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福被举的高高的,觉得自己头晕,连忙说:“大哥,你快放我下来!”
    四福倒是听出了头绪,站在大福身边看着大福问:“大哥,你要参加高考了?”
    大福点点头,坚定道:“是的!”
    “那你如果参加高考,考上大学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再当老师了?”四福问。
    大福笑道:“那肯定的,考上了我就去读大学了。”
    四福立刻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一字一句的念道:“观世音菩萨,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不管是谁,求求你们,让我大哥考上大学吧,千万千万!”
    四福在旁边一直念,可把张抗抗他们笑疯了。
    天色已经晚了,大福决定住一夜,明天一早回学校。张抗抗知道他还没吃晚饭,就去厨房里给大福煮面条,大福则在外面和四福五福玩闹。
    张抗抗有心事,一边煮面条,一边想着要怎么和孩子们开口。
    在对孩子们开口之前,张抗抗知道,她要先做好大姐的工作。她想实现这一生所愿,就要先做好家人的思想工作。
    张抗抗想好了,等到第二天,孩子们都走了之后,张萍萍又正好是下午的班,上午在家里休息,她就好好和张萍萍谈谈。
    张抗抗觉得这绝对是最好的机会,吃过饭孩子们一走,张抗抗就对张萍萍说:“大姐,你先别出去,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张萍萍说好,就等着张抗抗忙完了和她说。
    等张抗抗把东西都收拾完了,便对张萍萍说:“大姐,你知道大福昨天来做什么的吧。”
    张萍萍点头,“我知道,不是恢复高考了吗,他说要参加高考。这孩子挺上进的,挺好。”
    张抗抗看一眼张萍萍,道:“大姐,我之前不是让大福给我带来一些书嘛。”
    “嗯,”张萍萍道,“我知道,那次你二姐来不是还说这件事了?”
    张萍萍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口有声音响起,“说我什么了?”
    张领娣从外面进来,扛着锄头,“我就说我耳朵今天一直痒痒,从你家门口路过的时候,就觉得更痒了,一猜就知道,有人念叨我了!”
    张抗抗也笑了,“没说你什么,说我看书的事呢。”
    张领娣扛着锄头,在门口站着,看样子没打算进来,在门口就说:“大姐,小妹,什么时候咱们去一趟县里吧。”
    张萍萍看向张领娣问:“去县里干什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张领娣便说:“没有,还是咱爷爷的事。咱村上那个人,就是在看守所上班的大哥。昨天他媳妇回来,见着我了,特特意给我说,那大哥让她捎个话,说好几个人已经放出来了,让我们也去县里找一找,争取把咱爷爷也赶紧放出来。”
    张萍萍听了,激动的身子都在发抖,立刻说:“那咱现在就去!”
    “不着急,过个两天吧。”张领娣说,“那大嫂说了,管事的这几天在外面开会,让咱过几天去。最好再找个县里的领导,问问情况。”
    “行。”张萍萍道,“这几天我就和抗抗想着这件事点。”
    张抗抗想了想,自己在县里还真的不认识什么人,想着想着就想到了侯华辉,可她知道,依着张萍萍的性子,绝对不会去找那家姓侯的。
    张领娣说完这件事,就说要走。张抗抗连忙喊一声二姐,我有话想和你说,你来坐。
    张抗抗想着正好张领娣来了,自己的事也干脆说了算了,两个人一起说,省的她再去单独找她二姐说了。
    “二姐,你坐。”张抗抗搬一个凳子递给张领娣。
    张领娣还扛着锄头,说:“我不坐了,要下地了,你有话就快说。”
    张抗抗立刻道:“二姐,你还是来坐吧。耽误你几分钟,行吗?”
    张领娣看看张抗抗,又见张萍萍冲她点头,就把锄头给搁地上了,说:“那有啥不行的,你说吧。”
    张抗抗坐在两个姐姐对面,说:“大姐,二姐,我想参加高考。”
    张萍萍一震,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张抗抗一字一句道:“我说,我想参加高考。”..
