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也不知听懂了啥,张着两只小手冲他咯咯笑得高兴。
    “瞧你乐的,刚跟爸爸熟,爸爸又得走了。”姚志华想想,忍不住自我嗟叹,他这什么命啊,女儿刚哄熟,媳妇儿刚搂上几天呀才。
    吃过中午饭动身,去永城赶第二天一早的火车,堂弟赶驴车送姚志华走的。江满送到大门口,抱着孩子回来,娘儿俩的小日子恢复常态。
    春寒料峭,姚志华走后那两天碰上降温,听说这么大的小孩抵抗力差,容易感冒,江满就不太敢让孩子出去,娘儿俩一连两天就呆在家里。江满把床铺收拾干净,把畅畅放在上面,也不多管她,想让她自己学爬。
    可是人家畅畅趴在床上,怡然自得地慢悠悠翻个身,躺在床上,抱着小短腿咿咿呀呀练习发声,就是不肯爬一下。
    “小懒虫,你倒是爬呀。”江满用手推她屁股,结果肉嘟嘟的小姑娘不光没动,趴在床上撑着胳膊,翘着头给她咯咯笑了一个。
    “小笨蛋,你到底是懒呀还是不会。”江满拍拍她小屁股,决定以后不能就这么抱着,得多让她学爬了。
    一口个人吃饭,江满中午热了个馒头,做了个清炒小油菜,越冬小油菜放一个干红辣椒,两瓣蒜,下锅一炒嫩生生正好吃。吃过饭小孩睡了,她就坐旁边做点儿针线,准备给小孩做双软底的鞋子。
    “姐。”江谷雨的声音,拍着大门喊她。江满赶紧去开门。
    “姐,大白天你关门干啥呀。”江谷雨一身新娘的红衣裳进来,刘江东没穿警服,也穿着结婚那天的衣服,跟着她身后进来:“姐。”
    “你俩今天咋来了”
    看得出小夫妻婚后生活挺滋润,两个人都笑眯眯的,瞧瞧刘江东那一脸春风吧。
    江满心里满意,笑笑说:“我不是大白天关门,我早晨起来到现在,就没开门。”
    “你也不出去”
    “我出去干啥呀。”江满说,“我又不太喜欢串门,平常就秀玲姐娘儿俩来得勤,这两天她亲戚家有事,也没来,我就忘了开大门了。”
    “姐,我们今天回门。”刘江东说,“从岳父那边来的。”
    “噢对了,今天回门。”江满一拍脑门,“我把这事给迷糊住了。”
    进了屋,江谷雨就先跑去床边伸头看看,见畅畅睡觉了,才回来坐下,“姐夫走了,你一个人在家干啥呢”
    江满指指旁边的针线簸箩:“我正打算给畅畅做双鞋呢,再过一两个月,天气暖和了,畅畅差不多学走路了。你们俩——”她看看刘江东,“结了婚怎么安排的,新婚一个月里是不是还得回新房住”
    “不,我婶说天冷来回跑不方便。”刘江东说,“我们两个,婚假也没几天,我跟所里申请换了个两间屋的家属宿舍,明天收拾一下,添置添置,谷雨宿舍的东西搬过来,后天就打算上班了。平常我们就在镇上住了,星期天再回去。”
    两人都盘算过了,单身汉宿舍和小夫妻一起住,还真不能一样,比如得买个衣柜、写字桌,换张宽点儿的床,零零碎碎的,床和衣柜,已经请公社农具厂的木匠给做了。
    “那你们吃饭呢”
    “我们自己做。”江谷雨说,“他们所里自己也没有食堂,都是去隔壁公社的食堂吃,我们先在公社食堂凑合几天,前边自己搭个小厨房,收拾好了就能自己做饭了。姐你啥时候过去看看,地方还挺宽敞的。”
    “这不是等于又在这边安了个家吗。”江满笑道。
    “可也是嘛。我们两人都在这边,一时半会的也不好调动,估摸着得在这边住上几年了。”刘江东笑起来,“我婶都说了,星期天还是叫我们回去,她给我们做好吃的。”
    “你养父养母还真是不错的人。”江满转头对江谷雨说,“就冲着给你准备的结婚衣裳,齐齐全全的,能想到的都想到了,你婆婆真是尽心。”
