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阳面带一丝讥笑,心里镇定的很,他说的这些,秦阳还真不知道。
    就算是他要问一些有关盗门的机密,秦阳也都不知道,压根就没接触到什么,就出来浪了,浪了这么久,加上本身就不太有兴趣,能知道什么对方关心的重要问题?
    韩安明眼中忍不住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
    他思忖良久,做出了最大胆的假设,这位秦阳可能知道很多事情,甚至秦阳本身可能就是盗门的人。
    可是秦阳连盗门的驻地在哪都不知道,哪有这种门人?
    就算此人真的跟盗门有接触,十有八九恐怕也只是盗门要处理什么东西的时候,交给了幽灵拍卖会而已……
    不过,韩安明已经不打算再问这方面的事了。
    本来就是例行问话而已,把人带来,已经是得罪人了。
    更别提他不但用了定天司的秘宝,方才又越了界,以震慑神魂之法,逼迫着秦阳根本没有丝毫思索时间,只能本能的回答自己知道的正确答案。
    此次之后,他必然会将此刻南境如日中天的汝阳侯得罪了。
    汝阳侯此人,对亲近的人,向来是比较护短的,今天的事结束之后,后面肯定又是一堆破事等着呢,他定天司以后想要在南境办事,怕是要困难许多了,在规矩范围内,想要刁难他们拖后腿,对于今日的汝阳侯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了。
    再加上秦阳乃是南蛮之地那位崔老魔的弟子,那位崔老魔有多护犊子,南蛮之地人尽皆知,身为神朝眼线的定天司,怎么可能不知道。
    若无绝对的必要,他也不敢对秦阳怎么样,谁知道那位崔老魔会怎么做。
    以崔老魔的学识积累,真要是不顾一切闹翻天,实力什么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再加上从方才褚三欢的话来看,户部侍郎这边,起码也记着人家帮他们家收殓子弟的人情了,刚才那句安慰秦阳的话,不是对秦阳说的,而是对他韩安明说的。
    此刻有定天司的宝物高悬,照耀神魂,洞彻本心,说假话的可能微乎其微。
    虽说此宝物对于那种内心坚定不移,说假话能将其自身都骗过的人,的确没什么用。
    可这等人,基本不可能是正常人,十有八九都是意识混乱的疯子。
    眼前之人,镇定的过分,言语之间,半点对定天司的畏惧都没有,此刻再看,韩安明心中就忍不住暗叹一声。
    算是看明白了,此人笃定定天司根本不可能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所以才如此镇定自若。
    当年的事不但跟他毫无关系,而且他继任了幽灵船长之位后,也不知道过往的些许隐秘。
    这次带来问话,也就只是个问话而已了。
    别看名义上说的合乎规矩,秦阳也只是一个散修。
    可真做事的时候,可不能将其当做一个没背景的散修,随意折腾,问出一点问题,立刻严刑拷打。
    更别提,现在连问题都没问出来……
    “韩大人,可还有什么要问的么?我还要回去吃饭吃药呢,你们既然调查的这么清楚,肯定也知道,我曾经中过噬心蛊,根基受损,是要好好调养的,我出来这么久,我那位侯爷师兄,肯定也该着急了。”
    秦阳慢吞吞的念叨着,看起来一点都不急。
    韩安明的脸色略有些难看,他现在还真没理由继续留着秦阳不放人了。
    定天司有定天司的规矩,他们是大帝遍布天下的眼睛,看到了什么,查到了什么,都必须一板一眼,如实上报,由不得他们有丝毫参假,也由不得他们按照自己的喜乐好恶。
    上报虚假消息,就等同于蒙骗大帝,这是定天司最大的忌讳。
    这神朝之中,人人谈定天司而色变,究其原因,其实还是因为谁家的屁股都不是完全干净的,越是位高权重,势力庞大的,越是如此。
    可此刻,秦阳完全不怵他,就是因为秦阳的底子干净的跟白纸一样,又没有公职在身,看不上他这个朝廷鹰犬,也是正常。
    “有劳秦先生到此配合本官,请回吧。”韩安明板着脸,伸手虚引,指引着秦阳离去。
    “不劳烦,能大开眼界一次,也算是不虚此行。”秦阳站起身,一拱手,转身向着外面走去。
    韩安明面色一黑,继续板着那面瘫脸,一言不发的静静看着秦阳离去。
    而这边,秦阳离开了府城的地牢,抬头看了看天空,轻吸一口气。
    还算可以,起码这一次先就摆脱了跟盗门之间的联系,而且还是定天司的一品外侯亲审。
    之后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怕是再也不会有人将自己跟盗门扯上关系了。
    不过嘛,当中将自己带走,直接强行审问,哪怕没上刑,秦阳也在心里的小本本上,给韩安明记上了一笔。
    这次若是说错一个字,让对方顺着往下问,总会有出问题的事情。
    而真审出问题了,说是死无葬身之地都是轻的。
    所幸韩安明审问还不算浪费时间,直接问了关键问题。
    而不是先从你认不认识盗门的人,认识几个,都是谁,然后你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这些人都在哪,盗门藏在哪了……
    所有的问题,归为一个,盗门的驻地在哪,直接就能省略上面的一大堆问题了。
    不过很显然,秦阳还真不知道盗门将宗门藏在哪了……
    这种奇葩,这位办案无数的一品外侯,怕是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吧?
