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怕曹丽娟烫到,王稼轩也跟着去了厨房。
    赵珍珍放下筷子,笑着看了看自己的三个儿子,突然说道,“建民,建国,建昌,妈妈问你们一件事儿,你们是喜欢住爷爷奶奶家这样的院子呢,还是咱们家的楼房呢?”
    小建昌第一个回答,“我喜欢爷爷奶奶家的院子!”
    建民和建国也觉得爷爷奶奶家院子大适合玩儿各种游戏,而且还有那么多漂亮的花儿,比他们自己家是要好那么一点点,也都点了点头。
    王文广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正要问妻子,王稼轩和曹丽娟端着火腿汤过来了,也就没说话。
    其实赵珍珍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开口,她察觉到了丈夫的疑问,吃过饭在回家的路上,就忍不住说了这件事儿。
    “文广啊,你觉得咱们一家六口,加上张妈七口人住专家楼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的确,学校的专家楼建造的很宽敞,楼下除了客厅厨房浴室书房,还有一个大卧室,楼上则是有三个卧室和一个杂物间,现在楼下的大卧室他们夫妻俩住着,楼上一间张妈和建昌住,另一间建民建国哥俩儿住,另外一间是常年空关着的。
    这在普遍住房很紧张的情况下,的确算是比较奢侈的了。
    王文广看了一眼妻子,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说道,“学校的专家楼格局都是一样的,再说建昌马上五岁了,再过两年就要搬出来单独住了,后面还有建明呢,只怕到时候房间都不够用!”
    两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似乎也不长,平凡的岁月里兴许很快就过去了,但赵珍珍知道,接下来的两年,注定不会平凡,建昌的七岁生日,还不知道会在哪里过呢。
    赵珍珍叹了一口气,说道,“文广啊,不管怎么样,咱们现在的房子多的住不了,这个是事实,为了杜绝房源浪费,咱们向学校申请搬出专家楼吧,把房子让给更需要的人!”
    什么?
    要搬家?
    王文广对现在住的专家楼很有感情,以前跟着父母住,现在是和老婆孩子一起住,可以说这里承载了他太多的记忆和幸福。
    因此,他一听到妻子的这个建议,惊讶的差点从自行车上摔下来了。
    王文广干脆跳下自行车,看了看后座的大儿子,斩钉截铁的说道,“珍珍,什么事儿都可以依你,但这事儿不行!”
    赵珍珍本来也没指望他一下子能同意,也就没再坚持,而是笑着说道,“好吧,等以后再说吧!”
    王文广本来还想加一句以后也没得商量,但对上妻子的笑脸,那么冷硬的话根本说不出口,就笑着说道,“珍珍,我知道你从国棉厂调到大学工作可能有点压力,急于做出点成绩来,但任何事情都是适度而为,你这么做,很容易就会让咱们家成为全校的焦点,到那个时候一举一动就会被放大,说不定还会招来别人的嫉妒!”
    赵珍珍承认,丈夫的话很有道理,但她所图谋的根本和丈夫说的就是两码事儿,她就是要把自己和王文广弄得又红又专,倘若他们成了榜样,而且是平城大学里耀眼的榜样,即便是别人想动,那也得先掂量一下份量吧?
    她说道,“话不能那么说,即便咱们一举一动受人关注,但只要咱们行的正就不怕影子斜!”
    王文广不想跟妻子争辩,但也没有丝毫退步,一个人在前头把自行车骑得飞快。
    赵珍珍看着他的身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因为这件事,王文广一连好几天都黑着脸,建民几个知道这是爸爸生气了,都有意识的躲着他走,赵珍珍也没像以前那样哄着他。
    因此,家里的气氛不免有些沉闷。
    张妈不明就里,还以为是赵珍珍在公婆那里受了气不痛快,回头把气撒到丈夫头上,两口子因此闹别扭呢。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
    一天赵珍珍下班回到家,王文广还没回来,建民和建国在做作业,建昌在画画,小建明吃完奶睡着了,张妈将一盆干豆角泡上,对赵珍珍说道,“珍珍啊,你这几天是不是工作太累了?看着脸色有点差!”