    第78章
    如果不是又问了张抗抗一遍,张萍萍绝对不敢相信自己妹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她觉得实在是不可思议,一个已经生过孩子的女人,最难的日子都熬过了,目前已经过的是顺风顺水的,竟然又要参加什么高考!
    “你要参加高考?”张萍萍还没来得及制止,张领娣那边就不愿意了,她急忙道:“你没事吧,小妹。参加高考都是那些毛孩子们的事,你这么大一个人了,干什么要去高考。”
    张领娣看着张抗抗继续说:“别说你,其实大福之前说要上大学我都觉得你啊,真的是惯的他!”
    “你看如果大福去上大学,至少四年。四年后什么样,谁能说的清?而且你还有几个四年?都贡献给这些孩子了?”张领娣不满道,“其实一开始他都不该上高中,要我说,他作为大哥,上完初中就应该去读技校,还读什么高中,又要考什么大学,也不想想你一直这么上,供你的是谁!”
    张领娣越想越气,对张萍萍道:“大姐,不是我说。就我亲生的闺女都是初中毕业就读技校,知道不能给家里再添麻烦了,可这家的这几个孩子,一个个的都不那么想,不为小妹想一点半分,他们就按自己的来,管你苦不苦,难不难呢。”
    “要是我,但凡有点良心,初中毕业就去读技校去了。怎么还可能读高中!”
    张领娣一肚子怨气,之前压着没说的话一个个跟崩豆子一样都崩了出来。
    张萍萍连忙阻止道:“行了,先别说大福了,他反正现在也当上老师了,咱们说小妹的事。”
    “小妹的事还用说?说什么啊。”张领娣说着话就站了起来,一挥手道:“她日子刚见转好,大福二福都赚钱了,下面三个小的也起来了,放着好日子不过,快三十岁了,去考大学?”
    张领娣看一眼张抗抗:“我看啊,你真的是没事就给自己找事。”
    张领娣说完,就去扛锄头,准备下地了。
    张抗抗眼看着她二姐要走,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便由着她先走了。
    张领娣走后,张抗抗无奈的看向张萍萍,说:“大姐,我是一定要去考大学的。”
    张萍萍深深叹了口气,一双眼睛看向张抗抗,道:“小妹,你二姐刚刚已经说的透透的了,你怎么还这么固执,怎么就不明白啊。”
    “大姐!”张抗抗无奈道。
    “孩子们都长大了,你和周励也要结婚了,你马上就三十岁,干啥给自己找不痛快?日子过的好好的,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是什么?”
    张萍萍说完,也站了起来,说:“别再说这件事了,你得听一次劝,小妹。当初不让你养那四个孩子,你坚决不同意,不听我们的。这次你得听听劝了。”
    张萍萍一双眼睛看向张抗抗,流露出可惜的感情,继续说:“我和你二姐才是真正为了你好。我去买点盐和酱油,你在家吧。”
    张萍萍说完就走了。
    张抗抗见她大姐也走了,一个人默默坐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怎么也缓不过来。
    一九七七年十一月七日,张家在一段时间的低气压后,终于在这一天炸了锅。
    张抗抗自从和张萍萍及张领娣谈过之后,就陷入了自闭的状态。她变的很少说话,在家里给孩子们准备一日三餐,剩下的时间都不怎么讲话,就算四福和五福问她,她也是能少说就少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张抗抗的这种反抗情绪,张萍萍这个做大姐的都看在了心里,她知道张抗抗这是在反抗,在做无声的反抗。可她却觉得张抗抗只是一时之间想不清楚,等她自己想清楚了,转过这个弯了,就不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了。
    所以张萍萍也不再劝说张抗抗,只等着她自己想明白。
    直到有一天晚上,张萍萍从自己卧室里出来喝水,见院子里三福的房间亮着灯,还吓了她一跳。因为三福上学后,那卧室平常就没有人去住,五福一开始说自己要去住的,可她又害怕不敢去,就一直空着了。
    张萍萍走到院子后,这从窗户处才看到,张抗抗正坐在窗下的书桌上翻着书。
    张萍萍以为她在看闲书,走到门口问一句:“小妹,你怎么还不睡啊?”
