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情况下,皇室丧仪极为繁琐。
    送终、报丧、告祖、装殓、吊唁、出殡、送葬等一系列过程。
    但这种情况,大都是皇帝驾崩,或者大帝的长辈薨逝,才会有完整的丧仪,大帝在世,而太子薨,严格说,算是夭折,哪怕老太子都当了几万年太子,最后活活老死。
    所以这丧仪,就颇有些让人头疼,没有现成的规制可以用的。
    用现成的规制,鸣钟报丧这一步,是没有的,后面的一些步骤,大抵上也只有出殡,送葬入嬴氏祖庭。
    可太子当了几万年太子,活活老死,这般简略也不合适。
    加之礼部尚书李太玄,已经消失了好些年,谁也找不到他,传闻是李太玄出门游历,但这般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魂灯也未灭,大印也被他带走了。
    这就让不少人头疼,有人上奏,礼部尚书一职,不可空缺,嬴帝也一直没反应,压根不搭理他们,算是默认了李太玄不出现,还给他留着位置。
    而如今太子薨,本应该出面整合各方,牵头当这个丧仪大总管,拿主意的礼部尚书不在,谁也不敢随便定下最终流程。
    他们可没有李太玄那般实力,也没有李太玄六部第一大佬的威望,定下流程之后,左右都会有人找出来问题。
    尤其是这件事出现之后,礼部尚书出缺,择人上位,已经迫在眉睫,嬴帝也不可能一直拖下去,想要上位的人,立不立功先不说,不犯错才是第一要务。
    太子想要一切从简,嬴帝也应允了,大家自然乐得同意,将仪程简化到不能再简化的地步。
    然而,最后还是那个问题,出殡、入葬这些过程,是省不掉的,需要有人来主持大局。
    嬴帝作为老子,在儿子出殡的时候,来看一眼,却也不会一路将老太子护送到祖庭入葬。
    就因为这个事,小朝会上,一群人引据经典,摆出惯例,你来我往的,没吵出火气,却也没人愿意当这个主持大局的人。
    嬴帝端坐宝座上,冷眼旁观,心里也有些想法。
    旁人不知道太子未死,也未必知道如今这情况,本就是在前朝的预料中。
    满朝文武,没人开口说,却也都在等着,等着看看出殡的时候,嬴帝本尊会不会现身。
    他们各自都有各自的想法,只要确定了嬴帝本尊不会现身,一些其他想法,免不了会冒出来。
    能压得住偌大疆域,压得住疆域里,数不清出的氏族、门派,各种大大小小的势力,靠的就是拳头大,无人能敌,只是一尊法身,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数万年的神朝,近来万年的平稳,失去了交锋的外敌,内部的腐化,人心思动,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这次有了一个完美的理由,化被动为主动,给了本尊不出现的借口,嬴帝只能将其牢牢抓住。
    如今看着下面的人,太子丧仪尚未完呢,就已经开始惦记着礼部尚书之位,惦记着后面的变化,尤其是那些曾经支持太子的人,如今也加入到这些行列里。
    嬴帝就知道,这些人都不能信。
    最后只能在皇室里出人了,最合适的是赵王,其次是周王。
    但这次的事,事关重大,无论是赵王还是周王,他都不能用。
    只要发现太子未死,主持丧仪的人,肯定不会动手,去动手杀一个已经失去权柄的太子,不值得。
    可是另外一个没主持丧仪的人,却很有可能趁机下死手,不但除掉了太子,还能栽赃给主持丧仪的皇子,一个弑杀太子的大罪。
    无论最后是栽赃成功,还是被查出真相,都会引来更大的纷乱。
    嬴帝看向一旁静静站着的大帝姬,心里暗叹一声。
    如今他能相信,敢去相信的,也只有大帝姬了,虽说身为太子长辈,不太合适,可如今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也只有大帝姬,没有如同赵王或者周王那般,跟太子有很深的积怨,她的身份地位也足够,领过兵,也亲自上阵出手过,实力也足够,后面出现什么情况了,也能作为一员强者出手。
