处不动。
    现在他们可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人了,见他这就要走了,她既不能跟着去,更不能帮他什么,只好睁大了眼睛替他看看周围有没有潜伏的危险。可是一晃眼门就开了,她还什么都没看清楚,傅川就已不见了人影。
    锦一本来不太害怕的,可是檐上的灯未点亮,而风又吹得门一开一合,干涩的吱呀声拉得长长的,她的心也被这声音弄得砰砰直跳,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把门关了,于是猫着腰一步一步往门边走。
    可是等到锦一小心翼翼走过去时,突然迎面走进来一个人,她弯着腰又看不清脸,吓得差点叫了出来,却被那人被捂住了嘴。
    这个动作让她以为是傅川回来了,可是又觉得这手分明比刚才的要暖,而在空气中浮动的暗香更是熟悉得让她的心一沉。
    正文 第11章 夜归人
    就算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锦一还是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儿看见萧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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