    张抗抗没想到会有人来,深更半夜正在专心做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她手一抖,书就翻了过去,张萍萍正好看到了封面,高中物理。
    张萍萍这才知道,张抗抗压根就没有放弃参加高考的这个想法!
    这可把张萍萍给气坏了,怒气冲冲的看向张抗抗,半天才说:“小妹,你,你真的,太固执了!”
    张萍萍说完转身就回了自己房间,张抗抗看着她姐离开的背影,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继续看起了书。
    就这样,张家上方笼罩着的气压更低了,不仅仅是张抗抗不怎么讲话,就连张萍萍也不说话了。
    两人大人无形的对抗,这一段时间来,少了很多欢声笑语。四福和五福也察觉到了,两个人都战战兢兢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直到这一天,蒋春梅从地里回来,路过张抗抗家时,叫了一声:“五福娘,有你的信!”
    张抗抗正在院子里坐着看两个孩子吃饭,张萍萍下午的班还没回家,张抗抗听见了之后赶紧起身往外走,她还以为是妮娜写来的信,走到蒋春梅跟前,就看见蒋春梅笑嘻嘻的看着她说:“我去革委会送东西,正好遇见邮递员来,驮了半袋子的报纸和信,说是前些天邮局搬地方,积累了很多的信没及时发下来。我就去看一眼,那人说正好有你邻居的,你给捎走吧!”
    “我就给你捎回来了。”蒋春梅见张抗抗低头看着信封上的字,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就问:“谁来的信啊。”
    蒋春梅话是问完了,可却迟迟没听到张抗抗的回答,正寻思着怎么了,低头一看,就看见那眼泪已经掉了下来,珍珠一般的落在信封上。
    那眼泪一落,张抗抗赶紧拿手把眼泪擦了去,可上面的钢笔字还是已经晕染开了。
    晕染后的字迹笔锋都没有了,一个个像长了触角一般,小小的触角又尖又细的,都伸进了张抗抗的心里,使劲的抓着她。
    张抗抗看着那晕染了的蓝色墨水,又控制不住了,眼泪又掉了下来。
    蒋春梅可给吓的啊,还以为是怎么了,连忙说:“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哭啥呢这好好的。”
    张抗抗连忙擦了一把眼泪,看向蒋春梅说:“大姐,我没事,我是高兴的。”
    蒋春梅一愣,立刻说:“那这是周励来的信?”
    张抗抗用力点了下头。
    蒋春梅这下可松了口气,这打渔张都传遍了,张抗抗要嫁周励的事,可自周励上次来了,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却再也没有现过身。
    这下好了,终于来信了。
    蒋春梅就觉得这张抗抗可怜,这女人的命啊,怎么就这么不好啊。
    四福和五福早就跑了出来,在一旁站着看,听见蒋春梅说周励来信了,立刻高兴的跑到张抗抗身边,一边拉一个胳膊问:“妈,是我周爸爸来的信吗?”
    张抗抗嗯了一声。
    “行了,进去看吧。别在这里杵着了,去吧去吧。”蒋春梅推一下张抗抗,又轻叹一口气。
    张抗抗连忙道了谢,拿着信就往屋里去。
    两个孩子都知道,这是周励寄给张抗抗的,他们也不去凑着看,倒是去拿盆子,接好了水,开始洗碗。
    五福洗一下碗就往堂屋瞅一眼,问四福:“四哥,你说,信里写的什么?”
    “我怎么知道?”四福说。
    五福立刻转过脸来看向四福,“你不知道就不知道呗,就不能好好说你不知道?”
    “你怎么不说你问的问题本来就傻?”四福在一旁不忿道。
    五福瞪了四福一眼,手里的碗往桌上一摆,气哼哼:“我不洗了,你自己洗吧。”
    四福倒是不怕,横竖就这三个碗一个盘子外加三双筷子,有啥难洗的,自己洗就自己洗。
    五福见四福不说话了,就跑到堂屋门口站在那里看。
    张抗抗在里面看着信,一字一句的看着,头也不抬,专心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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