    而正好,这次的事情,转折点和出主意的人,也是大帝姬府上的客卿。
    她是唯一合适的人了。
    “嬴盈,这次的事,你去办吧。”
    嬴帝开口,下面的吵吵声,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一群人立刻引据经典开拍彩虹屁。
    “遵命。”嫁衣平静的应了一声,早在之前,秦阳就给她说过了,这种棘手的事,嬴帝只会交给她办。
    只有她不会让趁机让事情变得更糟,也只有她适合去面对这些危险,因为纵然出现变故,死一个大帝姬,所带来的影响,远远低于再死一个有机会成为储君的皇子。
    按理说,这种事,不管嬴帝会不会应下,赵王或者周王也应该主动站出来,做出一个姿态,可惜,他们连这个姿态都没有做。
    他们又不知道太子未死,这就不是不敢,而是纯粹的不愿意,惺惺作态做个样子也不愿意,他们也知道,嬴帝根本不在乎他们是不是兄谦弟恭。
    如此,如今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简化到极致的普通丧仪,他们自然不想给自己找事干。
    嫁衣知道内情,此刻骤然多了担子,也没觉得齿冷,已经习惯了。
    嬴帝这般什么都按照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去做,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至于后面前朝会不会出现什么超级强者,她会不会身陨当场,嬴帝不会在意。
    他连自己唯一在乎过的女人生的儿子,都不甚在意,如何会去在意一个没什么感情的皇妹。
    朝会结束,嫁衣面色如常,出来之后,立刻去接手后续的事情,开始安排人马。
    此前六部里唯一一个还在支持太子的兵部,估摸着是觉得,太子刚死就翻脸不认人,另投新主的话,也不会被重视,所以派了点人来。
    礼部的顶头上司不在,剩下的侍郎,也只能按照规矩来,大帝姬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别拿主意不背锅,只干活也没什么问题。
    刑部的沈星落倒是有心帮忙,却被嫁衣拒绝了,按道理是用不上刑部的人。
    剩下定天司,还有钦天监之类的人,也都有人去管。
    仪程简略,需要安排的也没那么多,大致定下调子之后,嫁衣便前往东宫。
    冷静的东宫里,一口黑石棺材静静的摆在那里,旁边两个守孝的人都没有,一盏长明灯熄灭了,也没人来重新点燃。
    嫁衣走上前,重新点燃了长明灯,望着黑石棺材,莫名的感觉有些冷。
    当年太子还是有太子妃的,可惜已经寿尽而亡,早年生出来的俩孩子,一个早夭,一个外出闯荡,再无音讯,多年以后,魂灯熄灭。
    “你的后事,我亲自来主持,你安心等候吧,无论会不会有什么发生,入葬结束之后,你都已经死了,到时候会有人给你安排好后面的事,纵然那时候,有人发现你的身份,也无甚大碍了。”
    丢下这句话,嫁衣在棺材前的火盆里,重新点燃了火焰,光亮和热浪,照耀整座森冷的大殿。
    待嫁衣走后,黑石棺材里,老太子睁开眼睛,眼神颇为复杂。
    到了如今这种地步,唯一来看过他的俩人,都不是往日亲近的人。
    一个是曾经被扣黑锅的皇姑,一个是有恩怨的秦阳。
    皇姑给他点了长明灯,点燃了篝火,而秦阳为他做了小殓,为他插上了灵香。
    二人的动作全部都是自然而然,半点惺惺作态都没有。
    对比一下往日那些亲近的人呢,老太子心中顿生酸楚,五味杂陈。
    ……
    秦阳可不知道,老太子是不是误会了他的习惯动作,他现在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呢。