    既然打算要从专家楼里搬出来,赵珍珍就不打算用张妈了,一则可能房子不够住,第二都住平房了,不像在小楼里自成一统,和邻居们打交道的机会必然多了起来,那样的话,即便是她有四个孩子,用着住家保姆那也是很扎眼的。
    张妈的去处她也想好了,本来张妈就是婆婆家的保姆,到时候让她过去就行了,而且王稼轩和曹丽娟年龄大了,也的确需要一个保姆。
    不过,虽然赵珍珍是这样想的,但小建明实在是太小了,还不满一岁,虽然大学有专门的托儿所,这么小的孩子也会收,但一个保育员要管好几个孩子,肯定不如张妈照顾的精心。
    因此,她有点下不了决心。
    赵珍珍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建民和建国的吵架声。
    第43章
    建民虽然只比建国大半个小时,但平时很有做哥哥的风度,即便是弟弟王建国有时候有点耍赖,他也总是主动忍让,而且,建民在学校是副班长,学习比建国也好,建国一般情况下都是紧跟在哥哥后头的,很听建民的话,当然偶尔争执两句也有,但这么大声的吵架还真少见。
    赵珍珍本来在厨房和面,打算晚上给孩子做红豆馅饼吃,她来不及洗手,匆匆擦了两下就跑出去了。
    窗下的书桌旁,建民和建国小哥俩儿看到妈妈走过来了,虽然立即停止了争吵,但脸上的神情是谁也不服谁,尤其是建国,小脸儿涨的通红,皱着眉咬着牙,一副气得不得了的样子。
    赵珍珍拉了一张椅子坐下,笑着问道,“你俩为什么吵架,能跟妈妈说一下吗?”
    王建国抢先一步说道,“妈!哥哥他不喜欢我了,他欺负人!”
    赵珍珍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你这就说完了?那建民说说怎么回事儿?”
    王建民心里觉得很委屈,他今天也很生气,若王建国不是他亲弟弟,估计早要动手打人了。
    建民咬了咬嘴唇,说道,“妈!爷爷上次给我和弟弟一人一支钢笔,我的笔帽是金色的,建国的是黑色的,他喜欢金色的要跟我换,但我也喜欢金色,就没跟他换,没想到他偷偷给我换了!就刚才我才发现的!我要他跟他换回来他不肯!”
    赵珍珍拍了一下建民的肩膀,扭头又问建国,“你哥哥说的对不对?你是不是偷偷把钢笔换掉了?”
    王建国噘着嘴一声不吭,赵珍珍摸着儿子的脑袋说道,“建国啊,妈妈问你一句话,假如金色的钢笔是你的,你哥哥要跟你换,你会同意吗?”
    王建国看看妈妈,再看看哥哥,小嘴一瘪突然哭了起来,他一边大声哭,一边嚷嚷着,“妈妈偏心!爷爷偏心!你们都喜欢哥哥不喜欢我!为什么哥哥的钢笔是金色的我的是黑色的?我们老师说了,金子是世界上最值钱的东西!”
    本来赵珍珍看到建国大哭有点心疼,此刻却被他的话弄得有点哭笑不得,她冲建民笑了笑,上前揽住建国,说道,“好孩子,你和哥哥都是妈妈的宝贝,你说妈妈偏心,那你告诉告诉我,妈妈做什么事儿偏心哥哥了?”
    王建国一边哭,一边竭力要想到妈妈偏心的事儿,但想破了小脑袋瓜,也没想起来一件,就不服气的说道,“妈妈不偏心,那爷爷偏心,为什么给哥哥的是金色的钢笔,给我的是黑色的?”
    王建民气呼呼的说道,“爷爷也不偏心!爷爷给咱们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不过是颜色不一样,我记得是让你先挑的!你那一袋里面有一块带猫咪的橡皮,所以你才要了那一袋的!”
    王建国听到哥哥的话,虽然觉得有些理亏,但还是不服气的说道,“我当时没注意看,要是看到金色的钢笔,我肯定要金色的!”
    王建民听到弟弟这么说就很生气了,他挺起小胸脯走到弟弟跟前,怒目道,“明明你自己选的,你现在后悔了也只能怨你自己!就像上次考试,有道题你粗心大意看错了,老师就是不给你分!难道能因为你本来会做,再让你改回来吗?”
    王建国被哥哥呛得无话可说,但终究不服气,说道,“金色的钢笔就是好,爷爷偏心!”
    王建民听到这话手比脑子快,抬起胳膊就要揍弟弟了,赵珍珍赶紧制止了他,说道,“建民!你把两支钢笔拿过来!”
    赵珍珍将两支钢笔在手里翻来覆去仔细看了看,笑着对两个儿子说道,“建民,建国,你们看到这个地方的型号了吗?这两支钢笔是一个型号的,也就是说,除了颜色不一样,它们是完全一样的,所以说,爷爷买两支不一样的颜色,就是为了区分开,根本不存在偏心!”