    “姐,你不用说,我知道。”江谷雨抿嘴笑,看得出她跟小刘养母相处不错,“姐,我们往后一准也尽心孝敬他们。他养父母两个亲生的儿子,小刘平常在他们家排老二,除了不是叫爸妈,别的都跟亲的一样。他大哥在省城工作,老三当兵去年提了干,留在部队了,往后两个老人,也就我们能在跟前陪着。”
    “那你叫啥”
    “也叫叔婶啊。”江谷雨说,“他们当初没让小刘叫爸妈,说他有爸,要记住他自己的亲爸。小刘父亲和他养父,多少年老战友,也算是战场上过命的交情了。”
    “摊上好公婆,日子肯定更舒心。”日子是在婆家过,公婆好,甚至比亲爹娘好还幸福。
    江满忍不住慨叹,“我都有点羡慕你了,你说我这是什么命呀,摊上老姚家那一窝子。”
    第53章 新邻居
    “呦, 谷雨和小刘来啦”队长婶一推门进来,看见新婚小两口就笑着打趣道,“新郎官新媳妇,咋得空走亲戚”
    小两口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刘江东忙解释说他们今天回门,从娘家来的。队长婶是他们的媒人,不过结婚时刘江东那边宴客,赴宴的是老队长, 被请去县城喝喜酒。
    队长婶提起这事, 就撇着嘴说她捡了个现成的媒人,却让老头子沾了光。不过她看着般配的小两口真心高兴,问了些婚后的生活安排。
    “江满啊, 你叔让我来跟你说个事儿。”队长婶指指隔壁, “过了年, 上面来了个驻村干部,你叔说大队部商量了一下,打算安排在这隔壁住,生产队也没别的合适地方给他住。”
    她要有邻居了江满忙问:“啥样的驻村干部啊, 男的女的,多大年纪了”
    “男的呗,你多咋见过咱农村女的当干部了”队长婶想了想, “说是啥……啥部门工作组来的, 预备在村里驻半年, 指导工作。人我也没见过, 还没来到呢,你叔在公社见过的,听你叔说四十来岁年纪,这一两天就该来了。”
    “行,婶子我知道了。”江满点点头。
    等队长婶一走,江谷雨就问:“姐,这事队长叔咋还专门叫婶子来跟你说呢”
    “这是生产队的房子,隔壁住谁我也管不着啊。”江满笑笑说,“老队长为人周全,无非是叫我心里有个数。”
    “你说这隔壁安安静静的多好,也不知搬来个啥样的。”
    “邻居呗,能处就处,不能处你就客客气气的。”江满说,“横竖他也住不长久。”
    生产队第二天就派了几个人来收拾房子,多余的床抬走,卫生打扫一下,厨房还给捯饬了一下,破掉的灶台修补好了,换了新的铁锅,连烧的柴草都给准备了,保证人来了就能做饭。
    院子里的蒿草夏天就叫姚志华铲除干净了,江满原本还说,这院子要是一直空着,开春她干脆翻起来种点菜,省的闲着浪费,这下子也不用种了。
    两天后,老队长和大队部几个人,陪着驻村干部来了。听到隔壁有动静,江满就抱着孩子,随手拿起做了一半的鞋子,悠哉悠哉去老陈婶子家串门。
    隔壁门口停着一辆军绿色的小吉普车,同来的好几个人,都站在院子里说话,看样子有公社的人,其中还有一个四十来岁女的,穿个军绿色棉袄,打扮得挺认真,手上还拎着行李包。
    江满抱着孩子经过,便径直去了老陈婶家,老陈婶子正跟小儿媳妇站在门口聊天。
    “婶子,你帮我看看,小孩的鞋这么做行不行”江满拿着鞋子,“您说这鞋底是不是有点软了,我也不懂,就缝了几层布。”
    “不软,这样就行。”老陈婶子把鞋子拿在手里试了试,“小孩刚学走路,就得穿这样软的,等到两三岁上你才能给她穿纳的硬鞋底。”她下巴抬了抬,指指隔壁的空屋子,“这是要住人了啥大人物搬进来了呀,我看大队几个干部都跟来了,还是小车送来的。”
    “不太清楚。”江满摇摇头,“好像是啥上边来的驻村干部。”
    “咱两家倒是跟上级干部当邻居了。”老陈婶子笑道,“也不知带不带家口来。”