    专门跑了一趟田氏,只是给田老祖提了一句,老太子还能活个一二十年,老不要脸立刻装死,抽抽着翻白眼,差点把自己的脖子扭断。
    秦阳面无表情的看着田老祖演戏,这老不要脸的,之前就跟前朝有过接触,如今提到这句话,根本不用秦阳说后面的事,田老祖就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如今演的这般浮夸,摆明了不参合这些事。
    秦阳点了点头,也不勉强。
    “行,这次你袖手旁观,是因为你不愿意跟前朝的人站在对立面,也不想站在大嬴的对立面,你们这些大氏族怎么想的,我还能不明白,你们站在赢家那边。
    这次你不管,我能理解,但是下一次,再有什么无需跟前朝对立的事,你若是还袖手旁观……”
    秦阳说到这,翻白眼抽风,脖子跟落枕了一样的田老祖,立刻恢复了正常,长吁短叹的道。
    “我这身份,跟前朝直接对上,着实不太合适,只要不用跟前朝正面对上,你说什么事,老夫都会帮。”
    “呵呵……”秦阳冷笑一声:“你这种老不要脸的,真有什么事了,只要牵扯到田氏的利益,你又会摆出这幅不要脸的姿态,你莫要忘了,骑墙派终归没有好结果。”
    “小不要脸的,难道你要老夫发誓不成?”
    “那你发啊,别光说不练假把式。”
    “嘿我这暴脾气,你还敢激老夫,老夫今天还就立誓,老夫……”田老祖张口就来,只是说的誓言刚吐出俩字,立刻眼睛一转,眯着眼睛,盯着秦阳。
    “小不要脸的,你是在给老夫挖坑,对不对?”
    “对。”秦阳承认的很是爽快,笑呵呵的盯着田老祖。
    可这样,田老祖反倒是有些不确定了。
    想了想,田老祖又问了句。
    “你给老夫说这些,是觉得老夫不敢应承,谁知道你挖出来一个什么大坑,逼老夫这次就站队么?”
    “不是,你不想跟前朝对上,我还能逼你不成,逼你你也未必会干,你都这幅模样了,又不能亲自出手,我逼你有意思么?
    我是以后有事找你,绝对不用你跟前朝的人对上。”
    秦阳说的很诚恳,眼神里满是纯洁,绝对一个字的假话都没有。
    田老祖跟秦阳大眼瞪小眼,对视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也没看出来秦阳表现出来半点心虚,怎么看都是真的。
    任谁看都会觉得,以后肯定有一个比现在对上前朝还要大的坑,等着他跳进去。
    秦阳说的倒是不错,骑墙派没有好结果的,纵然最后时刻,站在了赢家这边,顶多也只是自保而已。
    等到一切安定下来,第一个要清扫的是反对派,再出什么事,最先要被秋后算账的,铁定是骑墙派,有时候骑墙派比反对派还惹人厌。
    有足够的底蕴和实力时,自然可以不做选择,站在赢家这边就行了,当实力不够的时候,下场肯定凄惨。
    田老祖心里思绪翻飞,不断的揣测,秦阳这个是逼他现在站队的套路,还是一个反套路,亦或者是套路里的套路。
    以他对秦阳的了解,往日的接触,再加上秦阳今天这般诚恳的说就是坑,他已经彻底分不清楚,到底是真是假。
    如今对视了足足一炷香时间,丝毫看不出破绽,田老祖心里也有了决断。
    肯定是假的!
    早就听说这小不要脸跟大帝姬眉来眼去,熬个宝汤,都会给大帝姬送点,也没说给他老人家送来点,这次主持丧仪的是大帝姬,这个小王八蛋肯定要做好准备。
    对,他就是要逼自己现在就站队。
    小不要脸的功力见长,脸皮厚度的增长速度,实在是让人心惊,如今已经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眼神都能如此陈恳的玩套路了。
    “就算是坑,老夫也认了,反正我田氏如今的情况,不适合跟前朝正面对上,否则老夫的苦心,便会化为流水,只要不跟前朝正面对上,你再想让老夫帮忙干什么都行。”
    “呃……”秦阳的笑容收敛,脸上颇有些愕然:“老不要脸,你还真敢答应啊,就为了不跟前朝对上,为了不让你自裁的举动成为无用功?”
