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圆看出林老实的欲言又止,眨了眨眼睛:“林队长是还有事要跟我说吗?”
    林老实不答反问:“你这几年都到大安县医院实习吗?”两人一次都没遇到过。
    江圆的手无意识地握紧:“嗯,不过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学校里差不多已经定下了保研名额,我明年要去京城读研,没有时间再回来实习了。以后应该也不会来了。”
    如果江圆没增加最后一句,林老实可能不会多想。
    但最后江圆画蛇添足地加了那么一句。不管是不是他误会了,但他都想在江圆走之前,解开她的心结,让她开开心心,心无负担地离开大安县。
    林老实抬起头,看着香樟树郁郁葱葱的绿叶,一边走一边说:“这是好事,恭喜。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她跟你一样善良、美丽、执着、优秀,而且重情重义。每次看到你,我都会想起她。”
    江圆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她对你很重要吧!”
    林老实的目光幽深,里面带着无尽的思念:“嗯,她叫阿秀,是我的爱人,我的救赎,我活着动力,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她是个傻姑娘,为了我这样一个罪人不惜众叛亲离,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执着地等了我一年又一年,将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都耗在了无尽又无望的等待中。”
    江圆听得一知半解,林老实的话她很多不明白,但她能够感觉到林老实说的都是实话,因为他的眼底痛苦和思念交织,那样的炽热,那样的深刻,那样的令人动容。
    江圆心里有种隐秘的难过,又有种释然的感觉,不是她不够好,而是她来得太迟了。
    她是个很大气,很看得开的姑娘,为自己这段无疾而终的单恋默哀了两分钟后,便努力扬起笑脸,用鼓励的眼神对林老实说:“那就别让她久等了!”
    林老实仰起头看着碧蓝的天空:“嗯。”
    顿了片刻,他停下脚步,朝江圆伸出了手,两只手轻轻在半空中碰了一下。
    林老实由衷地说:“江圆,祝你前程似锦,一生平安喜乐!”
    江圆鼻子有点酸,她克制住想哭的冲动,绽放出此生最灿烂的笑容:“林队长,遇到你我很高兴。也祝你早日跟她团聚,幸福一生!”
    ***
    八年后,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遍了神州大地,到处都一片欣欣向荣之势。
    沿海先富起来的城市高楼林立,工厂遍布,打工潮在全国各地兴起。老老少少的工人们穿着工装穿梭在密集的厂区里,像一只只分工明确的蚂蚁。
    工厂食堂坐满了人,最前方安置着一台24寸的菜色电视,这是工人们最喜欢的娱乐,晚上下班后没事干就拿着蒲扇坐到食堂里看电视。在黑白电视都还没能全国普及的时候,彩色电视可是个稀罕物。
    何春丽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工装,坐在工人中,肤色发黄发暗,额头、眼角上已经滋生出了皱纹,再不复当初的俏丽,在一众女工中一点都不起眼。
    她木然地盯着电视,里面正在播放新闻,女主播的清脆富有节奏感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
    “要想富,先修路,大安鱼饲料厂的董事长林老实身体力行这一点。自从大安鱼饲料厂在五年前搬入省城后,他就开始捐资修路,从乡下修到县城,又从县城修到省里。据统计,m省十年以内,有三分之一的公路都是这位民营企业家出资修建的,创下了民营资本捐资修路的最高记录。这一举动也给m省经济的告诉发展带来了可喜的进步,据统计……”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何春丽转了转木然的眼珠子,看着电视里那个神采飞扬的林老实。时光仿佛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他比以前看起来似乎还要年轻、沉稳,充满了魅力!
    电视里画面不停地转换,有林老实穿着白衬衣和西装坐在富丽堂皇的会议室参加会议,也有林老实撸起袖子戴着安全帽考察公路的修建进度……
    一帧帧,一幅幅,宛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她的脸上,嘲笑她两辈子看走了眼,错把珍珠当鱼目!
    “啊啊啊……换个台,换个台,不要看这个了……”何春丽突然捂住耳朵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这声音吓了工人们一跳。大家纷纷扭头,对上何春丽瘆人的白眼珠子,到了嘴边的抱怨又收了回来,嘟囔道:“换就换……”
    换了一个台,咿咿呀呀的京剧,工人们来自五湖四海,欣赏京剧的不多,继续换台。这时候,电视台的节目不多,换来换去就那么几个台。
    最后换到了省台,也是在播放新闻,讲的是一条社会新闻。一个妇产科医生在下班途中,看到一个孕妇倒在路边昏阙了,妇科产医生连忙下车帮忙,经过二十分钟的救治,孕妇顺利产下了一名健康的男胎。女医生还好人做到底,和丈夫将孕妇和婴儿送到了医院。
    据了解,这两人都是从海外归国的专家,医术高明,仁心仁术。
    画面中女医生长着一张娃娃脸,皮肤白皙,眼神透亮,专注动人,她的丈夫比她高半个头,英俊斯文,体贴入微,蹲在妻子身边,给妻子做助手,两人极有默契。在妻子顺利替孕妇接生后,他从背后扶着力竭的她,掏出手帕温柔地替她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这桩助人为乐的新闻只有十几秒,很快就跳到了下一个新闻,但何春丽再次爆发了。
    她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发疯一样指着电视机:“关掉,关掉,关掉……”
    “靠,这疯子又发什么神经!”