    最后的结论,自然是秦阳和盗门毫无关联。
    秦阳回头看了一眼地牢的大门,暗道一声,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以后的日子还多着呢。
    我秦有德莫名其妙的被你拿来一通审问,还用了秘法震慑我神魂,若非我已经开辟神海,方才那一下,起码就影响到神魂了,说是神魂摇曳都是轻的,再弱点的,神魂被震伤都有可能。
    以后若是有机会,不反手扯你一次后腿,真当我秦有德是什么以德报怨的老好人不成?
    再者,这个韩安明,脑洞有点大,也太敏锐了些,以后还是多注意一下。
    而另一边,地牢里,韩安明坐在那蹙眉苦思,牢外走进来一个同样一身定天司官服,看起来中年人模样的男子。
    此人阴着脸,嘴唇两边微微下拉,看起来像是天生面带一丝压抑的怒火,再配合那似是毒蛇一般阴冷的眼神,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心狠手辣的酷吏。
    “下官张畏因,见过韩大人。”
    来人揖手行礼,韩安明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平静的点了点头。
    “张大人长居南境,也算是劳苦功高,今日怎么有空来俞城了?”
    “韩大人在此,下官岂可不到,今日有幸见到韩大人审讯,也算是三生有幸。”张畏因的话看似恭维,可韩安明听了之后,就觉得这货实在讽刺他。
    果然,张畏因话音落下,稍稍一顿之后,指了指地牢入口的方向。
    “下官愚见,这秦阳肯定有问题,既然人已经拿来了,该得罪的已经得罪了,为何不多审问审问,总能问出些有用的东西,怎么如此轻易的放了他?”
    “张大人这话就错了,我们定天司行事,干的就是得罪人的活计。”韩安明摇了摇头,出言反驳。
    常在离都的人,自然比他们这些外面的定天司外侯明白的多。
    定天司的人,得罪了所有人,只要将大帝交代的差事办好了,效忠大帝就足够了。
    反而,若是若是跟臣子关系好了,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坠入深渊,死无葬身之地。
    历来定天司里,最是位高权重,最受大帝器重之人,统统都是孤臣,无一例外。
    “韩大人说的不错。”张畏因点了点头,后退一步,转身欲走:“都说我张畏因,素来是畏因而不畏果,既然人已经得罪了,就不怕再得罪的狠一点,下官有些愚见,跟韩大人不同,而且下官也不如韩大人考虑周全……”
    张畏因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地牢。
    韩安明沉着脸没说话,他知道,现在说了也没用了。
    张畏因不是来跟他商量的。
    虽说他是一品外侯,可寻常之时,都是在离都候命,处理的大都是离都之地的事情。
    而张畏因虽说只是三品外侯,可张畏因却是南境三位三品外侯之一,掌管着南境的定天司职权。
    而定天司内的事务,历来是谁都不影响谁,一件事,只要是专权掌管的,就只需要对司长和大帝交代就足够了。
    此刻深处南境,他韩安明要办的事情,主要还是之前的臣田侯的案子。
    来找秦阳问话,也不过是因为此前户部侍郎托付,又正好牵扯到定天司外侯,顺理成章而已。
    而张畏因明显是不打算这么放过秦阳,他笃定后面肯定有大料,正好人是韩安明带来的,得罪人的也是韩安明,他顺势接手,截住秦阳。
    这就成了最小的代价,顺手看看能不能挖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