    “老夫应了,但是这次老夫不会出手的。”田老祖此刻愈发肯定,什么以后的坑,这就是个现在的坑!
    还能有什么比跟前朝正面对上更大的坑?
    “行吧,我又逼迫不了你,就算以后真要做什么,你依然袖手旁观,我也拿你没辙。”
    秦阳站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田老祖望着秦阳的背影,一脸纠结,此刻忽然又觉得,以后说不准真有一个什么大坑。
    这个小王八蛋不是个东西,这次袖手旁观,下次没坑,他也会挖出来一个大坑,推着他跳进去。
    可是想到,如今跟前朝对上,他又不确定嬴帝本尊是不是还在,谁输谁赢,如今说起来,为时尚早,他落到如今的境地,已经是给田氏留了退路,这是田氏坐山观虎斗的代价。
    另一边,秦阳乐呵呵的离开田氏。
    他压根就没想让田老祖出手,田老祖为了让田氏避开两虎相争,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如今怎么可能去直接插手大嬴和前朝的争斗。
    他可是一句话假话都没说,全程每一个字都是真心实意,田老祖问什么,他就全部如实回答。
    但是这老不要脸的满身心眼,看谁都觉得对方心机深处,满嘴一句实话都没有。
    自己抱着万分诚意而来,自然是不能说瞎话坑人家,谁想这老家伙非要绕这么大圈子,很简单的事情,非要在他那九曲十八弯的肠子里兜一圈。
    结果还是不错的,田老祖应下了以后的事。
    出了田氏,秦阳又孤身一人,前往黄氏。
    黄氏这边跟田氏可不一样。
    黄氏家主雄才大略,做事果决,对黄氏的掌控,也远超田氏家主。
    来到黄氏,报上身份,扯了嫁衣的虎皮,求见黄氏家主。
    他们这边差人引着他进去,好酒好茶的招待着,大管家更是亲自来作陪他这个无权无势的神门修士,面子里子给足了。
    然而,这边去通报的人回来,大管家面带歉意。
    “秦先生勿怪,家主本来就因为上次的事,劳心成疾,如今正在闭关疗伤,老朽本以为时间差不多了,没想到家主正到了关键时刻,实在是无法抽身来见秦先生,还望秦先生海涵。”
    大管家一挥手,身后就有一人托这个盖着锦帕的托盘,低眉顺眼的走上来。
    “耽误了秦先生时间,误了大帝姬殿下的大事,实在是过意不去,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秦先生见谅,在大帝姬殿下那,美言几句,待家主出关,必定会亲自登门,给大帝姬殿下赔罪。”
    “黄家主没空就算了,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我个人有句话,噢,完全是我个人,跟其他人没关系,你们可别误会。”秦阳看也没看所谓的礼物一眼,笑了笑道:“骑墙派能被容忍的次数是有限的。”
    说完这句话,秦阳迈步离去。
    而大管家也不动怒,客气的亲自将秦阳送出来。
    等到秦阳走后,大管家回去,绕过会客的大厅,后面的院子里,黄氏家主,正一个人坐在那,眉头紧蹙的端着茶杯。
    “这个秦阳,以前听说过,最近倒是蹦跶的很欢。”
    “是的,老爷,近来他去过东宫数次,太子薨的当天,他也去了,据说是大帝姬殿下,见太子凄凉,心生不忍,差他去给太子殿下装殓。
    如今主持丧仪的事,落在了大帝姬头上,想来是为了拉帮手,试探一下我等氏族的态度。”
    “试探是对的,但未必是大帝姬的试探,而是嬴帝的试探,如今局势,我等底蕴深厚的氏族,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晓,只是这个秦阳,这个时候来,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总让我感觉有些不安。”
    “老爷,这等下人,口气张扬一点,说几句狠话,也很正常。”
    黄氏家主眉头紧蹙,望着手中茶杯,轻轻摇了摇头。
