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李晚也注意到了他们,睁开眼睛,面带微笑,轻轻颔首,示意他们随便寻个位置坐下,然后便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几名散修见状,也不好开口打搅,只得稍微平复心情,小心翼翼地挨着半边椅子坐下,但很快又被飘荡在堂中的奏乐吸引了注意。
    这一阵宛如仙乐的鸣奏,拥有安抚人心的神奇功效,令他们心神渐渐安宁下来,整个身心,都沉浸在其中所含的愉悦意蕴之中,神魂也似得到了涤荡。
    许久之后,合奏停下,余音绕梁,犹自还有几分韵味未曾散尽,他们俱是呆坐原地,激动欣喜,难以自持。
    “此等仙乐,若能多闻几回,便是死也无憾啊!”
    几名散修内心不由得发出如是感慨。
    “好了,仙儿留下服侍,你们几个先下去吧。”正陶醉回味间,却听得李晚声音传出。
    回过神,李晚已经坐直了身躯。
    他挥了挥手,示意玉音,白鹤等诸女退下,只留下刚才给他扇风的那名女修。
    这几名仙子般的女修,便是在其他五、六重高手面前都不假辞色,但面对这如同挥退下人般的吩咐,却连一丝不快的神色也没有展露,顺从无比地齐声应是,便轻移莲步,款款而出,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
    留下来的仙儿,也露出了欣然的笑容,放下羽扇到一旁桌边沏茶,很快便给在场众人倒上,然后自动陪坐在一旁矮凳,恭顺无比。
    “仙子也有谪落凡尘的时候啊,这几个女倌,平常清高傲气,常人难得一见,但面对真正的权贵,也得奴颜婢膝。”
    几名散修见到这一幕,若有感悟。
    一是美好憧憬如同泡影幻灭,二是越发肯定对方贵不可言,三是对对方召见自己的用意暗自猜测,几种心情交汇,复杂莫名。
    “三位如何称呼?”李晚目光越过已经认识的池隆,看向他的同行道友们,这几人明显是搭档多年的老友,交情非同一般。
    几名散修当中,似是领头人物的那名鹤发老者道:“在下禺山。”
    旁边一名中年剑修道:“在下卞宁。”
    另一位青袍男子道:“在下白荣。”
    说罢,禺山带着几分郑重,拱手言道:“我等刚刚回来,听闻是李前辈和罗道友仗义出手,救了池道友一命,如此厚恩,我等散修,实在无以为报,惟愿恩公仙福无疆,今后恩公若有差遣,我等必定奋力当先,效死以报!”
    禺山代表搭档老友,对李晚的仗义之行表示感谢,但一旁的仙儿听了,面上却闪过几丝不以为然的神色。
    她见过的各色人物不知凡几,自然看得出来,这禺山有趁机结交之意,倒是懂得打蛇随棍上,借着报恩的堂皇之名,巴结这位李姓的神秘贵客。
    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几人确实是机缘到了,这几天,这位李姓贵客四处考察坊市,似有谋划大事之意,而几名散修当中的池隆,一直常伴左右,极受看重,说不定,贵客是有什么事情要交给本地散修去做,这一伙散修,恰好正是其所选定的对象。
    李晚自然也品得出几分,淡淡一笑:“言重了。本座并不是什么前辈,真论起年月,说不定比几位道友都短,你们称我一声道友即可。”
    禺山道:“修真界中,达者为师,您既是六重高手,又怎么当不得前辈?”却是执意要冠以敬称。
    李晚笑了一声,却也懒得再纠正,而是问起了几人近况,以及各自谋生手段。
    李晚虽然修为比对方几人高得多,身份地位也不同,但却尽显和善,几名散修也是走南闯北,见惯了场面的老江湖,刚开始显得拘谨,是因为被几大仙子服侍一人的场面所震撼,又忌惮于李晚的修为和身份,此刻也渐渐放开,与他畅聊起来。
    或许是因为李晚并非散修同行的缘故,他们对自身之事,没有什么可讳言的,毕竟李晚不可能也去当散修,抢夺他们谋生机会。
    两方畅谈甚欢,气氛也是渐渐热烈起来。
    不过谈及最近收成,禺山难免忧愁。
    “我等散修,若是运气来时,的确能够吃香喝辣,但更多时候,都是颠沛流离,无以为继。
    不怕李前辈笑话,最近几年,我等屡次出山狩魔,都一无所获,毕竟我等修为只有道境四重,合力之下,才能勉强对付一头五重妖魔,但仍旧还要挑着落单的来,又或者是一些实力较低,不甚危险之物,像上次遇到的百足魔虫,便不是我等能够轻易对付,只能逃命。”
