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领娣看着她,对张萍萍说:“这抗抗,出门大家都知道是五个孩子的妈,可在家里,在咱们跟前,还是个嘴馋的小丫头。”
    张萍萍笑道:“谁说不是?”
    张抗抗啃着菜蟒,顾不上说话,好不容易腾出个空,问张领娣:“二姐,你哪里挖的,我也去挖。”
    “你别去了,这是刚出的一茬,让我挖了个差不多了,等过几天再出大了,我去给你挖。你啊,吃会吃,可真的让你去挖,你又分不清哪些好吃哪些不好吃了。”
    张抗抗心道她二姐说的这些倒是真的,对于农作物,她的经验绝对比不上她二姐。
    “你啊,平时都嫌看书的时间不够,哪里有空去挖野菜,还是让你二姐代劳吧。”张萍萍也说,说完了就洗干净手,也拿一根菜蟒吃了起来。
    张萍萍端着盆子问张抗抗还吃不吃,不吃她就送厨房,一会儿就凉透了,孩子还没放学呢。
    张抗抗说一个就够了,这么大个呢。
    两人说着话,张领娣就在一边哗啦啦翻着张抗抗的书,“你这是看的什么啊。”
    “我让大福给我找的。”张抗抗道。
    “那你没事看什么不行,看这些干什么?”张领娣说着,又一转话题,“周励那边还没有消息?”
    张领娣刚说完,就见张萍萍站在厨房门口对着她摇头,不让她问。
    张领娣便说:“咱大姐在后面给我摇头呢,不让我问。可该问还得问啊,他不给你写信,你给他写了吗,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张抗抗低声道:“我没给他写,我不想催他。”
    “这人,死心眼。”张领娣道,“怎么就不能问了,这一下子大半年都过去了,你都二十七了知道不?”
    张抗抗想说知道,自己还年轻着呢。
    她一个经历过新社会的人,在自己上辈子,二十七岁的人生是女人最好的,才刚刚开始啊,很多人这个年龄并没有结婚,都是在奋斗中。
    可在这里,二十七岁的张抗抗已经有了五个孩子,最小的都上小学二年级了。
    张抗抗已经觉得很不可思议了。也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大。
    可在张领娣他们看来,张抗抗已经算年纪大的了,一个人直直往三十大关冲呢,还不自知,整天高兴的不得了,周励那边也不催,也是稀奇。
    张领娣便说:“他不来信,你就得催他。你们要结婚的事,整个打渔张没有不知道的,这从上年夏天,到今年开春了,还没等来消息呢,你还不问?”
    张抗抗鼓着腮帮子吃菜蟒,不敢说话。
    张领娣把她面前的书一推,便说:“吃完就别看书了,写信!我看着你写,写完了,下午我给你送革委会寄走!”
    张萍萍在一边就笑了,对着张抗抗说:“看吧,我就说,总有人能管的了你。”
    中午孩子们放学时,张抗抗已经在张领娣的监督催促下把信写好了,张萍萍烧了汤,两个孩子中午饭就吃了菜蟒和汤。
    张领娣拿着信走的时候,张抗抗给她盆子里拾了十几个鸡蛋,张领娣红着脸说不能要不能要,你们家孩子多,都靠着这鸡蛋呢。
    张抗抗便说,“孩子多鸡也多,家里鸡蛋吃不完,你把鸡蛋拿回去吃。你也吃,别总给你婆婆公公。”
    张领娣死活也不肯要,可张抗抗比她还倔,硬是给送出了大门。
    张领娣最后只能端着鸡蛋走了。
    她自己心里有数,张抗抗知道她这一趟送菜蟒,还送了那么多,自己婆婆肯定看着呢。也是因为张萍萍资助大妞上了学,她婆婆才忍着不发作,看着她给娘家姐妹送菜蟒,这回去如果是空盆,她那婆婆肯定又要拉几天的脸,这带回了鸡蛋,她婆婆就得高兴了。