    “哎,是刘华又甩了她吧?”
    “就她这样,谁敢跟她一起生活啊,听说她离过两次婚,堕过胎,后来找了好几个也都跟她过不长。”
    “就她这动不动就发疯的性格,谁受得了啊?我看她很可能有精神病。”
    “我猜也是,她以前还跟咱们讲她以前是个大老板,前夫、前前夫也都是大老板,尤其是前前夫那是能上电视的名人。你们信吗?”
    “她要是大老板,我就是全省首富,哈哈哈……”
    人群中爆发出哄堂大笑声。
    何春丽恨恨地瞪着了这些肆意取笑她的人一眼,扑过去,抓住对方的头发用力扯。对方也不甘示弱,扬起手往她脸上挠去。
    “疯了,疯了,这个女人疯了。”一群人拉偏架,最后拥着那个女工走了,谁也没看脸被抓出好几道血痕的何春丽。
    何春丽坐在满是油污的地面上,披散着乱糟糟的头发,仰头发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古怪笑声。
    ……
    系统:恭喜宿主,任务完成,获得愿力1,总愿力1,还要继续任务吗?
    林老实轻轻张开唇,吐出两个字:继续!
    下一刻天旋地转,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老旧的绿漆单人床上,背下硌得慌。
    他站了起来,掀开了凉席,单人床下除了那一层已经开始生锈的铁丝,连床破棉被都没铺,难怪硌得人背痛。
    林老实翻身坐了起来,一边接收原主的信息,一边打量眼前这间屋子。这是一间放东西的杂物间,非常小,大约只有四五个平方,放下一张单人床后就再也安置不下其他东西了,原主的衣服都只能放在床尾的那个旧纸箱子里。
    他起身推开门,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客厅、厨房都贴了米色的地板砖,窗明几净,跟里面那间连个透气的窗户都没有的幽暗小房间有天壤之别。
    而这个家,明明有三间卧室,四口人,能父母一间,两个子女各一间的,但他们宁可把最小的房间给宝贝女儿做了书房,也不给他住。
    因为他是这家女主人梁爱华拐走的拖油瓶。
    梁爱华当初跟第一任丈夫林大明结婚三年都没怀上孩子,婆家对她很不满,丈夫也经常对她发脾气,吵架就骂她是不下蛋的鸡。
    梁爱华不堪这种压力,想着农村有种说法,一直怀不上孩子的夫妻抱养一个孩子做引子,才能怀上自己的孩子,她就动了歪念头。
    为了能一举得男,她进城,找人伪造了一张身份证,打着做保姆的名义,四处寻找合适的孩子,最后盯上了长得白白净净,聪明伶俐的原主。
    原主父母是双职工,两口子都要上班,工作繁忙,家里的老人也没退休,没法看孩子,见梁爱华穿得干干净净的,做事利索,就请了她回家带孩子。
    最初一个月,家里人不放心,还让原主的奶奶和外婆轮流休假在家里盯着梁爱华。后来见梁爱华照顾孩子细心,做事也认真,比别人家的保姆强多了。他们逐渐放低了戒心,相继回去上班,让梁爱华白天单独带孩子。
    这一放心就出了事,梁爱华借机偷偷把才两岁的原主抱走了。
    原主被抱到了乡下,并没有为梁爱华带来孩子。过了两年,见梁爱华还是没怀上孩子,其丈夫林大兴在外面跟其他女人搅和在了一起,执意要跟梁爱华离婚,而且不要原主这个拖油瓶。
    梁爱华离婚后带着原主改嫁到了县城附近的一个村子,后来总算生了一个女儿,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开始视原主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抛弃了这个包袱。
    原主初中未毕业,15岁就被梁爱华后来的丈夫带出去打工,没有文化,没有技能,原主只能干苦力,工资低,挣的钱时不时地还要被梁爱华拿走,十年下来,手里也没攒几个钱。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付不起首付买不起房,连彩礼也拿不出来,女朋友看不到希望,只能跟他分手。
    眼看他没什么出息,再不娶媳妇,这辈子很可能都要打光棍了。梁爱华怕这个儿子连累自己,又怕他以后要继承自己的财产,于是说出了原主的身世,把原主推给了他的亲生父母,想摆脱掉这个包袱。
    而他的亲生父母当年为了找他,走遍大江南北,家里的钱耗光了,工作也耽搁了,夫妻之间也生出了嫌隙,最后离了婚,各自重组了家庭,又有了新的孩子。
    两家都不宽裕,又各自有家庭和孩子要顾,哪还顾得上这个丢了二十几年,没什么感情的孩子。
    哪里都不是原主的家,天下之大,却没有一个能包容他的地方,他迷茫,他痛苦,他无所适从,最终在一个雨夜,因为喝醉了酒,掉进了江里,结束了他痛苦的一生。
    原主这一生的悲剧源于梁爱华的一己之私、恶毒和林大明的愚昧、自私。
    他死后的心愿是向这两个人讨回一个公道。
    接受完记忆,林老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现在这幅身体,又瘦又弱,一看就是营养不良。十七岁的少年了,看起来却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这样瘦弱的孩子,他们竟然为了让他多挣几块钱,把他弄到工地上搬砖,而且还把他每个月的工资拿走。
    根据原主的记忆,过一会儿,梁爱华两口子就会回来忽悠他去工地上干活。而他现在的身份还未成年,身份证也掌握在他们手中。他就像那五行山下的猴子,逃不出他们的五指。
    呵呵,他治不了他们,有的是人能治他们!