    “这个秦阳,我也了解过,他的行事作风,从来都是稳中有进,这种诛心的话,他怎么敢说?若无足够的底气,他肯定不会这么说的,我总觉得哪不对劲,情况可能跟我想的有些不一样。
    你去备上一份厚礼,将我在永夜之地得到的静尘珠,给大帝姬送去,就说我闭关到了紧要关头,黄氏因为黄瑛的事,不敢轻举妄动,日后大帝姬若有差遣,黄氏不敢推辞。”
    这是给个台阶下,表示他真的在养伤闭死关,而黄氏的其他人,没他的命令,也不敢轻举妄动。
    按理说,因为黄瑛的事,他们应该在这种时候,最积极表现自己的,起码要站队,表示跟黄瑛站在对立面才行。
    如今这般做,说到底也是在观望,嬴帝本尊上万年没露面了,生死不知,行踪不知,了无音讯,亦无痕迹。
    他才敢做出这种骑墙派的做法,这是最稳妥的做法,因为他也不确定嬴帝是不是还在,也不确定最后谁输谁赢,先站队,好处是大,可输了就满盘皆输了。
    如今化为骑墙派墙头草,坐山观虎斗,无论谁赢,他都未必会有好处,可也不会满盘皆输。
    身为大氏族的家主,他不能有赌徒心态,上来就全压,去赌一个大输大赢。
    黄氏如今的势力,才给了他们被人拉拢的资本,若是不复威势,被清算都是必然。
    黄氏家主抿了一口茶,遥望着远方,眼神有些飘忽。
    事实上,他本来的确觉得大嬴国运在跌,气数不长,所以才会有前朝搅风搅雨,甚至觉得嬴帝已经死了。
    之前前朝的人,曾秘密拜访拉拢,给出的筹码,的确很高,允诺了诸多朝廷的重臣之位,可是对方却不明白,他压根就没打算让黄氏涉入朝局太深。
    也正因为涉入大嬴朝廷都不深,黄氏才有如今可以做出选择,被拉拢的机会。
    若是涉入太深,如同当年楚朝的沐氏一般,楚朝灭亡,沐氏也必定会先一步被灭。
    神朝如何,他才不管,他要的是,朝局更改,变换国号,黄氏也依然能万万年。
    可惜,如今的黄氏,根本不是那种超然的氏族。
    嬴帝太强势了,他也不敢赌,他如今也会恐惧,万一嬴帝真的只是消失万年,最后真的回来了呢。
    没见识过当年嬴帝巅峰之时的英姿,是不会明白这种感受的。
    如今未尝没有期盼着前朝能成功的心思,动乱一起,再无那般镇压大荒的大帝,黄氏才有成为成为超然氏族的可能。
    诸多思绪,萦绕心田,黄氏家主长叹一声,放下茶杯。
    都说他遇事果决,善于决断,可是谁会知道,他如今都有些不确定了,可这种话不能说,也不能让别人看出来。
    思来想去之后,黄氏家主沉吟了一下。
    “准备一下,去田氏拜访,我要去见一见田氏的那位老不死,这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
    秦阳去黄氏无果,暗戳戳的丢下一句诛心的话,拍拍屁股走了,他也不怕这话传出去。
    说不定嬴帝听到这话,会偷着乐呢,毕竟以嬴帝往日的威严,肯定不会去问这种话。
    若是嬴帝本尊在,他才不会管是不是有人叛变,他只会在有人叛变的时候,将他们统统人弄死。
    如今有人替他去捅破窗户纸,嬴帝肯定乐见其成。
    不过,黄氏没结果,秦阳也早有预料,这次来,只是从田氏出来之后,顺势去黄氏做个铺垫而已。
    这边刚回来,就被青鸾带走,带着他去帮忙。
    实在是没什么能统筹大局的人手了,而且也要顺势将他安插进去,等着出殡的时候跟着。
    到了礼部这边,一群人在这吵吵闹闹个不停,正事不干,因为一个出殡的小细节,一群人在那吵的吐沫横飞,火气越来越大,互相问候对方亲属。
    眼看时间越来越紧迫,秦阳跟着插了几句嘴,解决了出殡的小细节,顺势加入到礼部的队伍里。
    半天之后。
    秦阳开始拿主意,指挥着一群礼部的咸鱼,忙活出殡的流程,提前做的准备。
    各种细节,各种流程,如何变化,如何更符合太子的情况的同时,还能尽量简化繁琐的地方。
    在没有现成的规制套的时候,秦阳做的比这些礼部的咸鱼还要好,起码大家都觉得挺好。
    “你没有觉得,这位秦先生,挺像我们的尚书大人?”