    张领娣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媳妇儿什么时候才能熬成婆,也不知道自己要看眼色看多久,只是觉得自己这日子比以前稍稍好过了,也都是因为张抗抗一直劝她让大妞上学的缘故。大妞工资高,每次回来都给她钱,还买一堆的东西,让家里的老太婆看着,不敢对她再吆五喝六了。
    张领娣顶着还泛着凉的春风,端着一盆鸡蛋,步子也松快了许多。
    等着信寄走了之后,不出半个月,张抗抗的那封信又重新回到了自己手里。
    张抗抗拿到信的时候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信封上盖着“查无此人”的大红章。
    张抗抗收到信后就坐立难安,她看着那四个大字,心脏碰碰碰的跳,在家里转了好几圈后,和张萍萍说了一声,就去了县里。
    张抗抗走的急,上了车就往县里去,到赵永红的工厂时,赵永红还在上班,正是上午头。
    张抗抗急的一脑门的汗,对门口的大爷说要找赵永红,门口大爷从小窗户里看了张抗抗一眼,就说反正也快下班了,让她等等算了。
    张抗抗急啊,手里攥着信都快急哭了,便说:“她不找赵永红了,她要找厂长,冯坤。”
    这个大爷不敢耽误,见张抗抗又是认识赵永红,又是认识冯厂长的,连忙说:“那我打个电话,你等等。”
    张抗抗报了名字,那电话一挂,大爷就说:“你进去吧,进去往里走,走到最里面,左拐第一间办公室。”
    张抗抗哪里能听的进去,脑子里懵懵的,炸开了一样,轰隆隆的响,便往里跑。
    这还没跑到,就看见冯坤已经出来了,见张抗抗跑过来,连忙朝她招手:“抗抗,这里。”
    张抗抗连忙跑过去,这一跑竟然跑岔气了,捂着肚子对冯坤说:“冯坤,你看看这个。”
    冯坤接过信,第一眼就看到了“查无此人”这四个字。
    张抗抗急的脸都白了,说:“这可怎么办?”
    冯坤扶了扶眼镜,道:“你别着急,千万别急,走,先跟我到办公室,我们一起想办法。”
    冯坤带着张抗抗去办公室,路上见着一个人,请她去叫来了赵永红。
    赵永红进办公室的时候,看见张抗抗的眼眶都红了,也吓的不得了,连忙问:“这是怎么了?”
    冯坤就说:“你别急抗抗,我给他们部队打电话,总会问到些什么的。”
    张抗抗连忙说:“好,现在就打。”
    冯坤拨了几个电话,终于问到了周励所属部队的电话,可打过去后,冯坤问了名字,接电话的人明确表示,没有。
    冯坤挂了电话,汗珠子也立刻滚了下来,虽然一直安慰着张抗抗没事没事,可亲耳听到后,仍然觉得手心发冷,自己险些就站不住了。
    冯坤定了定神,便问:“周励多久没和你联系了?”
    “自从上次走了之后,再也没联系过。我不想催他,半月前才写了信,这信打回来,就是查无此人。”张抗抗说。
    冯坤知道,电话打过去了,说没有就肯定是没有。再打也是一个结果。冯坤坐在椅子上想办法。
    赵永红也急的不得了,可她知道最需要安慰的就是张抗抗,便抚摸着张抗抗的后背,道:“没事的,抗抗,肯定没事。这种事一般人都不会发生,别说是周励了,他爷爷也第一个不会答应。”
    说道周励的爷爷,冯坤立刻站了起来,问:“对了,抗抗,你知道不知道周励的爷爷叫什么名字?”
    张抗抗记得,连忙说:“我记得,叫周怀玉。”
    冯坤积年累月的人脉终于派上了用场,他打了几个电话,终于问到了周怀玉家的电话,一个电话打过去,是周怀玉接的。
    周怀玉接过电话,问:“哪位?”
