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于,他觉得自己快熬不过去了,头晕眼花,走路腿都在打颤。
    但是,为了电视机,他们还能再熬一天。
    据说首都这地儿,哪怕中南海,都没能瞒得住的秘密,二号这一天,就连沈奶奶都在悄悄说,说可能阅兵村那边抓了好几个人。
    苏向晚估摸着,沈烈英那姑娘也得倒霉了。
    不过北岗和谷东并不关心这个,他们只知道自己又熬了一天。
    偏偏今天宋南溪也不喂他饭了,从外面提进一的焦圈儿,再加上老北京的豆汁,人自己坐在柿子树下吃,一口一个焦圈儿,再呷一口豆汁,甭提多香了。
    苏向晚不喜欢喝豆汁,给自己拿缸子出去端了一碗面茶回来,麻酱的醇香味儿,小米面的清香味儿,再加上一个刚出锅的,皮酥内软的芝麻烧饼,一口闻过去,香的谷东那点小魂儿差点没归天。
    和北岗俩眼泪汪汪的看着妈妈和姐姐,要说馋吗,快馋死了。
    可是苏向晚把烧饼凑过来,问要吃吗?
    北岗直接哭了,谷东眼泪汪汪的,再也经受不住考验,直接就吐露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妈妈要不买电视,我们就不吃饭,永远不吃。”
    见苏向晚还不说话,北岗哽噎着说:“黑白的就可以啦,不用大彩电,咱不浪费妈妈的钱。”
    狠心的妈妈哟,依旧不说话,舀起一勺子面茶,把俩孩子给馋的,哇的一声就开始大哭了。
    不过就在这时,外面一阵车响,紧接着就是一阵敲锣打鼓声。
    饿伤了的北岗和谷东同时抬头,就见好久不见的宋东海怀里抱着一台超大的电视机,胸前还戴着大红花,喜气洋洋的就从外面走进来了。
    喜从天降,阅兵后评奖,颁奖,国家给最优秀的解放军战士宋东海,直接奖励了一台北京牌大彩电。
    北岗和谷东的心愿,就这样跨过黑白电视机,一步到位到大彩电啦。
    第214章 天线杆子
    彩色大电视机,国家奖的,当然,不止宋东海有,评上优秀解放军战士们都有。电视上还没有播出过,所以小的几个并不知道俩哥哥完成的是什么任务。
    “今天电视里要转播阅兵,你们谁也甭想拦着我,我要吃烧饼,我要吃油条,我还要喝面茶,边吃边看。”谷东从窗台上抱了几个大柿子,恶狠狠的说:“尤其宋南溪,你甭想阻止我看电视。”
    光有电视可不行,还得绑天线,谷北把天线就绑在柿子树上,南溪忙着调台,电视上只要稍微一闪,出现个人影,北岗就得大叫:“哥哥,再转一下,马上就能看见啦。”
    电视上播的正是大阅兵,就连苏向晚,都因为上面有自己家孩子的缘故,跑屋里看电视去了。
    谷东撑着天线杆子,就问:“有信号了没啊?不要吃的烧饼,都把柿子给我放下。”
    “有啊,你赶紧撑好啦,我们都看见承泽哥哥啦。”南溪的声音喊的可高了。
    绝食了三天的谷东饿的前心贴后背,就想从树上溜下来,但是发现自己没带绳子,天线绑不了大家就没法看。
    他实在想看的要命,也饿的要命,于是把天线就放在树叉子上,然后急吃火燎的溜了下来,眼看见电视里一排排军绿色的步兵迈着步子走过,刚想冲进门,电视机里哗啦一声闪,北岗开始叫了:“哥哥,电视又没啦。”
    风一吹,天线一摇,信号可不就没了?