    毕竟,秦阳一方面是幽灵船长,另一方面还是黄泉魔宗崔老魔的弟子。
    另一方面呢,其实也是跟韩安明个下马威而已。
    韩安明心里明白他拦不住,也没理由拦。
    他能走到一品外侯的地位,不仅仅是因为他师父是司长,更是因为他办事能力强,而且做事有分寸。
    既然之前没问出什么,就必须要让秦阳安然无恙的走出府衙的大门。
    这样的话,也不过是得罪了人,又没得罪死,一切都在规矩之内。
    汝阳侯看他不顺眼,但也仅此而已了。
    地位越高的人,办事的时候,就越是要小心翼翼,他一个来自离都的一品外侯,若是来此之后,能跟南境目前地位最高,势力最大的汝阳侯,达成一个友好关系。
    那他回去的日子就未必好过了。
    另一方面,他也觉得这位秦阳不对劲,的确可能有问题,可又没法再继续审了,他再亲审就是撕破脸了。
    张畏因想去当出头鸟,无论是他觉得软柿子好捏也好,已经有人背了黑锅也好,亦或者是他觉得有利可图,有功可拿。
    无论是什么,既然他去了,韩安明也乐得他去问点什么。
    而另一边,秦阳也已经走出了地牢,从府衙后面,向着正门而去。
    到了快走出府衙的时候,就见一道神光闪过,张畏因拦住了他的去路。
    张畏因上下打量了秦阳一眼,冷笑一声。
    “韩大人做事讲规矩,我张畏因却不那么讲规矩,我还不信了,汝阳侯会为了一个故宗的门人,敢跟定天司闹上了天不成!”
    “哦,这位大人,觉得韩大人做事不妥,要重新拿了我,上刑逼供么?”秦阳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眼神变得深邃,他看得出来,这位可不比韩安明讲规矩。
    “我体弱多病,根基受损,怕是承受不住你们定天司的刑罚,会死在这里了,这位张大人,你,可想好了……”
    “别来虚张声势这一套!”张畏因冷笑一声,大手抓来。
    霎时之间,周遭就变得昏暗一片,如同一只巨大的黑手,向着秦阳迎面抓来。
    更有一种威压压下,镇压在秦阳身上,让秦阳无处可逃。
    秦阳伸手一番,手中出现了一枚浑圆的黑色令牌,上面只有一个孤零零的“令”字。
    拿出了令牌,秦阳却没第一时间催动,而是刻意放慢了点动作,将眼睛都眯了起来,等着张畏因的动作。
    果然,等到令牌之上略微浮现出一丝光晕的时候,张畏因那探来的一手,立刻临时变招,化作一道黑影,一掌拍在了秦阳的胸口,反手将那一块令牌夺了去。
    秦阳张口咳血,化作一道残影,倒飞了出去,连续震碎了三道此处的阵法防护,砸塌了三处院落之后,才倒在废墟里,轻咳出一口鲜血,望着远处,嘴角带着一丝讥讽。
    几个呼吸之后,张畏因再次出现,周围立刻出来一个一身黑色劲装,面上带着面具的人影。
    “贼子意图刺杀本官,被本官当场拿下,来人,拿了他随身之物,上了枷锁,关进地牢。”
    那几个带着面具的黑衣人,手脚麻利的上前,摘了秦阳的储物袋,再摘了秦阳手指上的一枚储物戒指。
    套上了束缚的枷锁,锁上了锁链,牵着锁链,将面若金纸的秦阳从废墟里拉出来。
    而这时,一道神光闪过,韩安明出现,看到这一幕之后,韩安明面色铁青,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张畏因,竟然敢在这里,众目睽睽之下就动手。
    “韩大人,我看这贼子,必定是心怀不轨,不然的话,也不至于想要行刺于本官……”张畏因看到韩安明,立刻给说明了原因。
    可是韩安明却根本没有理会他,而是死死的盯着他手中拿着的那块浑圆的令牌,一字一顿的道。
    “这东西,是从哪来的?”