    “是啊,在此间谋生,有两大门路,一是狩猎妖魔,获取宝材,道种,残魂等有用之物,拿回坊市换取资粮,二是探寻古迹,寻找赤稷炎神遗留在这一片封疆上的各种秘宝,也有传说,此处被大能击穿,虚空碎片连通远古仙界,偶尔能得其中天材地宝,而这两者,都同样离不开实力,实力越高,能够猎取的妖魔和应付的遗迹越多,实力微弱,便只能不断寻觅机会,挑拣别人看不上的弱小猎物或者破败遗迹,而且这等机会,往往也容易被高阶修士抢夺,必须多付出几倍的辛劳和时间才能有所收成。”
    “其实上次,我们便是偶然得到一个关于中古遗迹的确切情报,也的确挖掘到了那里,本以为可以来次丰收,一下吃饱几百年,却没曾想,半路碰见一头大魔,一无所获犹且不提,还险些丧命。”
    “这已经不是头一回遇见这种事情了,有实力的道友,固然可以强行将之斩杀,连同妖魔遗迹一起收获,但我等,便往往要损兵折将,以前我们不止四人固定搭档,但半途陨落了几个,又有几个来了又走,才会只剩四人,实际上这次若不是池道友安然逃回,我们来此之后,也是继续物色搭档,广邀群雄再次前往那处地方探寻。”
    像禺山等人这般的散修,有个名目,叫做寻幽客,寻幽探秘是他们的事业,但这事业,没有任何浪漫可言,有的只是血泪与辛酸。
    他们追逐具有价值的猎物和遗迹而动,彼此分分合合,合作竞争,从为数不多,散落在宗门世家之外的资粮聚集之地谋生求财,供养自身。
    这种资粮,并非洞天福地,灵山宝矿,往往都是十分碎散和残破的收获机会,辛苦多年,一无所获是常见的事情。
    这种状况,倒是与李晚所知的下界情况大同小异,所不同的是,这里资源更为富集一些,但是竞争者也多,危险也大。
    李晚听完几人诉苦,沉默一阵,突然道:“几位道友,你们有没有想过改换谋生?”
    禺山面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神色:“此处情状虽然凄苦,然而苦中也能作乐,而且我等闲云野鹤惯了,怕是不惯拘束,倒是没有想过去投效势力,充当门客之类的事情,至于像此处幻光崖闻坊主那般,开坊立业,坐地生财,也非我等所能做到。”
    散修漂泊于草莽,早年间年富力强,虽然多有苦楚和不便,但也有发财机会,或可挣得资粮,修炼上进,修炼有成之后,便有可能投效宗门世家,成为门客之流,这是一大出路。
    如此,便免去了晚年还要继续颠沛流离,老无所养的后顾之忧。
    但也有另一出路,是像这座幻光崖坊市的闻坊主,呼朋引伴,创立基业,不但可以为自身谋得安身立命之所,还能为后世子孙谋个出路,发展个千百年,说不得,也能形成一方势力,或者江湖世家。
    这是常见的事情,但却不是等闲人物能够做到。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走上这两条出路,正如禺山所言,散修虽苦,也能苦中作乐,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也未必能够适应门客生涯或者创业大计。
    像他们这般的修士,都是奋战至生命末途,搏个前程,指不定什么时候奇遇一番,便能翻身,若无机会,也像池隆没有遇见李晚和罗英一般,在半途夭折,不需考虑那么长远的事情。
    实在不行,便是来到幻光崖这般的坊市,购置定居产业,或者找个凡人国度开枝散叶,安度余生。
    只要前期没有招惹什么难缠仇家,或者不去追求轰轰烈烈,还是有可能得到善终。
    不过在这里,禺山显然误会了什么,他还以为李晚提到改换谋生,是要招揽他们,所以委婉说自己闲云野鹤惯了,并没有安定的打算。
    李晚笑道:“道友误会了,本座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见到此间繁荣,想托付两件事情给你们去做,你们若是愿意,便如平常受雇于人,为我办事,我们按照办成的事情结算报酬,若不愿意,也可代为掮联,赚个往来联络的辛苦钱,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禺山一怔:“愿闻其详。”
    李晚也不遮掩,直白道:“很简单,你们帮本座代销法宝,组建战盟,若是这两件事能成其一,本座便保你们富贵安康,后半生无忧,若是两件皆成,便送场大造化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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