    王建民点点了点头,王建国耷拉着脑袋仍旧不高兴。
    这时候小建昌手里举着一支银晃晃的钢笔,笑嘻嘻的说道,“妈妈!这是爷爷给我的钢笔,我还太小不能用,二哥哭了要不给他吧?”
    王建国并不觉得银色的钢笔比黑色的好看,他摇摇头,说道,“我不要!”
    小建昌也不生气,将钢笔递给妈妈,自己仍旧去拍皮球了。
    赵珍珍将手里黑色的钢笔还给王建国,说道,“建国,现在已经弄清楚了,爷爷一共买了三支钢笔,黑色金色和银色的,你自己挑了黑色的,假如事后不喜欢了,想跟哥哥换的话,需要征得哥哥的同意,哥哥不同意,那你就不能换,更不能偷偷的换,这样做是很不对的!你不但要跟哥哥道歉,还要每天帮哥哥做一件事,连续做上一个星期,记住了吗?”
    王建民正要摇头,赵珍珍用眼神制止了他。
    王建国撇了撇了妈妈异常严肃的脸,心里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因为以前爸爸讲过,做事要光敏磊落,偷偷摸摸不是君子所为,他偷偷换了哥哥的钢笔的确不对,就瓦声瓦气的说道,“哥哥,对不起!”
    王建民将自己的金色钢笔装进铅笔盒里,说道,“没关系。”
    哥俩儿虽然吵得很凶,但和好的速度也很快,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建民和建国有说有笑,一起抢着吃一盘醋溜豆芽,建国还很高兴的说道,“妈妈!哥哥今天让我帮他削铅笔,这么简单的事儿,我早就做好了!”
    赵珍珍微笑着点了点头,王文广有点奇怪,说道,“怎么建民让弟弟削铅笔啊?”
    王建国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爸爸,我偷偷把哥哥的钢笔给换了,被妈妈批评了,妈妈让我每天帮哥哥做一件事儿!”
    王文广点点头,说道,“能知错就改就很好!”
    上一次赵珍珍和马爱红去萧书记家里回访,没等多久就走了,她们不知道的是,那天萧书记回家算是早的了,也就她们走了半个小时就到家了,一听说工会的同志上门了,萧书记很遗憾,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把妻子说了一顿。
    周大姐已经习惯了丈夫的埋怨,她并没生气,却说道,“哎哟老萧你不知道,那两个工会的女同志,两只眼睛都看到天上去了,有一个穿着呢子外套阔气的很了,直接就嫌弃上了,说咱们家太乱!”
    萧书记早就知道王文广漂亮的妻子调到了工会工作,本来因为这事儿他还想去找何校长说上一说呢,王文广这才被提拔了副校长,就敢为自己谋私利了,国棉厂那是什么单位,他们大学又是什么单位,明显是占了便宜了呀!
    他这个人虽然事事爱争上游,但办事并不鲁莽,特意去学校行政科了解了一下,意外的了解到赵珍珍的工作调动,竟然是市政府出面协调的!想想也对,他们大学可是省级单位,凭他王文广,才上台没多久哪有那么大的能量呢?
    几年前因为专家楼的事情,萧书记因为晚到一个月便宜了还是系主任的王文广,他为此心里一直有疙瘩,现在听到妻子这么说更不高兴了,但看到妻子那又胖又肿又蠢的样子,不客气的说道,“家里的确是太乱了!你就不能抽空收拾一下?你看看这地上,这都是什么破烂玩意儿,趁早扔了得了!”
    话音刚落,从外头冲进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将地上的一个破凳子和几件破衣服搂在怀里,半是哀求的说道,“我的好女婿啊,老话说的好,穷家值万贯,这都是好东西不能扔啊!”
    萧书记只当做什么也没看见,皱着眉头去了里屋。
    他气呼呼的脱掉身上的破衣服,露出里面干净整洁的毛衣和衬衫,周大姐跟着丈夫走进来,陪着笑说道,“饭已经好了,现在开饭吗?”
    萧书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卧室,还好在他的一再坚持下,这个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两门衣柜,其余的杂物一概没有,看着比院子里和外间要舒心多了,他给自己到了一杯热水,问道,“晚上做了什么吃的?”