    “这个啊,就是这贼子,祭出之物,所幸他实力不够,本官先行强夺了下来……”张畏因这个时候,才正眼看了一眼手中的令牌。
    方才也不过是认为这是什么防护法宝而已,可是此刻看着令牌,再看着韩安明的反应,这才心里一个咯噔,仔细看了看。
    令牌通体浑圆,正面只有一个令字,上有一些卷云浮雕,而背面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怎么看,也没觉得这东西是自己认识的,思忖许久之后,印象里所有的令牌都过了一遍,也没发现与眼前这块重合的。
    而这时,黑衣人牵着锁链,带着秦阳往地牢里走,走过韩安明身边的时候,秦阳呲牙一笑,眼神里浮现出一丝狠辣。
    “韩大人,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吧,不然,这事没法善了了。”
    当然没法善了了,从这个张畏因,跟疯狗一样的跳出来的时候,秦阳也不想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从看到第一眼,秦阳就知道,这个张畏因,为人狠辣,而且远没有韩安明做事有分寸。
    眼神对视到的时候,秦阳就明白,张畏因已经将他当做一个死人了,若是拿下他,压根就没准备让他活着离开。
    无论他这么做是因为什么,都不重要了。
    因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若是玩命,当然可以干掉张畏因,可真在这里动手,原本的大好局面就没了,想弄死他,有的是方法。
    秦阳被压着往地牢里走,韩安明的鬓角,却有一滴冷汗缓缓的滑落。
    旁人不认识那块令牌,可是他在离都任职多年,出入宫城也已经多年,如何能不知道。
    整个大嬴神朝,只有一种令牌,是通体浑圆,正面只有一个令字。
    那就是大帝亲手发下的令牌。
    整个大嬴神朝,都不过一手之数。
    所留者,除了东宫之主,就只有三位被册封为亲王,而且最受重视的皇子皇孙。
    上有卷云浮雕的这种令牌,现今的确没有了。
    可以前还真有,记载在皇族卷宗之中。
    听到秦阳这句话,韩安明心里一颤,已经彻底确定了,这块令牌,就是记录在卷宗之中的那块。
    而当年那位,虽说已经消失许久,传言已经死了,可从来没有正式诏书传下,说那位已经死了……
    脑海中无数的念头,电光火石一般的闪现。
    韩安明越想越是心惊不已,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早知道这个张畏因不是多守规矩,刚才怎么没拦着他啊。
    现在坏事了,若那位真的还活着。
    就凭今天的事,在场的人,谁都别想活,尤其是张畏因!
    就算是大帝,也绝对不会因为他们几个人,而驳了那位的面子。
    甚至于,原本有的一点线索,被他们斩断了,大帝绝对会杀了他们泄愤。
    稍稍一想,眼看秦阳就要被带走了,韩安明心都乱了,被眼前忽然出现的事情,弄乱了。
    来不及再多想了,韩安明一个闪身,挡在了秦阳面前。
    “等等!”
    “韩大人,你又有何见教?”
    “张畏因,人你绝对不能带走!”韩安明沉着脸,环视一周,伸手一翻,拿出一块玉符,看着张畏因,轻吸一口气,心里有了决断,张口沉声大喝。
    “南境定天司三品外侯,张畏因,目无法纪,欺君罔上,多次上报虚假消息,来杀无辜,栽赃陷害……”
    韩安明一口气念了二三十条罪状,而后面色一冷。
    “来人,将其拿下。”
    话音落下,玉符之上,浮现出一丝丝光晕,将张畏因笼罩,他的怀中,一枚令牌飞出,飞向韩安明。
    此玉符乃是定天司外侯,在外行事之时的符召,定罪之时,所有东西,都会被记录在案,若是虚假,外侯必定会遭受严惩。
    可此刻,韩安明却丝毫不在意那些罪状,到底是不是严查过的。
    张畏因惊怒交加,眼看自己的令牌要被夺了,伸手抓住了令牌。
    韩安明一咬牙,怒喝一声。
    “拒不受捕,难道你想反了不成,再不束手就擒,就别怪本官先斩后奏!”
    而同一时间,被张畏因握在手中的浑圆黑色令牌,跌落下来,悬在半空,开始慢慢的绽放出一丝光华。
    韩安明面色一白,猛然回头,看向秦阳。
    “秦先生!”
    话音还未落下,就见一道光柱,从令牌之上,冲霄而去,光辉消失在虚空之中。
    韩安明苦笑一声,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
    “秦先生,你这又是何必呢,我韩安明绝对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何至于……何至于……”
    “何至于?”
    秦阳昂起头,梗着脖子,满脸悲愤:“我好不容易服下诸多天材地宝,补足缺憾,凝出四十五阶灵台,不算好吧,终归还有更进一步的希望,现今却被你定天司之人,用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硬生生的将我的灵台打碎了四十四阶,让我生不如死,你还不如杀了我得了。”
    “快啊,来杀了我吧,我一死,一了百了!”
    说着,秦阳就一头撞向一旁的柱子。
    “快,拦着他……”韩安明的脸都绿了……
    秦阳一阶灵台的事,他很容易就查到了,甚至都知道了许文程都给秦阳送过一样天材地宝。
    如今听到这话,韩安明恨不得当场跳起来,直接一掌结果了张畏因。
    造孽啊,这仇结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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