    “你这么一说,是有点像啊,这位秦先生的确是博学多才,有关丧仪的事情,他比我们知道的还多,而且南蛮、南海那边的丧葬之事,各个地区的区别,丧仪传承自什么地方,他都清楚。”
    “对啊,这位秦先生到底是干什么的?只是听说他是海盗出身,怎么会对这些怎么了解。”
    “我怎么会知道,秦先生自己说,他就是干丧葬这一行出身的,下给凡人下葬,上给过封号道君送行,甭管吹的怎么样,的确是挺专业的,刚才露了一手入殓遗容妆,着实水平不凡。”
    俩礼部的小官,趁着歇息的功夫,凑到一起吹牛逼,旁边几个人听了之后,也都跟着加入了进来。
    有关丧仪的事,的确是礼部要管的,可是这东西,平日里也很少用到,顶多是偶尔哪个重臣死了,他们去给套着现成的规制,走走流程。
    至于皇族里,需要做这个流程的,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出现过了,尤其是大帝驾崩的丧仪流程,好几万年都没用到过了。
    牵扯到这些地方,这些顶大天几千岁的官员,谁能知道个子丑寅卯。
    时间似是白驹过隙,一晃眼,就到了出殡的日子。
    再简略流程,精简丧仪,到了这天,依然有数百人的队伍,出现在了东宫。
    嫁衣主持整体大局,秦阳用专业的丧葬水平,博学的专业知识,让一群本来就不太想扛大梁的混子,老老实实的听从了他的安排。
    拿着大嬴第一大喷子罗良代笔的祭文,在东宫念诵了一遍之后,走完流程,队伍便抬着太子的黑石棺材,从东宫出发,自宫城北门而出,向着离都西北的城门而去。
    离开宫城的时候,嬴帝站在城楼上,目送着送葬的队伍离去。
    队伍出了离都,便是要直奔大嬴皇室的龙脉祖庭而去。
    出离都,一路前行,不过三千里,越过一片山林时,正值入夜,众人停下歇息,山林里却不知不觉的浮现出薄雾。
    这山林雾气,本没有什么特别,可是随着时间流逝,雾气越来越浓,直到最后,化作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
    警惕了一晚上,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第二天破晓,秦阳便带着队伍继续出发,轻而易举的走出了这片看起来很古怪的浓雾山林。
    然而第二天晚上,歇脚的时候,却又遇到这种古怪的浓雾,这一次的范围更广,破晓的时候,再次出发,一些人便消失不见了。
    队伍依然没有停下来,第三天,遇到一模一样的事,又消失了一些人。
    有人慌了神,可是出殡的队伍,是不能停的,他们只能继续前进。
    三天的时间,队伍里只剩下最后几十个人了,护送的禁卫,全部消失不见,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的魂灯却也都没灭,就是人不见了。
    “什么情况?不会是殿下觉得丧仪太过简略,所以才……”有人面色如土,望着那口黑石棺材,身如筛糠,抖个不停。
    “别……别瞎说,这是殿下主动要求的,莫要诽谤殿下。”一旁的另一人,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有礼部这边相熟的咸鱼,战战兢兢的走到秦阳这里。
    “秦先生,要不,我们连夜赶路吧,大家都不用休息了,这里的雾气,着实邪门了点。”
    “不行,规制就是规制,棺不可落地,人不可离地,破晓而动,日落而停,都是有规矩的。”
    出殡队伍的领队秦阳,依然面不改色,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其他人的建议。
    到了破晓时分,继续领着剩下的人前进。
