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们家人情交际不多,可仇人还是有几个。
    封恒翻了几页,看着上头冯远秋的各种倒霉事,笑:“怎么都是在这几个月发生的?”
    宋师竹的三观还是很正的:“咱们也不会在府城待一辈子,等过了这几个月,他就不能找咱们麻烦了。”
    冯远秋不过就是恶心人,罪不至死。而且他还要等三年才能乡试,有这三年的时间,他和封恒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远——这点,宋师竹对她家相公还是很有信心的。
    基本上,主角被她写死的,只有远在京城的小冯氏兄妹俩。就连那个未曾谋面的大驸马和徐家母女,她也只是咒他们天天倒霉罢了。
    封恒听宋师竹说得认真,心下又有一些笑意。临近岁考,府学里学风越浓,封恒最近也有几丝紧张感,毕竟明年连着两场考试,他时刻都要紧着心上的弦才行。
    封恒直等到今夜才有空闲看话本也是这个原因,他正想继续说话,就听到外头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求救声。
    深夜里的大喊还是十分惹人注意的。外头风大,这一声呼叫更显得极为刺耳。
    封恒和宋师竹对视一眼,他温柔道:“我出去看看,没事的,这一声听着熟。”
    宋师竹心中胆颤,却是立刻点了点头。
    她一个人在屋里坐立不安了一会儿,螺狮和秦嬷嬷才都过来了,螺狮一进门就对她道:“是隔壁的孙秀才。”
    听到她这么说,宋师竹心里一块石头才落地。她刚才还以为是家里进贼人了。
    两人一左一右上前扶住她,危险之时,宋师竹瞧着秦嬷嬷的大块头还是有些安心的,她想让秦嬷嬷出去帮忙,秦嬷嬷却抿唇道:“少爷让我在这陪着少奶奶。”
    在屋里坐了半刻钟,宋师竹听着外头封恒的说话声,有些忍不住想出去看看。
    螺狮劝不住她,也只好扶着她出门。宋师竹一掀开正房的棉帘子,就瞧见孙三通趴在地上的身影,他脸上一片寡白,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酒味。
    封平却是一脸平淡无奇地站在他旁边,手上还拿着孙三通半边袖子。
    孙三通摸了摸脸上的冷汗道:“封贤弟,你们家新买的这个下人也太吓人了。”把他酒都给吓醒了。他不过就是喝懵了走不动,在封家门前歇了一下,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只大手把他手臂直往后掰。
    宋师竹听他这么说,没好气道:“这么晚了,孙大哥才是把我们吓坏了。”
    刚才那一瞬间,她身上都发寒了。这会儿平静下来,才发现肚子有些疼。
    封恒眼尖,一下子就发现她的异状,赶紧走了过来,摸着她冰凉的掌心,低声骂了一句,又黑着脸对孙三通道:“赶紧滚!我娘子被吓坏了,要是她有事情,这件事便没完。”
    孙三通眼见着自己弄出的这桩闹剧把孕妇吓成这样,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声道:“弟妹回去休息,我就不多陪你们了。”
    说着起身时还有些踉跄。
    等到回了屋,宋师竹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见着封恒让人请大夫,她连忙阻止道:“不用了,我没事。”
    封恒半信半疑,直到宋师竹把自己暖热的手摸到他脸上,又让他摸自己的肚子,他才相信。
    宋师竹是真的没事,她觉得她肚子里的孩子,刚才应该是睡了一半被吓醒,所以一时间胎动才那么频繁,等过了刚才那股劲,就又平静下来了。
    她道:“明日还是得让人带着封平把周围人认一遍。”封平刚才实在太吓人了。冬日衣裳本来就厚实,他居然能把孙三通的袖子扯下大半。就这样,刚才她还听着封平笨拙地辩解自己没使劲。
    要是真的把孙三通的手臂弄残了,她就不知道该和孙家婆媳如何交代了。
    封恒把她搂在怀里安慰,对她的这句话,却是摇头道:“再是熟人,也要警惕。”
    孙三通自己走错家门,关封平什么事。今日不过虚惊一场,要是来日外面不怀好意的是熟人怎么办,封平这样凶狠,正好能派上用场。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时更加敏感,宋师竹这一夜一直睡不安寝。
    早上睁眼后,她看着外头的天光,摸了摸身侧,没有意外地摸到一片冰凉。
    封恒早早便起来念书了,院子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宋师竹听了一会儿,心里才安了下来。
    螺狮进来伺候她洗漱,宋师竹突然道:“今日要是有人出门,把封平叫上。”
    螺狮应了一声,又小声道:“是不是会发生什么事?”她家姑娘这些日子犯懒,瞧着先前李氏还在时定下的章程没出错,也很少吩咐些什么。如今突然说出这种话,肯定是有什么问题。
    宋师竹摇了摇头,她也说不上来。
    不过等到丛管事回来,她就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说出那句话了。
    一具冰凉的马尸横在院里。
    丛管事带着封平站在她面前,这会儿嘴唇还在哆嗦:“今日因着要采买年下的用度,我就用了家里的马车,没想到半路上,那匹马突然发疯了,今日街上的人不少,幸好封平在。”
    车夫不停拉缰绳,可马还是四蹄乱奔。当时丛管事脸都吓白了。集上的人那么多,要是不小心踩中一个,主家就惹上大麻烦了。幸得封平力气大,从后面上了马,用匕首把马给杀了。
    封恒出声问:“这匹马是我们从丰华县带来的,用了大半年都没有问题,怎么会突然出事?”
