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静侧脸面对我,正出神看着音乐喷泉。
    这时候,大燕塔前广场那里已经人满为患,虽然已是寒冬腊月,但人们依然三五成群挤在一处,嘻嘻哈哈说个不停。
    有指着喷泉喷出水柱拍手叫好,也有举着自家孩子,让娃儿骑在脖子上,引导幼童的视线看这看那。
    还有不少小商贩,穿梭在人群里,举着热玉米、冰糖葫芦或者各式各样的传单,叫卖以及宣传。
    姚静没看到我,目光集中在不断变化出各式各样形状的喷泉那里,动也不动一下。
    我走过去,慢慢靠近对方。
    于是,姚静的身影在我面前越来越清晰,那么娇弱,那么纤瘦,那么美好。
    我看痴了,觉得面前的女孩子并不是曾经锒铛入狱的囚犯,而是一朵出水芙蓉,在大宋芙蓉园这个地方,没有谁比她更和景色、名称相配。
    伸出手,我从背后轻轻环抱住姚静,女孩身体哆嗦,僵硬了一下,然后忽然软的就像面条,瘫软在我怀里。
    “江大哥,是你吗?”她并没有回头,甚至在这一刻闭上眼,上下眼睑两排长长的睫毛闭合在一起,忽闪着,眼珠在眼皮底下轻轻滚动。
    嗯了一声,我问,“姚静,你怎么知道是我?”
    “除了你,谁会突然…突然抱我?”
    “怎么不会?”我笑道,“你这么漂亮,而且一个人在这里,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偷偷看着呢…嘿,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看啊,不但是君子,登徒子也一样想和你亲近呢。”
    “讨厌啊你,胡说什么呢?”
    姚静娇羞,转过身,将头紧紧贴在我胸口,说,“江大哥,谁会稀罕我一个女犯人呢?我这样有前科有污点的女人,这辈子都不会找到好人家的。”
    我的心向下沉,不由动情,大声说,“别人不稀罕,我江枫稀罕!姚静,在我眼里你和犯罪这个词沾不上边的,你的卷宗我没看到,但我相信你肯定有冤屈,你是被人陷害的。”
    她不说话了,迟疑片刻,慢慢抬起胳膊,将双臂环住我的腰,轻轻叹息。
    温软香酥抱满怀,我有些迷离,便也不动,和姚静就这样站在音乐喷泉边,听着音乐,感受彼此。
    过了一会儿,姚静说,“江大哥,你的气息早就融进我的血液里,所以,你一抱着我,我就知道身后的那个人肯定是你…江大哥,我很开心,因为你终于有空来找我了。”
    这话让我无比伤感。
    唉,比起姚静对我,我欠她太多太多了。
    尽管曾经我是沙山女监一监区管教,她是我手底下的犯人,但我并没有滥用职权照顾姚静,相反,她却几次利用自己是监区大姐头的影响力,为我暗中平事儿。
    我知道的至少有五次,不知道的,还不定有多少呢!
    何况,司法部姚部长和我成为忘年交,除了那个‘女犯思想重塑以及精神文明建设在监狱工作中的重要作用’工作报告引起对方注意之外,姚静在背后为我说好话,其实才是最最主要的原因,不然,你当姚部长脑残吗,我这样有些才华的基层年轻人,人家不知道见过多少,万万不可能因为某一项工作出色,就对我另眼相看…
    想到这里,不胜唏嘘,我将姚静抱紧,轻轻亲吻她的秀发。
    尽管我的唇没有落在她的皮肤上,姚静却开始战栗,哆嗦着说,“江,江大哥,别,别这样,好多人看着呢。”
    “看呗,羡慕死他们!”我不为所动。
    姚静跟着就软了,就像我的唇是她完全不能抵抗的大杀器,分分钟就能征服她。
    两人正陷入浓情蜜意里,音乐突然变了。
    激烈的音符跳动,把我和姚静吓了一跳。
    命运!
    贝多芬《C小调第五交响曲》,作品67号。
    姚静抱着我,头却从我怀里抬起,睁开眼拧起眉头。
    “江大哥,是命运吗?”
    “是。”
    我回答,嘴角有些发苦。
    这个彼此都有些动情的时候,干嘛不放个什么《春江花月夜》或者《爱的罗曼斯》之类的乐曲呢?
    命运、悲怆…
    好吧,我承认,这样的交响乐听着气势足,人们耳熟能详,容易引起共鸣,更易于控制喷泉的水柱高低,但…哎哟,实在不适合出现在这样一个时刻。
    “江大哥,你说,人的命运是不是一生下来的就注定了的?我们其实都被命运画好了生活轨迹,自己不知道,但却按照那条看不见的轨迹一直前行,一直走,最后到了终点,生命也就消亡了。”
    “不是的。”我摇摇头,“不是一生下来就注定的!我相信每个人的命运都会有一条看不见的轨迹,但那条轨迹却不是一成不变,不是注定,是可以通过人力改变或者进行预防。”
    “那…你怎么看待生命?”
    “姚静,我呢不是无神论者,也不是有神论者,但我相信冥冥中的力量!”
    想到在楼观台里的无名道观,那个邋里邋遢的老道士他给我卜的挂,心中便不由慨然并且惊惧。
    这个高功甚至真人,人家就像长着透视眼,将我这些日子的经历全都说准了。
    未济卦,主前途未卜。
    从我的卦象看,我会遇到大麻烦,甚至经历血光之灾,遇到生死劫,但最终却会有贵人相助,化险为夷…
    这种说法好像挺大众化的,但我却知道,并不是每个算命先生都敢对问卦者说什么对方会经历血光之灾,尤其这种有固定庙宇的隐士。
    最关键的,还给我加了一个时间限度。
    那么,如果我就在家里躺上半年五个月,结果养得白白胖胖,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特么的,我不要找丫的算账吗?
    因此,含糊的卜挂根本不算数,只有说到这个程度才能让我折服。
    “江大哥,你想什么呢?”
    姚静见我出神,有些好奇,问我,“是我刚才的问题太突兀了吗?那…我不问了,其实也没所谓的,我们就算想明白这些又有什么用?不过就是活上几十年,多说一百年罢了,最后都会身归黄土,陪伴我们的除了一个土堆和一块黑色的石碑外,什么都不会剩下。”
    我搂住姚静,肃然,指着面前不断喷射的水柱说,“姚静你说得对,但正因为人死后都会身归黄土,所以我们才更要珍惜活着的时候,珍爱自己,珍爱身边的每一个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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