    虽说早有猜测,前朝肯定会有什么动作,还有可能要打一场硬仗,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玩的这么阴。
    他到现在都没察觉到对方到底是怎么动手的,那些雾气,的确是普通的浓雾,只不过有人动了手脚,顶多是有点遮蔽视线,干扰感知的力量而已。
    只要有人在里面交手,他肯定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但这几天,一点动手的痕迹都没有。
    偏偏他还真的感觉到,的确是有人在跟着他们。
    不是那些暗中跟随的定天司的人,是有另外的人跟着他们。
    如今大嬴和前朝,都是心照不宣,嬴帝这边刻意同意了精简,而且本尊没露面,前朝必定会做点什么,嬴帝想要知道,或者说想要确定一下,在顺势给他们机会。
    而前朝呢,虽说知道了嬴帝本尊都没露面,可是看到如此精简的丧仪,也想要知道,嬴帝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还是在虚张声势。
    队伍的人数,每天都会无声无息的减少,恐惧在无声无息的蔓延,直到最后,只剩下十来个,扛着黑石棺椁的人时,他们脸上却都看不到什么畏惧了。
    秦阳也依然面不改色,入夜之后,正常休息,坐在一座水潭前,静静闭目修行。
    一片落叶落在水潭里,掀起的涟漪,让水潭内的一个人形的涟漪一闪而逝。
    可惜水面上落叶铺满了一层,谁都没有注意到下面的一点点异样。
    慢慢的,水潭里,浮现出一丝异样的气息,这点气息的,在雾气的干扰下,谁都没有察觉到。
    唯有秦阳知道,那是属于天一真水的气息。
    秦阳的真身,在停在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化为水身,融入到水潭里,坐在那静静打坐的,只是一尊分身而已。
    随着天一真水的气息慢慢浮现,水潭上方的雾气,无声无息的汇聚,变得比其他地方,稍稍浓郁了一些。
    雾气渗透进去,想要将天一真水的气息,尽数融入到雾气里。
    慢慢的,水潭上方,有水流上涌,不断的有雾气渗透进去,将清澈的潭水,化为浑浊。
    可是忽然间,那些上涌的潭水,骤然化作人形,长着大口疯狂吞噬。
    林间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骤然淡了一分,而水潭上方,那人形水流的嘴巴前,一股白烟,化作烟柱,不断的涌入他口中。
    短短一两个呼吸,人性水流无声无息的流淌回来,覆盖在秦阳身上。
    分身化去,秦阳的真身也随之展露出来,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继续闭上眼睛,意识投入到海眼里。
    海眼里,一团覆盖数里大的雾气,静静的飘在那里。
    秦阳化出身形,冷眼看着这团雾气。
    “行了,都到了这里,还装模作样的有什么意思?”
    雾气毫无反应,依然如同普通的浓雾一般。
    秦阳对远处站在昊阳宝钟上,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丑鸡招了招手。
    “丑鸡,蒸干它。”
    “好嘞,不过,秦有德,这个真是个妖怪?你怎么老招惹一些奇怪的东西。”说着,丑鸡瞥了一眼被镇压在海眼魔石之下的黑影。
    “丑鸡,你大爷的,你什么意思?”黑影当场不乐意了。
    “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谁说你了?我说那边那柄魔刀,不行么?”丑鸡梗着脖子,鼻孔望天:“有本事你来!”