    江满跟老陈婶子婆媳俩聊了几句,抱着孩子又去后边堂婶家串了个门,等她回来时,吉普车已经开走了,大队干部们也走了,她抱着孩子走过去,正好军绿棉袄的女人手里端个盆出来,容长脸,眼睛细长,看见江满细长的眼睛眯了下,江满便笑笑点点头,主动打了个招呼。
    “今天天气好,你们这是搬进来啦”
    那妇女像是没想到江满会主动打招呼,动作顿了下,放下盆走出了出来,说话慢声细气的,有些矜持地笑道:“搬进来了。这是你家孩子啊,几个月了”
    “七个月大了。”江满笑着说,“畅畅,问伯娘好,伯娘以后要跟我们做邻居了。您怎么称呼啊”
    “我们家姓赵。你们住在隔壁呀。”那妇女说着往自家院里看了看,“我们家老赵是从县农工部来驻村工作的,以后跟你们住邻居了,他工作忙,拜托你们多帮着关照一下。”
    “您不是跟着一起过来呀”
    “我们家在县城,家里老人孩子的,我不能跟着过来长住,顶多偶尔过来帮他收拾一下。”那女人转身看看院子,正好男的拿着块抹布出来,圆方脸,干部装,看见江满站在门口,就微笑点点头,洗了下抹布又进去了。
    江满说:“我还以为,你们是一家子搬进来呢,还寻思以后就热闹多了。您可不知道,我们这村子最边上,平时有点冷清了。赵同志一个人到我们农村,工作生活可够辛苦的,我们农村,条件到底差了,跟你们城里不能比。”
    “他到农村就是来给广大社员吃苦服务的,辛苦也是应该。就是这条件,我们来之前,就说要有个合适的住处,最好独家独院,食宿用水要方便。这房子——”
    那女的指了指院子里,“两间房子地方倒是够住了,卫生差了点,反正农村地方呗,我们再仔细打扫一下。就是他在家没做过饭,这种土灶更是没烧过,还不知道他怎么吃饭呢,又不好叫生产队专门给他安排人做饭。反正一个大男人在外边,怎么都不能叫人放心。”
    “一个男同志独自在外生活,工作又忙,可不是不放心吗。”江满想了想,笑道,“你看我,我们家孩子他爸自己长期在外地,正月十六走的,估摸着昨天该到了,我这几天心里都不放心呢,心挂两场的。”
    “你家孩子爸不在家呀”那妇女眼睛在她身上盯了下,眉头一皱眼角微眯,表情有些僵。
    “不在家,长期不在家。”江满说,“我男人在沪城远着呢,得半年才能回来一趟。”
    那妇女看看身后两间屋的小院:“那平时就你跟公婆在家呀”
    江满把孩子换了条胳膊抱着,笑得一脸少心没肺:“哪来的公婆呀,我公婆不喜欢我,住得也远,他们住在村子东北角呢,我生了孩子都不管我,啥也不帮我,家里平常就我自己,整天一个人带孩子都累死了。”
    看着那妇女脸色微变,江满抿嘴笑笑道:“你家赵同志往后住这儿挺好,这地方在村子边边儿,平常就是太清净了,隔壁再没人,我一个人在家都害怕。生产队安排赵同志住在这边,肯定也是考虑你们的要求,独家独院,有水井,这房子前些年安置知青才建的,在我们村里算好的了。就是这地方平常人少,有个啥事也没人知道。”
    看着那妇女脸色多云转阴,江满却心情大好,继续笑着说:“赵嫂子,不是我多嘴,您呀真要是不放心,要么您跟着搬过来住,要么您可得把赵同志的生活安排好了,让他没有后顾之忧,能全心全意为我们广大老百姓服务。”
    “那我要能跟着来还说什么!”那妇女拉着个脸。
    江满:“我们村里挺好的,就是这地方有点偏了,条件也有点艰苦。赵同志来驻村做贡献,按理说应该住到人多的地方,扎根老百姓,跟人民群众打成一片,半年后他驻村结束,名声好工作好,回去也好表扬提拔。”
    “同志你好。”男的从院里出来,对江满点头笑笑,“你们说啥呢”
    “说这房子不合适。”女的拉着个脸,回头暼了男的一眼,“你看看这房子,生产队还说派人打扫过了,到处都是灰,位置又偏,离村子中心有点远了。当地干部这是咋安排的,你要在这地方住半年呢,生活上能方便吗!”