    周大姐厨艺不行,她自己的父母又偏爱吃软烂之物,饭做的通常很简单,炒菜一般是不做的。
    她有点心虚的说道,“白菜疙瘩汤,莹莹早上说想吃白菜了……”
    莹莹是他们的女儿,今年十二岁,聪明伶俐,在几个孩子里最得爸爸喜欢。
    萧书记有点烦躁的说道,“好了,我就在这儿吃了,你快去吧!”
    虽然家庭生活一言难尽,但第二天一早,萧书记换下那套旧衣服,穿上平时穿的青色中山装,小分头梳得整整齐齐,夹着公文包出门又是大家熟悉的,年轻能干力争上游的萧书记了。
    他在党委办公室兜了个圈子,溜达着亲自来到学校工会了。
    李穗花正在带领大家读语录,这建议也是赵珍珍提的,一开始她还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实际的好处,但坚持了几天之后,惊讶的发现自己无论是写工作报告,或者和手下谈话时,措词都更加流利了,而且对职工们的影响也是不小的,她自己能感觉到,工会的同志们现在空前的团结,就连刺头马爱红,还有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陈景然都老实不少。
    萧书记除了在刚上任的时候做面子工程,来工会看了看之外,这还是最近几年来第一次来工会办公室,他这个人,是很善于口头表扬的,一上来就把主席李穗花夸得心花怒放,一口一个萧书记不说,还亲自给他泡了一杯茶。
    萧书记舒服的坐在椅子上,小口小口的喝着茶,顺便不露声色的把在场的人都打量了一个遍。
    学校工会基本都是女同志,也基本都是教职工的家属,因此家里的经济条件普遍都是不错的,这个季节最适合穿呢子外套,光是穿呢子外套的女同志就有四个,不过要称得上年轻漂亮的,似乎也就一个马马虎虎,那个最漂亮的王校长的妻子,穿的是朴素的青色罩衫。
    赵珍珍的办公桌在角落里,除了萧书记进来的时候站起来打了招呼,之后都是低着头审稿。
    因为何校长的号召,这一次她们工会收到的稿子比上次还要多,而且不仅仅是校内的了,校外也有来稿,这就更加加大了审稿的难度,而且这还和一般的文艺类稿子不一样,内容后期都要核实的,因此审起来特别的慢。
    萧书记终于把话题绕到自己身上,他十分谦虚的说道,“你们工会的工作我们党委一定会大力支持,同时为了配合何校长的工作,我作为党委班子的领导人不能落后,在勤俭节约方面也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李同志,你们工会收到我的稿子了吧?”
    李穗花猛然点头,说道,“收到了收到了,我们工会对这件事儿非常重视,前两天派两位同志亲自去萧书记家里核实了,可惜太不凑巧领导不在家!”
    萧书记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工会的职工,李穗花秒懂,立即说道,“小马,小赵,正好萧书记在,你们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吧!”
    这个姓萧的和前世一样的不要脸!
    赵珍珍心里狠狠骂了一句,姓萧的这么办,看着是平易近人关心下属,实际上是一点余地也没给他们工会留下,也就是说,下一期的校刊里,他萧书记将是最耀眼的典型,届时将是全校学习的榜样!
    这么一来,他们工会不就成了他钓名沽誉的工具了吗?而且,何校长那里会怎么想?谁都知道,党委这帮人因为喜欢抓权,大事小事都要干涉,何校长和他们不对付,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而且萧立升这个人,根本和勤俭节约不搭边。
    别看他现在经常穿着旧衣服满校园的招摇过市,一副唯恐人家不知道的样子。其实这个人一直是很臭讲究的一个人,每天的头油擦得能滑死老鼠,一身中山装熨烫的板板正正,而且据她堂婶周淑萍说,这一位萧书记嘴巴很馋,经常跑到食堂吃小灶。
    当然了,作为校领导他有这个权力,但何校长和其他几个副校长除了偶尔招待客人,自己从来都不会去吃小灶的!
    这么一个人,讲究吃,讲究穿,而且在未来的时间里,还有可能像疯狗一样的乱咬别人,上一世平城大学的第一张大字报虽然是钱洪庆写的,但把局面进一步扩大到白热化,激化各方面矛盾的却是这个萧立升!
    所以这种人要是当了榜样,那他们工会号召的勤俭节约岂不就是成了笑话?
    马爱红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她和萧书记有一笔旧账一直没算呢,当年她和系里的老师闹矛盾,虽然她年轻气盛,说话难听了点,但对方也没跟她客气,两个人的错误是五五开,根本不至于丢了一线岗位的工作,还不是因为那个老师有后台,而这个后台就是萧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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