    “呵……我出手可没有轻重,这小妖怪死定了。”
    “行了,被废话,赶紧,它不是装死么,那就让它死的干净!蒸干它!”秦阳打断了俩整天没事干吵架玩的家伙。
    丑鸡站在昊阳宝钟上,展翅一声嘹亮的啼叫,霎时之间,海眼里如同出现一轮烈日。
    浩大阳刚,炽热如火的力量,肆无忌惮的逸散开,光辉照耀到那团雾气上,雾气外层开始慢慢的消散,消散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眼看如此,一直没什么反应的雾气,飞速的凝聚,化为一只尾巴如同雾气一般飘忽的白色狐狸。
    白狐狸飘在那里,摇动着飘忽的雾气尾巴,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震惊,可是却没什么慌张。
    “我死了,之前那些人,全部都得跟我陪葬。”
    “是么?”秦阳呲牙一笑,凝神望着白狐狸:“你确定你吞下去的,都是人么?”
    话音一落,白狐狸细长的狐狸眼睛,骤然睁大。
    它吞到体内的那些人里,忽然有一个崩碎消散了。
    “还没确定么?”秦阳笑呵呵的再问了一句。
    同一时间,白狐狸也感觉到,它体内又有一个人崩碎消散了。
    “分身术听说过吗?”
    随着秦阳话音落下,白狐狸感觉到吞到体内的那些人,砰砰砰的,连续崩灭消散了十几个。
    “你……你什么时候……”白狐狸彻底慌了,若它吞到体内的,统统都是分身,它还拿什么威胁别人,最后的依仗也没有了。
    从中计,进入到这个古怪的地方,它就察觉到,想要逃出去,基本不可能了。
    “什么时候?”秦阳冷笑一声。
    这妖怪当他傻么?
    自身境界虽然不高,但是就算是虚空真经传人,暗中出手,也不可能让我什么都察觉不到,人却不见了,而且还是接二连三,唯一异常的就只有浓雾。
    既然不确定,那试探一下不就知道了,浓雾只有晚上会出现,那他白天将其他所有的人,都找机会换成分身。
    试探一下,结果不就知道了。
    只是最后还真没想到,这些看似异常,实则没太大问题的浓雾,最后还真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一个可以化身浓雾,藏在浓雾里的古怪妖怪。
    当夜晚降临的时候,从一开始,所有人都已经在浓雾中,也可以说是在浓雾妖怪体内了,妖怪想要无声无息的让一个人消失,还真的没人能提前察觉到。
    “现在说吧,想死还是想活?我只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白狐狸瞥了一眼一旁站在昊阳宝钟上整理鸟毛的丑鸡,当丑鸡化身烈日时,照的它浑身近乎燃烧。
    那一刻,它就认出来了,大日金乌。
    天生惹不起的天敌。
    如今再看眼前这个人族,明明是个人族,却能化为水,融入到水潭里,散发出天一真水的气息,让它承受不了诱惑上当。
    既然它吞下去的人,一堆都是分身,它也不敢赌剩下的是不是全部都是分身,甚至也不敢赌,眼前这个人,会不会根本不在乎那些人生死,直接把它喂鸟了。
    “三。”
    “二。”
    秦阳自顾自的倒数,一旁整理羽毛的丑鸡,也扭过头,随时准备出手。
    白狐狸心中一颤,果断喊了一声。
    “想活。”
    “想活就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谁派你来的,要你干什么。”秦阳随口问了一句,然后伸手一招,指尖一滴晶莹的水滴,悬在那里。
    这是真正的天一真水。
    “认识这个吧?派你来的人,能给你这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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