    谷东又赶忙爬上树,听着下面主持人亢慨激昂的解说词:“横看一条线,竖看一条线,斜看还是一条线,他们像一座威严的大山,构建成祖国的万里长城。”
    着急啊,饿啊,但是他上来的时候忘了带绳子,怎么办呢,本来谷东是想拿皮带绑天线的,但是解皮带解的太急,皮带掉树底下去了。
    他一不作二不休,索性把裤子一脱,拿裤子把天线给绑好,就又溜下去了。
    但北京的秋天,不说风了,沙尘暴都是说起就起,转眼哗啦啦的起了风,屁股好凉啊,谷东迈着步子刚到厅屋门口,这回是苏向晚啃着柿子在叫:“谷东,怎么又没信号了,赶紧啊,你东海哥哥出来啦。”
    谷东抽了自己一嘴巴,从窗户里外里头看了一眼,电视屏幕上已经只剩彩色的雪花了。
    好嘛,为了全家能看到电视,再爬树。
    这趟他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本来就洗过好多水的内裤,等李承泽进门的时候,已经给树划成了好几片。
    谷东顶着天线杆子,屁股吹着凉风,就在柿子树上站着呢。听着下面的解说声,孩子一边撑着天线,一边在够好远处的一颗柿子,饿了三天,有颗柿子顶顶饿也好啊。
    电视里,伴随着劈枪口令的下达,步兵战士们正在劈枪,特写镜头给宋东海,那一脸腾腾的杀气,伴随着啪啪的劈枪声,闪闪的枪刺一晃一顿一劈,简直帅呆了。
    难怪苏向晚总听父亲说,84年的阅兵是后来任何一次阅兵都无法比拟的呢,还真的,连她这个向来不怎么爱好军事的人都热血沸腾了。
    吃着烧饼油条,还有柿子,大家看的可开心了。
    李承泽带着铁丝爬上树,接替了谷东的位置,还把自己的衣服脱了给他遮屁股,才算挽回了谷东一点颜面,叫他能进门,但这时候桌子就只剩一根凉掉的老油条了。
    谷东反油条往嘴里一塞,眼看着花车一辆辆,电视里一片五彩斑斓,于是问苏向晚:“我承泽哥哥和东海哥哥呢?”
    “不就在家里头?”苏向晚说。
    谷东委屈的撇了撇嘴:“我要看他们在电视上啊。”
    阅兵早完了,现在已经成□□方阵了,电视上那么热闹,别人都看的津津有味,只有谷东是那么的伤心难过,俩哥哥穿着军装劈枪的样子,这他就那么生生的给错过了。
    李承泽另拿一截钢管,把天线单另固定到墙上,绑的稳稳的,这才进屋子。
    “承泽哥哥不是优秀战士哟,没有大电视。”北岗立刻意识到,这个哥哥没有东海哥哥那么光彩,于是赶忙提醒他。
    电视里的李承泽是那么黑,但进来这个,皮肤还是白白的,而且电视里他看起来好吓人,现在又笑嘻嘻的,总之,看起来很可笑。
    “电视嘛,有一个就好,要那么多干嘛?”李承泽捡起颗柿子说。
    南溪赶忙说:“彩电啊,咱北京得有一台,家里也得有一台,不然回秦州了我们咋办?”
    “所以这个哥哥不优秀。”北岗再加一句。
    宋南溪坐在北岗的小板凳上,恨不能钻电视里面去,李承泽两手叉兜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揪起她的辫子轻轻摇了一下。
    等宋南溪回过头来,李承泽转身,又跑厨房去了。
    今天,因为宋青山说谷平和沈三强等人要来家吃饭,她得早点准备菜。
    一回头,李承泽手叉在兜里,得意洋洋的看着她呢。
    “东海是被人敲锣打鼓送回来的,你怎么回事,电视里我看你走的可棒了,是不是又是因为你外公的缘故,没评上优秀?”苏向晚说。
    “一个优秀而已,就那么重要?”这家伙只要高兴一点,就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优秀又怎么样,反正我们军事学院是所有方阵里的第一名。”
    “我是怕上面有人排挤你,故意为难你,什么伊藤,阿德里安,还有沈烈英,那帮子都是一伙儿的,专门要让你出丑,你没啥错误吧?”苏向晚说。
    李承泽还是一副得意洋洋,极其欠揍的样子:“不就个沈烈英吗,那事儿我早就解决了,不用你操心。”
    “那到底怎么回事,你外公的军功章是谁卖给阿德里安的,这事儿有着落了吗?”苏向晚说。
    李承泽舔了舔唇说:“这些事不需要你操心,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办。你不是嫌我不够优秀吗,给你这个。”
    一把小小的钥匙,挂在根军绿色的绳子上,上面还带着一哨子。
    丢苏向晚手里,李承泽还在打口哨呢:“我可不是什么优秀的解放军战士,我是优秀的解放军干部,所以奖励房子一套,就在总参大院,两室一厅,以后就给你和我大舅养老吧。”
    北京一套房,这福利也太好了吧。
    “看把你得意的,为啥不告诉小的几个,也让他们夸夸你?”苏向晚说。