    丛管事说不出所以然来,封平突然道:“被人喂药了。”没等人追问,他又言简意赅地补了两个字:“布庄。”
    什么意思?
    宋师竹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听到丛管事恍然道:“少奶奶开的单子上要买布,我们在布庄门口停了一下。”宋师竹买这批布是为了送礼,数量很是不少,丛管事便招呼了车夫和封平进去帮忙搬布,他猜……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中的招。
    宋师竹气道:“真是太坏了!”
    要是家里的马踩死人——宋师竹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不寒而栗。不说他们家要赔多少钱沾多少事,一条人命也够她一辈子不安的。
    李家听说这件事后,也派了人过来帮忙调查。但丛管事出门当日是集市,又正逢年下,人实在太多了,除了在马腹里检查出药草外,其他却是一无所获。
    不过在这之后,宋师竹立马就把封平的待遇提高几个档次,而且还吩咐了,以后不管有谁出门,都要跟封平一块行动。
    她心里隐隐怀疑这是冯远秋干下的,可惜却没什么证据。
    第84章 (改错字)
    这个世上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有这样一个出手狠辣的仇人在侧,宋师竹还是十分担忧的。尤其是她觉得冯远秋一回算计不成,下一回肯定还能干出别的事来。
    这种感觉甫一出现在她脑子里,就极其坚固地扎根了。
    不过如今正值腊月,宋师竹也不想家里下人都跟着她心中惶惶,还是把忧虑都憋在心里,面上一直做淡然状。
    她这般端得住,丛管事看着她舅家和封恒的先生家都派了人过来帮忙,倒也觉得事情没那么糟糕。
    家里下人只有螺狮看出来她的担心,她安慰她道:“您还带着身子呢,这件事有少爷看着,咱们最近都不出门,应该就没事了。”她想了想,指了指上空,小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个冯少爷肯定会倒霉的!”
    她对宋师竹的信心还是很足的。
    宋师竹却叹了两声,事情没弄清楚,她心里那根刺总是扎得慌。因着这件事,她未免又想起了封恒的死亡画册,深深觉得还是他的心态好。
    主仆俩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螺狮笑:“您看少爷之前经了好几件事,都没您这样的。”螺狮与宋师竹从小一块长大,主仆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秘密,封恒的事情,螺狮当然也是知道的。她此时就觉得,还是封恒临危不惧。
    封恒不仅心态好,胆子也大,进了腊月还没多久,夜里睡觉前,宋师竹便听他道:“我写了状纸,明日就到衙门报案。”
    宋师竹还以为他忘了他们家跟徐家的恩怨,她忍不住提醒道:“徐夫人可恨我们恨得要死呢。”
    徐千意去了京城后,没多久就被送嫁到了南蛮。这个消息传来时,徐夫人在府城交际场上立刻黯淡下来,日日闭门不出。
    封恒却摇头道:“徐府尹不会的。”
    徐府尹是个聪明人。今时不同往日。恩科改革的消息传出来后,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老师对新帝的影响力。
    先前他们家没有正面和徐家起冲突。之前糊涂着过去,现在也会糊涂着来。
    这件事里,他们家是受害的一方,只要秉公办案就能卖人情给老师的事,徐府尹一定会干的。
    宋师竹勉强被封恒说服了,可是她又担心道:“到衙门告状要证据充足才行啊。”
    不是什么都查不出来吗。
    “谁说没有证据?”封恒道。
    宋师竹看着封恒胸有成竹的模样,突然就好奇起来了。最近封恒跟舅舅家借了人帮忙调查的事她是知道的。
    就是见他一直鼓捣不出动静,宋师竹才觉得这件事许要成为无头公案。没想到封恒居然还真查出什么了。