    江满心说,这不是你们要求独家独院、食宿方便吗,你以为农村到处都是闲房子人家知青在这房子里生活了好几年呢,也没见饿死一个。
    “你这话说的,收拾收拾不就完了吗。”男的说,“农村艰苦,人家生产队已经尽心安排了,就你挑剔多。”
    “看你这话说的,倒是我挑剔了”女的气呼呼质问,“你会烧火你会做饭谁给你洗衣裳你在家干过啥呀,我不在你身边,你指望找谁给你洗衣服做饭呢指望田螺姑娘”
    “我说你这人咋回事呀,好好地发什么神经”男的把抹布从左手砸到右手,也拉下了脸,“你不帮我收拾就算了,叫你别来别来,我是来工作的,你当我来农村享清福来的”
    “我这还不是关心你我关心你你还嫌弃了你给我说说清楚,你啥意思呀你”
    “你,你还讲不讲道理了!”男的哼了一声,看了江满一眼,扭头进去了。
    女的瞪着男的背影,转身看看江满,脸色更加不好了,那意思你看着我们两口子吵架,你还不走呀。
    江满抱着孩子笑眯眯却没有走的意思,笑笑说道:“嫂子,你看赵同志不理解,其实你真是关心他。其实大队部的房子也是新的,周围住家也多,还更安全,离广大人民群众也近。就是没有独立的院子,也没有水井,不过大队部人多呀,整天不断人,生产队有民兵还有联防队,赵同志从上级来我们村里做贡献,哪个还不能帮赵同志挑个水、做个饭呀。”
    她说完,才抱着孩子优哉游哉进了自己家的门,把大门一关,隔墙听着隔壁两口子又吵吵了几句,声音压得很小也听不太清楚,她玩味地笑了下,就先抱着孩子回屋去了。
    一中午都没听到隔壁有动静,江满自己做饭吃饭,等到她搂着孩子睡醒一觉,听见隔壁又有动静了,便抱起孩子出门去看,民兵连长姚大军领着几个人正在往外搬东西。
    “大柱,干啥呀你们这是”
    “三嫂。”姚大军随手指了下,“队长叔让我们来搬东西,赵同志说不住这边了,说要以工作为家,要搬到大队部去住。”
    江满看着几个人抬出来一张床,还有铺盖行李,笑道:“上午搬来,下午搬走,你说这图的个啥呀。”
    “嗐,图的给我们找活儿干呗,中午去说的,又使唤我们把大队部赶紧收拾一间屋子出来,紧赶着给他搬过去。”姚大柱摇摇头,“横竖我们腿不值钱。”
    肖秀玲领着小陆杨过来,看见几个人搬东西,就用下巴指了指:“咋回事啊,不是上午才刚搬来吗。”
    “我哪知道啊。”江满笑嘻嘻地说,“人家不想住了呗。”
    肖秀玲:“我咋感觉是你给挤兑走的呢”
    “别瞎说。人家不想住这儿,关我啥事啊。”
    江满笑嘻嘻把畅畅放下来,畅畅穿着连身连脚的棉裤,又怕她在地上弄脏了,就让小孩站在自己两只脚上,弯腰抱着小孩:“畅畅,你看杨杨哥哥自己会走路,你也学走路试试。”
    她扶着小孩,小心地弯着腰,一步一步带动小孩往前挪,小陆杨还张开两手在前边引,肖秀玲摇头笑道:“爬都还没学会呢,就想走路。”
    “你这两天咋不来串门忙活啥呢”江满问。
    “嗐,别提了。”肖秀玲拉了下小陆杨,“别弄小妹妹脸,她生气不跟你玩了。”
    两人进屋坐下,肖秀玲说,陪她弟相了个亲,没成。
    “一照面,女方明显是看上了,一打听我们家情况,就不同意了。想想也是,我们家穷富不说,谁让我这个大姑姐不明不白住在家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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