    李承泽分外忧伤:“你觉得对于他们来说,房子有彩电重要吗?在他们眼里,就只有彩电。”
    那是,谷东为了看电视,到现在裤子还在柿子树上飘着呢。
    今天不止沈三强来了,谷北的堂哥谷平也在,还有国安的韩江,而最叫苏向晚意外的是,就连张司令居然也来了。
    一大帮子平常都极其威严的老家伙,谷平和张司令还是出现才从阅兵场上下来的,不说威风凛凛,至少东海和承泽这两个小兵蛋子见了,也得夹着尾巴悄悄开溜。
    解放军的光荣传统,几瓶牛栏山二锅头,再加一盘花生米,一调凉牛肉,一个青椒皮蛋,盛上一大盘的瓜了,就是他们聊天时吃的所有东西了。
    筷子一摆,大家连吃带喝,也算是庆功。
    苏向晚在厨房里给他们做拉面,呛上臊子,一锅子的面最简单了,宋南溪在厨房里帮她的忙呢。
    当然,包括蹲在地上剥葱剥蒜的李承泽,大家一起,都得听听张司令那儿是怎么回事。
    “我对着领袖发誓,我从来没有做为违背组织的事情,更何况我都得癌症了,做那种事情对我有什么好处?”张司令拍着桌子怒吼。
    “那张建设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不论秦霞还是牟芳芳,一口咬的都是张建设,也就是说,她们在部队上唯一能打进关系的只有你。”韩江指着张司令的鼻子说。
    张司令是从副司令员熬上来的,确实前阵子体检的时候,检出肺癌来,但是为了阅兵,他一直把这事儿给瞒着呢。
    “我平常在家里非常谨慎,你们要说我儿子在外头做生意,我信,你们要说他出卖国家,这我绝对不信。”张司令还在那儿吼。
    “事情出了吧,沈烈英已经给关进去了,你们家建设要进去那是迟早的事情,因为沈烈英已经把他给咬出来了,领导,我只问你一句,承泽外公的军功章,是不是你派人抢的?”宋青山说。
    张司令抚着胸膛剧烈的咳嗽着,咳了片刻,手往宋青山这儿抓过来了。
    他们这帮大老粗一般不带手绢,现在卫生纸又不普及,只有宋青山,不论什么,兜里都有手绢。
    把手绢抓过去,吐出来就是一口血。
    他都成这样了,大家还能怎么办?
    “总之,事情我会如实向上面汇报,您这儿要是承认了军功章的事情,我会帮你一把,办保外就医,要你死活不承认,领导,我可就帮不了您了。”宋青山说。
    张司令站了起来,本来就摇摇欲坠,把一盘花生碰砸在地上,哐啷啷碎瓷片跟着花生乱飞着,他摇摇晃晃的就从屋子里出来了。
    宋青山还想扶来着,也叫他一把给挥开了。
    “十年前我还在林芝,你们知道那地方有多冷吗,脚上天天大冻疮,建设就是在林芝长大的,高原上条件艰苦,顿顿青稞高梁面,孩子有啥都给我省着,我在边防上把他带大,十八岁的时候,他冬天脚上的大冻疮还得早上起来我掰掉,才能把鞋子穿进去。”张司令气的指着韩江说:“我一人带大的儿子,他不可能干那种事情。”
    “证据是充足的,领导,您还是承认现实吧。”韩江也分毫不让。
    但事实是,张司令年青的时候,就因为一直在边防上,妻子跟他离婚,嫁给他的上司了。
    儿子在偏僻地区长大,又因为他没时间教育,没有读到书,也没能考上好学校,知识层次不高,人又没什么定性,才会被牟芳芳和沈夫人所利用。
    可怜他半生在边防上,日子才好过了几天,没想到因为儿子的缘故,这就得进监狱了。
    看张司令背影那么踉踉跄跄的,不说宋青山和谷平几个,就苏向晚的心里也不好受啊。
    谷平和沈三强几个不怎么关心承泽家的军功章,因为阿德里安的事情牵涉到两国邦交,比较难交涉,匆匆忙忙的走了。
    苏向晚白和了半盆子的面,就算谷东再能吃,也不可能吃掉三个男人的量吧,更何况明天他们就打算回秦州呢。
    没办法,苏向晚把活好的面擀成面饼,再抹上油,到隔壁找到沈奶奶,就要教她如何做拉面,等她走了,这些拉面沈奶奶还可以再的嘛。
    结果刚到隔壁,她就听见屋子里有俩人说说叨叨的呢。
    “不就边疆嘛,当初我要去,你们全拦着我,反正现在我不管,我就要去。”是沈星原的声音。
    接着就是沈奶奶的声音:“那个马匪人有对象,就是原来跟秦霞关系好那小丫头,叫牟芳芳的,还是个间谍,你要敢跑到沙漠里去找他,我打断你的腿。”
    “我哪是去找他呀,我只是到那边工作,我们钢厂开的分公司。”沈星原还在强辞夺理。
    沈奶奶能不了解孙女吗:“真是生了俩棒槌,北京的户口是一般外地人能拿到的吗,你去了那沙漠里头,跟一挖蚯蚓的呆一块儿,北京户口咋整,房子呢,首钢还没给你分房子呢。”
    “我不要房子,我也不要户口。”沈星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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