    封恒也不想卖关子,先前宋师竹如惊弓之鸟一般,封恒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为自己不能护好妻儿内疚。
    宋师竹斩钉截铁说一定是冯远秋干的,封恒便也深信不疑。
    这两日他想了又想,从马腹里刨出来的草渣,份量极少,药性这般强烈的毒草并不容易得到。封平认出了药草是南边特有的莨莨草后,他心里就更有把握了。
    冯远秋日常没事,家中应该不会备着这些东西,毒草应该是他最近才拿在手里的。
    封恒最近只做了两件事。
    他推测,冯远秋的毒计不成,一定日日关注着他们家的后续动静,他就让家里的小厮每日出动,在马市跟马贩子打听毒草的事情,又私下跟宋师竹的舅家借了几个家丁,吩咐他们出城去找线索。
    封恒道:“冯远秋身边有个端茶倒水的小厮,前些日子出城去了。”府学读书的学子身边几乎都带着书童。上课时,书童们只能在外头站着,一块站了大半年,其中好些也结下交情。
    他让封印着意打听,冯远秋的心腹书童出门的消息,就是这么被探听出来的。
    宋师好奇:“你怎么确定是这个小厮干的?”就连她到府城陪读,带来的下人都好几个。冯远秋家也是富户,这个人选确定得还真是随意。
    “我不确定。”封恒摇头,但以常理论,这种歹毒的事,冯远秋一定不会随便交给别人去干。
    宋师竹十分确定这件恶事是他干的,凶手确定下来后,查出帮凶的难度其实便低了许多。如果他找错了帮凶,再重新找线索就是了。
    封恒早在事发时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查出结果来,这件事要真是冯远秋干的,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总不能让他以为对他们家动手不用付出代价。
    他对着宋师竹解释了几句,便继续说下去。
    冯远秋的书童是自幼卖进冯家的,未曾为奴前,也是府城周边的人。这种害人的毒草,他肯定不会在府城的药堂里买,一旦出事,很容易就查到他身上。
    封恒先是让借来的两个家丁去了书童的村上,看看他最近有没有回来。
    没等宋师竹发问,他就道:“……我让人找他们村里的混混打听消息。”乡下地方一向闭塞,家丁是陌生人,贸然探问乡人消息,别人肯定有戒心,找混混问话便不一样。
    他继续道,“钱帛动人心,我给了十两银子他们就什么都说了。”为了打冯远秋一个措手不及,他还约好等此事了结,他再给一笔银子作为保密银。这才能把冯远秋瞒得死死的。
    封恒说完,便从案上拿了一叠纸给她看。
    宋师竹翻了一下,上头做供的人不少,封恒居然真的查出毒草是从哪家药堂卖出去的,上头笔迹清晰地写着是琼州府下面的一个县城,这叠纸中还有药堂掌柜的供词。
    知道冯远秋的书童回过家后,事情就简单了。其实乡间混混消息最为灵通,封恒给钱给得爽快,他们很快便帮着打听出来书童那一日还去过他们县里的药堂。
    “……药堂掌柜就那么容易把客人的消息告诉你吗?”
    宋师竹觉得封恒这太顺利了。她爹在县里查案的时候,遇到这种关乎医药的事,都要拿出衙门手令,掌柜的才会配合。
    “当然不是。”封恒道,一开始家丁去了两趟,掌柜的都把他们轰出去了。第三回是封恒亲自去的,本来还以为要磨破嘴皮子才能让掌柜的松口——
    宋师竹突然伸手刮了刮他俊挺的鼻子,笑盈盈道:“是不是觉得很骄傲?”
    读书人立德博施济众,立言传于天下,便是为了获得别人心中的敬重。这就跟上辈子的明星上街一样,一出门就有粉丝眼睛发亮,心情肯定格外不同。
    封恒佯怒地瞪她,又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他这几个月一直在府城呆着,虽然知道他那本算学书卖得不错,却没曾想就连一个下县的药堂掌柜也看过。
    跟掌柜的聊了半个时辰后,掌柜的便答应帮他指认冯远秋的书童。
    因着家马被害的事,宋师竹这些日子一直十分郁闷,现在确切知道冯远秋要倒霉后,心情立刻就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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