    林老实走到桌子前,拿起座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第33章 被保姆拐卖的孩子
    林老实放下电话没多久, 梁爱华和她的现任丈夫邱心文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梁爱华四十来岁, 头发烫成了时髦的小卷,染成了金黄色, 脸上画着很浓的妆,大红唇,眼影很深, 衬得颧骨更加突出, 看起来就很刻薄。
    邱心文外貌跟她完全不同,很矮很胖,脸上随时都挂着笑, 一副很好相与的样子。
    不过能将这么个瘦弱的孩子送去工地搬砖, 就绝不是什么善类,所谓的老好人不过是他的面具罢了。
    两口子进门就开始唉声叹气, 一副愁到了极点的模样。
    等走进客厅看到林老实规规矩矩的坐在沙发上,梁爱华眼神闪了闪, 拎了一只塑料袋,递给林老实, 笑得很慈爱:“阿实, 妈今天在街上看到一件衣服, 觉得很适合你, 就给你买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林老实接过塑料袋,取出里面的衣服,这是一件白色的t恤, 上面绘着一团黑色的卡通图像。衣服的面料摸起来很粗糙,拼接处有不少线头。一看就是路边摊上19,29块一件的廉价t恤,亏得梁爱华还跑来邀功。
    不过对原主这样缺爱的孩子来说,母亲能想起他,给他买新衣服他就很开心了。而且他从小到大不是穿别人的旧衣服,就是穿这种便宜的地摊货,他也分不出衣服布料的好坏,所以会被梁爱华摆弄在鼓掌之间就不稀奇了。
    林老实打开t恤看了一遍,又折叠好,放回了袋子,说:“喜欢,谢谢妈。”
    梁爱华有点诧异,今天这个孩子的反应太平淡了,若是换了以往,他早抬起那双黑睃睃的眼睛,激动地看着她了。
    虽然林老实的表现不在意料中,不过梁爱华还是按照原计划抛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喜欢就好,阿实,等咱们家的超市挣了钱,妈给你买更好的。”
    说着说着,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脸上的笑容尽褪,长长地叹了口气。
    放下东西的邱心文坐到她旁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别担心了,还有我呢,咱们会熬过这一关的。”
    梁爱华抬起手,擦了擦眼角,语气充满了担忧:“你白天要忙超市的事,晚上又要出去跑出租,长期这样下去,就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啊!”
    邱心文安慰她:“没事,等过一阵超市的生意好起来就行了。这段时间再坚持坚持,怎么也要把房贷的钱挣起来,不然要是银行把房子收了,咱们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极好,不过是想引得林老实能主动提出去搬砖,替家里还房贷罢了。原主当初年纪小,看不透这些弯弯道道就中了计,在他们的刻意引导下,最后心甘情愿去工地搬了两年砖,赚的钱也大半拿回来还了这套他只配住在储物间的房子贷款。
    如今换了林老实,他当然是不接腔。如果不是因为他现在才17岁,身份证还捏在梁爱华手里,他早不跟这两口子撕破脸了。
    但现在不行,梁爱华和林大明还是他的法律上的监护人,而且梁爱华拐卖儿童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当时的证据也早都湮灭了。因为没有监控,梁爱华当时使用的又是□□,没有留下任何的图像和直接证据。单凭他的一面之词和原主亲生父母的指控,没法定梁爱华的罪。
    后来梁爱华之所以敢主动把这个事暴露出来,是因为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她认为这个事过了刑事案件追诉期,就算说出来,她也不会再受到法律的惩罚了,所以有恃无恐。
    要不是顾虑到法律会追究她,早在跟林大明离婚后,梁爱华就会甩掉原主这个包袱,把他扔回亲生父母身边了。
    梁爱华和邱心文两个人说得口干舌燥,结果林老实就像根木头桩子一样坐在那儿,一句话也不说,可把梁爱华气得够呛。
    没办法,林老实一直不做声,梁爱华只能主动提起这个话题:“阿实,咱们家超市最近生意不大好,已经亏了好几个月钱了,现在家里有点困难,你已经17岁了,是个大人了,能够帮家里忙了,如今妈也只能指望你了。”
    林老实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那我下个月再省点,多给你两百。”
    原主目前在一家电子厂上班,一个月工资两千出头,自己花一点,每个月交1500给梁爱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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