    冯坤立刻说:“我叫冯坤,是和周励一起下乡插队的知青。对了,你见过抗抗,我让她和你说。”
    冯坤把电话给了张抗抗,张抗抗接过电话的那一瞬间,差点就哭了,对着电话讲:“爷爷,是我,我是张抗抗,之前我们见过一面。”
    还是周怀玉沉着冷静,听了张抗抗的话,沉思了半刻,最后说:“好了,我知道了,你等等,我先问一下。”
    张抗抗挂了电话,就和冯坤他们一起在一旁等,等到了中午食堂开饭了,周怀玉那边都没有回话。
    冯坤见张抗抗六神无主的,知道叫她去吃饭她也不会去,便拿上饭盒去食堂给她和赵永红打了饭。
    等冯坤回来,张抗抗已经缓了好多,她问赵永红:“乐乐怎么办,你是不是要回家了?你赶紧回去吧,不用管我,我自己在这里等就行。”
    赵永红连忙说:“乐乐上托儿所了,就在厂子里,中午在厂子里吃,在厂子里睡午觉,我晚上下班才去接他。你别管这么多了,先吃饭吧。”
    赵永红说着递给张抗抗一个馒头,张抗抗也只是拿着,一动也不动。
    到了下午三点多,电话终于响了。
    电话刚响起的时候,张抗抗吓了一跳,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一般。她的手哆嗦着,久久不敢去接电话。
    电话铃响到第二声,张抗抗终于接了起来,就听见对面周怀玉的声音。
    “是张抗抗吗?”
    “是我,爷爷。”
    周怀玉在那边说:“我问过了,没事。周励调地方了,属于机密,所以我也不知道他调哪里去了。等着吧,他肯定会和你联系的。”
    张抗抗听了,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激动的直点头,一直说:“好好,只要周励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嗯,放心吧。他没事。”周怀玉说,“我毕竟退下来几年了,国家机密我也不能打听,所以,我们就安心等着那臭小子和我们联系吧。不过,你放心,这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知道了吗?”
    张抗抗连忙说,“我知道了,爷爷。”
    挂了电话,张抗抗把话也向冯坤和赵永红说了,两个人也都放了心。
    赵永红听了最后的话,疑心问:“周励爷爷说什么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觉得不对劲?”
    赵永红话音刚落,就看见冯坤一直给他使眼色。
    赵永红自觉失言,赶紧闭上了嘴。
    张抗抗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其实就算冯坤不说,她也都能猜到。
    张抗抗着急回家,听到周励的消息后,就赶紧要回去。
    送张抗抗到了车站,等她上车走了之后,赵永红不解地问冯坤:“刚才怎么了,你怎么不让我说?”
    冯坤叹一口气,道:“你没关注过时事,最近南边不太平。”
    赵永红立刻问:“是吗,不太平?难道还用的着周励他们?”
    冯坤朝南边看了一眼,说:“都这样了,应该是了。”
    赵永红听了就怕,不敢相信道:“真的?不会,不会真的打起来吧。”
    冯坤叹了口气,说:“我今天看了看地图,如果真的打起来,周励他们肯定就是先锋军。”
    赵永红突然就觉得天旋地转的,差点就摔了下去。
    冯坤紧紧抓住了赵永红,赵永红喃喃道:“还好,还好你当时阻止了我,要不然,抗抗知道的话,那可怎么活啊。”
    冯坤看着远方,想起张抗抗刚才的表情,沉声道:“或许,她已经猜出来了。”
    张抗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坐上的车,又是怎么回到的家,她只知道自己一进家就一头栽倒了床上,再醒来,就是两天以后了。
    张抗抗睁开眼睛时,屋子里站满了人,除了张萍萍和张领娣,还有蒋春梅,还有两个孩子。
    见张抗抗睁开了眼睛,蒋春梅长长舒一口气道:“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
    张抗抗挣扎着要起来,却被张萍萍一把按住,说:“你别着急起来,先躺着。”
    张抗抗就说:“我这是怎么了,大姐?”
    “你前头回来后一头栽床上就晕过去了。幸亏宝根娘和宝根爹帮忙,把你送到了医院。”
    “我怎么了?”张抗抗摸一下自己的额头,“也没有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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